我们俩躲在无头尸体之中，外面裹了裹尸布，倒是很难被看出来，只是身体挨着尸体，难免冰凉渗人。罗子敷在我旁边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我也好不了多少，只能静静等待，希望运气能好一点。
脚步声靠近了，那位被我们惊动的巡视者走到了人头陈列室，他脚下并未停歇，缓慢又坚定地跨过了这里，走向更远地方。
由于我们在尸体堆里头看不到，只听到脚步声远去，却不敢确定他是回头走了还是走向远方，于是继续静静等待。
挨着无头尸体我才嗅到他们身上一股浓烈体味，熏得我有些作呕，不过这时候哪怕肚子痛也得忍住，我闭着眼默念着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已学会的简单手段里，这一招我觉得最为好用，越是烦躁不安和恐惧时，念着这一段能够让自己迅速平和下来，减少那股紧张。
冷不防我屁股吃痛，让我扭头看向罗子敷。
她却恨恨盯着我，嘴唇一张一合，看口型是——你疯了？
我疯了，你才疯了！神经病女人！
我懒得理她，没一会儿她又掐我，让我恨不得这时候把她双手绑住。与此同时，沉重脚步声再次响起，我们俩顿时都摈弃争议，小心地不敢动弹分毫。
直到这位给人带来莫大压力的巡逻者离去良久，我和罗子敷才小心翼翼地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她站在我面前对我怒目相向，手指比划，在我背上写：你变态，你摸我。
我刚想发怒，可一秒钟后立刻冷静下来：“你说我摸你，我摸你哪儿了？”
罗子敷指了指自己屁股，一脸鄙夷。
我看向尸体堆，不由心里警惕，同时对她讲：“你回忆一下，你是躺在靠里的位置的，这时候你右手拉着我左手对吧？如果我要触碰你屁股，就必须是用我剩下的右手，那么只有两种方式，一是转身面对你，用手摸你左边臀部，我根本就没有转身。除此之外，就只有另一种方式，就是我的右手越过我的身体，然后从我背部摸你。”
罗子敷也愣住了。
一个人手臂是可以放在背后的，但是要越过背后去摸另一个人的下半身所在区域，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不可能，除非他手臂原本就长度大大异于常人，而且还要足够灵活。
况且这根本说不通，这种姿势过于艰难，充其量摸摸自己屁股得了。
罗子敷吃了一惊，盯着尸体堆，又看向我，眼睛睁大。
我点点头：“没错，这群尸体有古怪……多半是他们干的。”
罗子敷犹豫了一下，在我手背上划：真不是你干的？
我给她气乐了：“这时候我还想着占便宜，我是不是嫌命长啊？”
这么一说我突然意识到，当时我也被人掐了屁股，罗子敷右手和我左手触碰着，另一只左手也不可能越过自己身体掐我屁股。
这群尸体完全是不忌荤腥，男女不限！
我忍不住揉了揉屁股：“我还以为你掐的我，我也是被性骚扰了，咱们都是受害者，也就别争了。”
罗子敷平静下来后眼神急转，也不知道她在琢磨什么。
我正四处寻找那位巡夜人的踪迹，地上倒是没有任何足印留下，让我不免有些失望。抬起头我却发现墙壁上的人头一个个再次闭上眼睛，仿佛是巡夜人的出现令他们重新陷入了某种沉睡之中。
到底这个巡夜人是什么来头，之前看起来不像是冲着我和罗子敷而来，那么他的目标就是让这里的人头重新闭眼？
想来想去想不透，我见罗子敷在尸体之中扒拉，仿佛在找什么。很快她吃力地从下面抓出了一个人，这人和在他身上的尸体不同在于，他人头保持完好，没有被斩落下来。
这人年纪我辨认不出，躯体有些畸形，像是个少年，混杂在尸体里不容易被发现，身体裹了裹尸布，眼眶里的眼珠子只有两点黑星，针尖似的。
他抬了抬手，胳膊居然轻轻往前扬起，似乎要对我们做什么手势。
我正待问罗子敷是什么状况，耳后骤然传来之前的脚步声，吓得我赶紧将罗子敷一把拉过来躲在一堆尸体里。
大概三四秒钟后，我透过尸体之间的缝隙看到一道影子走入这里，他抓起什么东西，只听到布匹被撕烂的声音，很快巡夜人就再次离开。
我们再次从尸体堆里出来，罗子敷撞了我一下，指向墙壁。
墙上原本空置的一个铁钩上已经多了一个新鲜人头，这人头正是之前被罗子敷找到的“幸存者”。此时他脑袋齐脖子被分离开来，却没有一点血液流出，就像是他体内原本就空空如也。
我们找到他被斩下头的躯体，发现脖颈处伤口十分均匀，像是用利器干净利落割下脑袋。
巡逻者原来是发现了活口，将其脑袋挂起来后这才离去。
罗子敷小脸紧绷，她双手在无头尸体上摸索着，回头看向我，比划在我手背上写字。
——这些尸体内脏都不见了。
我翻开才被斩下头颅这具无头尸，用手摁了摁他腹部，用力猛一点可以直接压到他脊椎骨上，腹腔里竟然没有肠胃等脏器。罗子敷更是将他脖颈处伤口拉开，里头也是空空如也，就像是一具被人缝合起来的皮囊一般。
有骨骼，有皮肉，但就是没有内脏，这让我想到阴阳寨里看到的闽南木偶，那种人造傀儡挂在墙上，不经意一瞥与其对视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眼前可是货真价实的人体，却被人掏空了内脏，如同收藏标本一样放置在这个冰冷的陈列室内，头颅更是如同战利品般悬挂起来。
更让人难忘的是此前有一个“人”却还未死，他手指还能活动，还能够触碰我和罗子敷。同时他也引来了那个不见其人的巡夜人，被砍下脑袋。
想想这个人内脏都被挖去，竟然还能保持某种活性，简直是匪夷所思。
罗子敷突然乌鲁乌鲁想要表达什么，她神色少有兴奋，在人头之间左右观察，又在无头尸体里看来看去。
最后她在我背上写了两个字：画皮。
聊斋志异中有一个《画皮》的故事，我想这个很多人都听过，就是讲有个书生艳遇了一个女子，俩人过着翻云覆雨没羞没躁生活，有一道士告诉书生你大难临头了，遇到了妖怪。书生怀疑之下偷窥自己的情人，发现一头恶鬼在人皮上补妆绘画，然后穿上人皮又变回了漂亮模样。最后好色书生心脏就被画皮女鬼抓走，人也死掉了。
眼前情况的确和画皮有些相似，只是这里的尸体根本没一个有什么美感，看着只觉得恐怖阴森，没了脏器的确尸身便于保存，只是如此之多的尸体库存让我很怀疑：这些莫不是九黎族给自己准备的“皮囊”？
罗子敷拉了拉我衣服，示意我跟着她走。
我见她一脸欣喜，立刻问发现了什么？
罗子敷比划写字：前面有人。
我心里却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