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烨！”
罗子敷发出一声超高分贝惊叫。
枪口犹自冒烟。
我低头看了看胸口，一个血染伤口如同一朵深红玫瑰盛放在我左胸前。这把手枪口径不小，这一枪近乎将我整个心脏给打烂，钻心的痛楚让我大脑一阵眩晕缺氧。
眼前的世界也开始摇晃。
我在内心默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随着信心不断稳固，眼前景象再次恢复清晰，身体力量没有再消退，我手持短刀刺向目瞪口呆的郑良奎。
这一瞬间我被另一个人扑倒，独臂的郑守礼哪怕缺了一只手依旧擅长搏击擒拿，试图将我压在身体下。此时我却脑子里出奇冷静，反手一刀扎中他小腹一脚踹向他下阴，让郑守礼痛得蜷缩成一团，而后我又补了一刀。
我再次站起来，此时郑良奎却惊恐地身体往后挪着，紧紧握枪的手也在颤抖不止。
“你别过来！你是什么怪物！”
郑良奎咬牙对着我又连续开了几枪。
我躲避不及，左眼被子弹打穿，肩胛，小腹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枪伤，剧烈灼烧的痛楚试图浇灭我脑子里复仇的意志，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念着净心神咒，我前所未有专注一心。
身后罗子敷带着哭腔大喊：“马烨，够了，别再送死了。”
还不够。
我看着抠着扳机，枪口却再无火光闪烁的郑良奎，他烂掉的脸已经扭曲起来，他将手枪丢向我，我躲也不躲，任凭这冰冷武器落在地上。
身后有人冲了过来，可我前所未有灵活地避开，一脚将郑守礼直接踹开滚落到了血湖之中。
当我用手捏住郑良奎拖着他一路如同捏着死狗一样丢到陆阴阳面前，他整个人已经有些精神崩溃了，嘴里喃喃道，怪物，怪物。
然后郑良奎状若疯狂喊道：“不怪我，不怪我，是你们要救我的，是你们要救我的，我没有让你们救我。”
我忍不住冷笑：“死到临头还要甩锅，难怪被人追杀，一点不冤枉。”
“马烨你不要……啊！”
罗子敷呆呆看着我，嘴里的话卡在喉咙里。
我手中短刀已经割开郑良奎的脖子，鲜血泉涌，他拼命用手捂住伤口，又想要用手去拉我求助，双眼里全是绝望，到最后既不能拉住我，又无法堵住伤口，整个人趴在地上不断颤抖，最后身体慢慢僵硬，双眼失去神采。我拖着郑良奎的尸体推入血湖里，毁尸灭迹。
“你杀人了马烨！你疯了！”罗子敷声音发抖，不敢置信看着我：“你……你为什么中了枪还没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阴阳眉毛一挑，朝我看过来：“原来是这样。”
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陆阴阳嗯了一声，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只是眼神已经多了些神采，不再是此前的心如死灰。
“往前走先。”我制止了罗子敷的追问，用布条随意包扎住了瞎掉的左眼，痛楚其实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只是生理上的不适感依旧存在，视力彻底失去了一半。
直到进入黑棉花区域，我这才用短刀清理开一片棉花地，大家坐下暂且休息。
“你不是人么马烨？”罗子敷终究是忍不住内心好奇，一脸古怪：“你居然不是人，马烨，你到底是怎样的东西？”
我翻了个白眼：“你才是东西呢，我是货真价实的纯正人类。”
“不可能，人怎么能受这么重的伤还能站着，好好说话来着？”罗子敷一惊一乍：“我知道了，你原来是陆阴阳的道兵，对不对？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我心想你倒是脑补得厉害。不过正常人看到这场景会这么联想也正常，加上罗子敷本就是竹山教人，祖师爷许密藏的两尊不死道兵“黄巾力士”和“红衣鬼差”让人觊觎至今，她下意识就把我看成那样的道兵。
陆阴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马烨你好聪明，你怎么想到的？”
“你猜？”我卖了个关子。
她皱眉想了想：“鼇鱼？”
我摇摇头。
“血湖？”
我点点头。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还不快讲清楚。”罗子敷惊乍乍道：“马烨既然你也是金刚不坏之身，为什么之前一直装怂啊，是我就一路打过去了。难怪那个九黎君一眼就看到你，我说怎么那么奇怪呢。”
我有些哭笑不得：“罗小姐，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儿的话劳烦您先安静，行吗？”
处于兴奋状态的罗子敷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坐在我旁边一脸期待看着我，这种目光就像是姑娘家看到了心仪的口红或者衣服，让我有些头皮发麻。
“罗子敷，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运气很好？”我比较喜欢引导让人去思维，这样说服力强，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运气一点也不好。”罗子敷掰着手指：“你看啊，先是被蔡嫧坑了，然后又被郑良奎两人坑了，上船又遇到九黎君，又是虫子又是水怪，简直取西经一样都是磨难。”
我笑了笑：“没错，这就是症结所在，可咱们不都一路有惊无险过来了么？”
“这倒是……”
罗子敷终于意识到什么，眉头拧起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血，慢慢说：“要说咱们三人之中，真正具有在陌生环境下自救能力的只有陆阴阳，我和罗子敷都差了一点，反而是陆阴阳身陷泥潭，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之所以让我怀疑其中有问题，还是由于前面郑守礼，哦，他是郑良奎儿子，你们还不知道……”
郑守礼挣扎着斩断自己一只胳膊求生，失血严重，也造成了我们三人之间意见第一次矛盾。此后好不容易统一，陆阴阳将郑守礼在低温环境下止血成功，后面一路磨难不断，陆阴阳和罗子敷都全部注意力在外，而忽略了郑守礼的状况。
罗子敷还是有几分迷糊，眨巴着眼：“他怎么了？”
“你不觉得郑守礼之后越来越生龙活虎了吗？”
她呀了一声。
这就是不对劲的开头。失血和断肢后，人应该是相当虚弱才对，而郑守礼止血完毕在化尸虫群中、在血湖里都简直比正常人还要勇猛顽强。人的意志的确能够克服生理上的封锁，但也之只能在短时间内做到，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道理。
郑守礼如同吃了兴奋剂一样生龙活虎，挟持我那一下力道之大简直匪夷所思。
继而是郑良奎苏醒之后的表现，陆阴阳以自身体内大量血液作为驱毒药给他敷抹在伤口上，此人恢复过来后说的一句话让我很在意。
“我听到之前你们说，本来我是没救的，可你还是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不知道陆小姐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这句话让我彻底起疑。
郑良奎明明处于意识不清的混乱状态，弥留之际他居然还能注意到我们交谈里说的一句话。当时情况是我被郑守礼挟持，在和陆阴阳对峙时所说，并且距离郑良奎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我立刻联想到如同船长一样在祖船内巡逻猎杀鬼怪的九黎君，以及藏匿暗处窥视着这一切的蔡嫧。强如鬼神的九黎君为什么没有对蔡嫧出手，蔡嫧又是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她在这里穿梭？
“还记得蔡嫧说的话吗？”我对她们——特别是依旧有些蒙在鼓里的罗子敷复述：“她说，‘我算算，一二三四五……六个人，祭给祖船第一个，剩余五个，接下来应该是谁呢？’”
罗子敷脸色一变：“人数不对！”
“没错。我、陆阴阳、你是三人，郑良奎三人，孙倪，一共七人。蔡嫧不慎说漏嘴，说却只有六人。”
陆阴阳之前讲过，她和孙倪一起登船，只是中途发生了转向导致她们被迫分开。
“少了孙倪。”罗子敷惊讶道：“她下船了？”
“不是下船。”
我低头看了看伤口说：“只是孙倪，并不在这里。”
“这里？”
“这个被构建出来的地方……或者可以暂且叫它‘九黎君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