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别以为我的青帝咒就这个程度。”罗子敷好不惊慌，十指交错呈拳状做外缚印：“火令童子天皇摄急急如律令，解！”
原本四周逸散而开的压迫感突然再度凝聚，只是此次汇聚在了罗子敷身前，她踏罡步斗，脸色越来越红，而后她猛地吐出一口血，这一口血在空中骤然散开成雾状，一道红色影子从中钻了出来。
它周围萦绕着一层深色，看不清容貌。
此时陆阴阳也咬破手指抓起一具无头尸，在其上用血画了一道符箓，罗子敷变出的红色影子霎时就钻入这一具无头尸中。
俩人完全不用言语已经配合起来。
我方无头尸活动了一下手脚，陆阴阳甚至从墙上取下一颗头颅丢过去，被无头尸戴在脖子上，此人眼睛一转，竟然活了过来。
这具被劾召组成的尸体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右掌和鼻梁成一条线，拇指紧扣食指，其余三指抻直，双目注视着眼前无头尸。
与此同时我耳朵里听到一个干涩的声音：“我乃青帝麾下，引渡尔等而来。”
我不免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明明眼前还魂尸双唇紧闭，根本没有张开过的迹象。
无头尸却是直接冲我们大步走来。
这一行为似乎激怒了自称青帝属下者，还魂尸直冲对方而去，俩者接触的瞬间一道虹影自还魂尸上飞出缠绕住无头尸，径直钻入他的断开脖颈处。无头尸依旧无动于衷，只是一只手插入自己脖子里，从里头掏了一番，手拔出来时整个手掌变成血红色。
此时无头尸缓缓解开身上裹尸布，一层层厚厚灰黑色布条被拉开，露出下面的躯体却是十分白净的上肢躯体，竟然和陆阴阳肤色不相上下，挡住没有头的部分，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经常健身的年轻人，肌肉匀称。
只是这白色皮肤上有一道道奇特刺青，有的是青色，有的是赤红色，还有紫色，黑色，绿色，有的像是某种藤曼，有的似火焰，有的如云纹，更多的像是人的面孔，导致他身上充斥着一股奇异野性，同时又衬托出赛雪一样的皮肤。
无头尸将手掌印在自己左肋下一处白净皮肤上，手轻轻压上，松开时，右肋已经留下一团红色斑纹，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惊愕的人脸。
接着无头尸再次裹上裹尸布，恍若一切稀疏平常，这一场景让在场的人，我，陆阴阳，以及此前信心满满的罗子敷都失语安静下来。
无头尸的强横简直是我生平所见，他的力量诡异又看似轻而易举，罗子敷以血祭“青帝符”劾召青帝守卫，却被无头尸如同收集贴纸一样印在自己皮肤上。
前所未有的绝望萦绕在这间沉默的停尸房内。
陆阴阳双眼凝视着面前强到让人窒息的怪物：“逃吧，能逃多远算多远。”
她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身体轻轻摇晃，我只觉得陆阴阳体内在进行一种我难以理解的变化，再也不像是我平时熟悉的那个陆大小姐，而是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
陆阴阳眸子彻底冷下来，双眼都变成了白色，只有中心一点黑色瞳仁，整个人像是化作了一团百年不化的玄冰。
“别傻了！”罗子敷着急喊到：“你不要用这种程度的东西，哪怕你拼命也赢不了它，它超出了我们能够应对的范畴，已经是鬼神位阶……哪怕青帝本身过来也未必能赢。别送死！”
度裹上裹尸布的无头尸调整步伐，再次面对我们。
被这样一个无法击倒的可怕怪物看做猎物，我只觉得深深无力感，抵抗变成了一种奢侈和天真。
我是头一次感觉我们要死在这里，哪怕当初面对坛净和尚魔象也没有这么真切体会到必死无疑的味道。
就在陆阴阳要拼死一搏，整个停尸房突然轰隆轰隆剧烈震颤起来，这种颤动和此前罗子敷青帝符引起的完全不同，是整艘祖船似乎撞到了巨大暗礁之类的东西，让我们几人差点摔倒在地。
无头尸却仿佛被这个变故吸引了一般，他扭转了身体，一步步越过我们，朝着前面的沼泽区域走去，就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械士兵。
直到那节奏丝毫不会变化的踏步声彻底消失，我们三人这才稍微放松下来，不管怎么说绝境下得到了一条生路。
祖船的变故依旧没有停止，前后摇晃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慌得我头昏脑涨，几欲呕吐，好一会才慢慢恢复正常。
这短短不到十分钟内前后变故太多，让我们几人都猝不及防，这时候陆阴阳开始包扎伤口，不幸中万幸，她左臂和右小腿算是硬伤，没有外伤，否则这里根本没有干净水源清理伤口。
罗子敷则是又扯下几件裹尸布包在自己身上，她显得很怕冷。
劫后余生让我们情绪都放松下来。
陆阴阳这时候脸上不对劲，出现一道道毛细血管痕迹，看起来就像是血管从表皮浮现出来一样，她有些痛苦地咬牙硬撑着，额头上都是冷汗，身上也凉得厉害。
“别碰她。”罗子敷一把将我拉开，瞄了一眼陆阴阳：“她之前运起了禁法，以自身体内的灵强行激发身体潜能对抗那个怪物，眼下反噬期会很痛苦。你给她一点空间，这时候别烦她。”
经历了前番共同对敌，罗子敷语气缓和了许多，也不再阴阳怪气，还用裹尸布给陆阴阳搭在身上稍作保暖。
我此时还有点心有余悸：“之前那个无头尸体到底是什么？”
罗子敷看了看墙上，凝眉郑重道：“他应该就是九黎君。”
“九黎君？”
罗子敷解释说，这是九黎一族的首领称号，炎黄争鼎时期最负盛名的“涿鹿之战”，那时候九黎一族的蚩尤就是当时九黎君，可惜被黄帝战败，脑袋也被割了去。
我听得一阵愕然：“你是说，那个无头人是……蚩尤？”
“不是。”罗子敷摆手：“九黎一族信息太少，真正能够确定的只是九黎一族的确和炎帝黄帝两个部落交战过，蚩尤被认为是当时的九黎君，但九黎君不见得就是蚩尤。”
我顿时明白过来，就像陆折老爷子札记里猜测，竹山教教主许密藏最早的确是开山祖师，后来的许密藏仅仅是顶着这个名头行事，这个称号血染道门，一时间风头无二，让人不敢略其锋芒。
但我又不明白：“九黎君为什么没了头还能行动？”
“我也想知道。”罗子敷摇头：“但从他表现出的对祝巫能力的掌控来看，有些可怕了，根本无需咒文法器，抬手投足就能拘役鬼怪，这和阴间鬼神也没什么区别。”
她看着我的眼睛，脸色阴沉：“你知道鬼神和鬼怪的区别么？”
这我还真不懂。
“简单来说，鬼怪是被阴间之主所号令的灵怪，必须得阴间之主赦令才能自阴间响应这边的劾召。鬼神则是极其罕有，阴间之主无法彻底限制的一部分阶位极高的鬼怪，由于它们能力过于匪夷所思，故而叫鬼神，本身凌驾于鬼怪之上，大多人认为北阴酆都大帝是阴间最大的鬼神，又叫阴间之主，但它却并不能完全控制每一个鬼神。鬼神还有一个别称叫做阳神，因为它们能够出没阳间。”
接着罗子敷做了进一步阐述。
鬼怪就是兵，在阴间就得乖乖听话，若是受到人间劾召，它们的统治者（无论是酆都大帝亦或是其他鬼神）会随机或者固定指派某些鬼怪响应人间咒法，作为回报，施法者需要让劾召来的鬼怪心甘情愿返回，亦或是长久滞留于法器之中。
鬼神更像是阴间各方诸侯，麾下拥有自己的鬼怪，它们无法与阴间之主正面敌对，却也并不受其完全遏制，具有一定程度自主权。
这就像是唐代的范镇割据，李唐自然是最高统治，但节度使等一方大员拥有极大自主权，中央政府也无法方方面面控制他们的行为。
“我使用的五帝修道符里青帝咒，青帝正是强大鬼神之一，也是我炼丹响应我的那位阳神。”
罗子敷一脸傲然。她的确有傲气的资本，典籍上能够炼丹引来阳神，那可是天师做派，她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这个高度，足以说是天纵奇才。
不过我觉得实战也不怎么厉害，说道：“你之前招来的那什么青帝守卫，被九黎君直接贴在身上当战利品，也不怎么样。”
罗子敷脸涨得通红：“那是九黎君太强，不是青帝麾下弱！鬼怪根本无法应对鬼神，你懂吗！这种事情因为比较才很强烈，不是青帝不行，如果青帝亲至，谁胜谁负还说不好呢！”
见她忿忿不平，对此很是不服气，我也不继续纠缠话题。
我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你不是被蔡嫧封住舌头了吗？怎么突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