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注意力回到正主巧天工身上。
我发现它断掉的是左臂，恰好不是持剑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偶然，手臂齐肩而断，大臂和腋下位置坑坑洼洼断面处并不是空心，居然是实心青铜，只是里头有一根褐色像是骨架的东西，周围还有一些围绕褐色柱状体的细密灰色纹路，看起来让人想到人体的骨头和血管。近距离观察下，我终于看清巧天工胸口有一个阳刻，这阳刻符号古怪，有点像是有人左右手各拿着一串糖葫芦的模样，但这人却有三条路，很是古怪。
“断臂被国安他们取走拿去做特殊痕迹鉴定了。”刘邦忍不住犯牢骚：“权限高真的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咱们赶过来连断臂都看不到，真是的……”
陆阴阳走到巧天工前仔细端详，尤其是断面处，越看她眉头拧得越紧。
我问刘邦：“这符号是什么意思？”
他不在意道：“估计是当时的图腾什么的吧，和现代编号相同？”
“是金文，也就是钟鼎文的‘樂’字。”陆阴阳纠正我们说：“表明它的身份是倡优，也就是跳舞唱歌的职业人，或许它只是一尊铜倡优，古时娱乐匮乏，歌舞占据了其中很大的篇幅……咦，这个……是……”
陆阴阳突然噤声，让我和刘邦都紧张起来，我们俩呼吸都小心放缓，生怕影响了她的判断和思路。不大的房间里，灯光静静投下将古珙桐树的影子拉长，恰好覆盖映照到了巧天工的青铜猛兽面具上，更显出一种奇异幽暗诡异的舞台感。
“这不是珙桐。”
陆阴阳回头看向珙桐木，双眸锐利得让人不敢对视：“是寄鬼木。”
“不是，这是专家鉴定的，不可能会错。”刘邦首次表示对陆阴阳的质疑，他摇头道：“珙桐这种史前稀有植物，不可能出现鉴定上的偏差的，后果太严重。”
“说是珙桐也没错。”陆阴阳比划解释：“因为水梨子是它本身的品种，然而它也是寄鬼木的一种，是罕有的自然界中能够直接寄存鬼怪的天然法器，年份要久一点最好。不少道士都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让水梨子能够变成寄鬼木，古时不少记载里说院子里、祖宅种下梨树习惯，其实许多指的是水梨子，不是市面上的梨树。”
珙桐即水梨子，由于其特殊生理结构原因，具有寄存鬼怪的功效。原本古人有纪念亡者种树的习俗，如明代归有光写的《项脊轩志》里就曾说“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陆小姐的意思是，这一株珙桐是要用来寄存鬼怪？”刘邦突然眼睛一亮：“是有人故意种下的珙桐，让珙桐和巧天工连成一体，然后让鬼怪来……控制巧天工？”
他倒吸一口凉气：“后来树根收回，那鬼怪岂不是意味着还在这里？到底是在珙桐里还是巧天工……”
我也被他的推断吓了一跳，巧天工挖掘的年代十分久远，活了那么多年的鬼怪怕是一个非常难缠的角色，更恐怖的是它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巧天工的自发行动，难道就是鬼怪造成的？”
刘邦顺蔓摸瓜道：“原来如此啊……”
“不，鬼怪做不到。”陆阴阳一口否定：“不要误解，妖魔鬼怪中，只有妖魔拥有完全自主权和直接物质交换的能力，鬼怪不过是一种特殊形态的意识，它本身不能控制物质，只能通过特定介质间接影响，通常介质都是以人体为目标。”
刘邦一愣：“那这情况是……”
陆阴阳说：“还不确定，到底是有人想要将利用水梨子将巧天工体内的鬼怪吸纳出去，还是通过水梨子将外部捕获的鬼怪注入巧天工，从而达到控制的目的。”
“咦，陆小姐你不是说鬼怪不能直接影响物质，以人作为目标吗？”刘邦发现了其中前后矛盾之处：“鬼怪又怎么控制巧天工？毕竟巧天工是死物啊。”
陆阴阳沉默了下来。
我想到了一个理由：“巧天工是和仙山有关系的‘仙道兵器’，黄巾力士既然是可以操作的，同等巧天工想来也是可以的，许密藏当初操控命令黄巾力士据说很不顺利，所以尽量很少使用，后来有了红衣鬼差能够制约后才进入全盛时期。这样说起来，仙道兵器内部是否都有原本鬼怪存在？也就是它们具有某种程度的自主性……”
越说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岂不是在春秋战国时代乃至于之前，“人工智能”一样的造物就存在了？那将其创造出来的又是何等人物？为什么从未听过这群恐怖的人的消息。
“原因就是这个。”
陆阴阳用手指指向巧天工断臂破口处，那根微微凸起的褐色柱状物体。
我猛然回头看了看珙桐：“这巧天工体内居然也有珙桐木，不，寄鬼木？”
除去色泽偏向于暗沉，巧天工体内的骨架质地居然和珙桐木一模一样。
“嗯，当初制造者应该就是采用了珙桐木这种亲和性很强的寄鬼木作为人俑骨骼，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巧天工能够更加轻易吸附鬼怪类。”陆阴阳从容不迫说着，手指在断口边沿摸了摸：“不过我要说的重点不是它，而是这个。”
她指尖小心翼翼在断臂切面上那些灰色纹路上摩挲着，显得小心翼翼。
我凑过去：“这又是什么？”
陆阴阳抿紧嘴唇，仿佛这东西名称有某种魔力和诅咒，令她不能随意说出口。
片刻之后，她檀口微张：“鬼胎息壤。”
息壤？
慢着，这种神话里的夸张东西怎么会存在？
息壤本意指的就是能够自主生长的土壤，如同生物一样可以自我繁殖。
西汉·刘安《淮南子·地形训》说：“禹乃以息土填洪水”。
方氏《通雅》：“息壤，坌土也。”汉代高诱注：“息土不耗减，掘之益多，故以填洪水。”
息壤的存在早在大禹治水时代就有传，据说这是一种能够迅速生长起来的奇特神土，被大禹用来填洪水，是一种天地赐予的灵异造物。不过后人一部分解读说其实原型是类似于三合土的特质泥土，能够抵御水患，只是一直没有确凿明证，也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听到息壤这个词，最慌张的却是刘邦。
他喉咙耸动，压低声音：“陆小姐，息壤可是天大的事……当真？当真是那息壤，就是那个地方出来的……”
陆阴阳点点头：“我很确定，因为陆家的‘降妖路’之一的降妖剑里就有息壤，寻虫指里也有，所以我很清楚这种东西。”
刘邦脸色骤变，立刻说：“这事太大，已经轮不到我做主，息壤是最高级别机密之一……我需要立刻请示司长，这次不管巧天工的事情，光是确凿发现息壤就已经是大功一件。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说罢他就匆匆开了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