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一头赤炎般往上飘荡长发的北极四圣口中颂咏了一句什么，原本她身后的石棺中飞出一点银光，一道怒雷从上而下将九黎君彻底吞噬，白光晃得我不得不闭上眼，耳朵里嗡嗡不止。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北极四圣和九黎君都已经消失无踪，血湖中却开始下雨。我定神一看，发现这不是下雨，而是血湖上方不断往下渗出血水来，猩红雨幕持续了很久。
陆阴阳判断这里是鼇鱼胆囊，那么上面脏器受损流血也就理所当然。
北极四圣原本伫立处，石棺和四个抬棺人如风一样散去，只留下一地黑色火焰一样往上升腾的灰烬。更古怪是这里仿佛重力调转了方向，地上灰烬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一样朝着天空飞去，随着这一股黑火越来越盛，我看到地上爬起来一个个人影。
他们就像是脱胎自黑火世界的居民，此前北极四圣在，一个个都躲了起来，此时凶人离去他们就获得了自由的喘息之机。
只是黑火人一个个没有容貌，就像是一具具被点燃的尸体，他们立刻发现了我们，一个个朝着我们走来。
“快走！”
陆阴阳喊了一声，一马当先朝着远方跑去。
路上好几次我们都被黑火人阻隔，他们一个个从火焰中重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一个个张开双手试图拉扯我们。我和罗子敷按照陆阴阳所说分头而跑，不能被它们碰到。
但说是这么说，真正面临的情况要完全避开他们太过于困难，中途我就觉得自己被抓挠到了几次，被抓过的手臂和皮肤处都变成了焦黑色，而这黑斑癌细胞一样还在肉眼可见不断往周遭扩散。
我心急如焚之际却始终无法从黑火人中挣脱出来，不止如此还被他们缠得更紧密，眼看着距离陆阴阳她们所处的安全区域越来越远。这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绝望。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哥哥，你何苦呢。”
我扭头看去，蔡嫧站在前方冲我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这笑之中既有怨恨又有依恋，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连这些小鬼你都应付不了？”蔡嫧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黑火人将我能够躲避的空间越来越小，我忍不住喊道：“那你帮一把手啊？”
“帮你？”蔡嫧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可以，不过这是需要代价的……你确定吗？”
“你要什么！”
我此时已经被一个黑火人抱住，接着是第二个，我只觉得自己被他们触碰的地方正在变得冰冷麻木。他们将我簇拥起来，却让我声音都开始发抖，口齿有些不清楚。
“我要你陪着我。”蔡嫧轻声道：“你敢发誓么？以这里九黎君之名发誓，一辈子不离开我，否则遭受雷火之亟，化为虫豸。”
我勉强张嘴道：“我发誓，一辈子陪着你，否则遭受雷火之亟，化为虫豸。”
心里想着，只要出去了还不是反悔轻而易举。
蔡嫧轻轻一笑，打了个响指。
顿时原本气势汹汹扑过来的黑火人一个个身体硬挺挺僵直在原地，被围在中间的我一时间都看傻了，只怀疑是不是有人摁下了所谓的时间暂停键，这些黑火人一个个凝固保持原本扑来的姿势。
“记得你的话，我会来找你。”
蔡嫧笑盈盈一步步往后退去。
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我突然觉得她变回了那个最开始不愿意说话的小姑娘，那个专注又单纯的少女，而不是九黎一族那位步步算计的阴谋者。
我费劲地从黑火人群雕塑中挣脱出来，一溜烟跑去和陆阴阳她们汇合。
“你怎么这么慢？”罗子敷埋怨道：“还以为你被那些小鬼给吃了，要不是我拉着陆阴阳就跑你那儿去了。”
我心说你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张嘴是开过光的。
口头上糊弄了一句，我心里却犯嘀咕，直怀疑是不是黑火人全部扑我是蔡嫧之前就设下的诡计，导致最后我不得不发誓……
但眼下我暂时将这个小插曲压下。如果发誓能算数，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离婚了……
此时的我根本没有意思到这个誓言将对我人生造成巨大影响。
为了防止她们继续追问，我赶紧引开话题：“之前那些小鬼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黑色的东西都是鬼怪变成的吗？”
“是北极四圣的行辕和阴兵。”陆阴阳想了想，说道：“你们看到的是北极四圣……不，应该说北极天蓬真君，她的四个抬棺人其实是她的三头六臂化身，那些黑色火焰一样的是她麾下阴兵，据说有三十万之数，若是战损可以立即在阴间补足。”
“慢着，你说北极天蓬真君……是那个天蓬元帅？”我脑子里浮现出二师兄的八戒脸。
——溜了溜了。
——大师兄，你他妈少说两句吧。
——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了！
——大师兄，三师兄被妖怪抓走了！
——大师兄，白龙马被妖怪抓走了！
——三师弟，你上，我殿后。
那个据说当天蓬元帅因为仗着权势性骚扰仙界第一美人嫦娥的，被判和唐玄奘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弥补，高老庄二师兄，看起来痴傻，其实长期混迹职场心里精明着，四川话道“面带猪相，心中嘹亮”，就是指的天蓬元帅猪八戒。
陆阴阳点点头：“的确是北极四圣之首的天蓬元帅。”
我惊了。
脑子显示器里立刻放映出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二师兄猪八戒，赤炎长发鬼火燎原的金甲少女……这两个是同一人？谁信啊！骗鬼呢！
“阴间之主一般被称为北阴酆都大帝，北极四圣是它麾下四位鬼神，分别是天蓬、天猷、翊圣、佑圣，北极四圣又以天蓬为首，四圣都能挂酆都旗，代酆都大帝巡戒阴间。”
鬼神之说体系复杂，称号混乱，一方面是由于阴阳两界原本互相隔绝，除去东方朔之外还未有人曾经遨游过阴间之地，对其中结构、成分、群体划分依旧较为模糊。
再者是阴间和人间同样具有一个持续变化的过程，鬼神鬼怪之间也有冲突兴衰，唯有阴间之主、地狱之王酆都大帝地位超然，本身位居阴间“酆都城”中的“六天鬼神宫”内，掌控阴间。
道门反复尝试，付出了巨大代价才确定酆都大帝麾下有四大鬼神，合称北极四圣，这几位以酆都大帝之名巡视阴阳间隙，本身亦具有神秘莫测之力。
其中四圣之首天蓬则是被《道法会元》记载为：三头六臂，天蓬大元帅为嗣教外台卿，别有神局，是阴治之有司，号北极驱邪院，如世之殿师，兵府是也。其中皆是阴治主者，乃地界法官是其任也，拯治阴魔，统御万杀。
即是说天蓬具有开辟府阁之力，能够审判阴司，如同是阴间法官一般。
陆阴阳说，三头六臂其实是一种抽象化描述，而非是真正有三个头，六只手，事实上“三头六臂”一般指的是化身。比如说此前天蓬的四个抬棺人，或许就是她的“三头六臂”，是她四个化身。
“但天蓬明明手里拿着九黎君的脑袋，俩人看起来有过节，天蓬应该是赢了吧？这九黎君是想要夺回自己的脑袋。”罗子敷按耐不住兴奋说：“梦境中再遇，说明九黎君与天蓬交过手，这九黎君也是强悍，居然对酆都旗下手。”
说起这一点我也是同样疑惑。
酆都旗竟然被九黎君胆大包天给毁掉了，陆阴阳明明说酆都旗是“代天巡行”的宝物，能够辟易鬼神，近乎无懈可击。
陆阴阳此时也有些困惑：“这也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要说有什么能够与代表酆都大帝的酆都旗对抗……那必定在阴间也是阶位极高的东西，九黎君的来历我反而看不准了。”
“更麻烦的还不是这个。”我补充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一点，九黎君和天蓬交手时间尚短，但双方看起来并不具有明显差距，九黎君的弓箭能够破开酆都旗，换句话说他根本不惧天蓬……即是说……”
我目光在她们俩人脸上来回：“很有可能，九黎君的脑袋不是被天蓬砍下来的……”
与此同时内心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到底是谁割下九黎君的头？难不成是酆都大帝亲至？
九黎君到底有什么来历，九黎一族又来自哪里？
这个疑云随着我们了解越多，反而还在一点点扩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