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走的过程可以说是相当无聊，没有我想象中恐怖片那种跗骨之蛆的阴森感，更像是一种阴暗迷宫，对智力挑战更加直观。也可能是因为上两层已经神经被刺激过狠，适应了相应程度的心理压力感。
因为我这回走的最后，根本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全神贯注提防脚下——哪怕明知道是视觉错位造成的上下反转，可我脑子里还是不断浮现出我们头下脚上行走在阶梯另一面的模样。
这也说明人的思维惯性是多么强力，一时半刻不可能改过来。
前面这回出现的是罗立的背影，从孙倪停步，以手中白鹿刀为基础做法构建道术，我能看明白，这大概就是罗立所说的回廊鬼影。
我的大多精力还是集中在脚下，试图以聚焦目光的方式来勘破一点这地下无限阶梯的奥秘。全程我并没有觉得头昏脑涨，亦或是失重感，只是因双眼长时间在黑暗环境下，骤然直视光线就会眼胀发酸。
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从往下变成了往上走，中途孙倪停下左右观察了一下，和陆阴阳讨论了几句关于八卦方位的事，实在过于专业，我听不懂，也就不赘述。
就这么走了两次，每一次都是从洞口下去，最终又原路走回来，最后她们俩达成共识，让我和罗立都呆在上头。剩下由这两个专业人士来破阵。
说来也是惨，我在下面的地位其实就相当于一个标的物，换成任何一个人也没差。不过既然用不着我出力，我倒也乐得清闲，和罗立有一茬没一茬地侃大山。
“……其实我在下面发现了一个秘密。”罗立突然贼兮兮道。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我对罗立这种吊胃口的行为是嗤之以屁的，此人经常给出一个完全不让人意外的答案。
“真的，老马，你信我。”他低声道：“这事我对她们都没说。”
我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对孙倪和陆阴阳讲？”
罗立回头看了看依旧双眼无神，呆如木鸡的徐青宁，仿佛觉得没什么风险，这才深吸一口气，朝我比划让我和他到角落去说话。
我们特地选择了之前两具破损铜棺存放的角落，这里如果外面有人靠近一眼就能看到。
“下去不久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但那种不对劲来自哪儿，我一直没摸透，直到我偷偷看到了孙倪在做一件事。”
罗立有些紧张地说：“那前面的鬼怪，不是被白鹿刀斩了，而是钻进了白鹿刀里头。”
我听得脑袋疼：“一惊一乍的，你也不是不懂。孙倪她们缙云山孙家本来就是玩符箓炼器的，用法器收纳鬼怪是正常操作，平时豢养道兵，也需要‘香火’，香火就是这些鬼怪。”
“这我当然知道。”罗立一脸凝重：“老马，你听我说，是钻进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钻？”
他点头：“后头我一直留意，发现孙倪手永远放在白鹿刀刀柄上，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每次疑似你的模样的鬼怪出现，她的白鹿刀一定会提前出鞘，是提前。”
我听得心里有些懵：“你确定不是看错？地下那个大洞里能见度很低，加上心理作用你可能会看走眼。”
“我希望是这样。不过马烨你知道，我在保命方面从不含糊，绝对是全神贯注，而且我走的恰好是孙倪和陆阴阳之间，前后都看得清楚。”
一口气说了很多，罗立将心中秘密倒出，显得神色轻松了两分。
他往外看了一眼又说道：“不止这样，我还发现孙倪一直在偷偷瞄陆阴阳。那种眼神不好说，总是觉得恐怖，很恶毒，我装着在看脚下，其实余光瞥着人。”
罗立用手摸了摸肩膀：“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鸡皮疙瘩，从没看过孙倪那种眼神，你知道的，平时都是优雅女神范儿，突然变得凶狠，很吓人的，女鬼一样，漂亮女人凶起来也一样。”
我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陆阴阳是什么反应？”
“陆阴阳一直在左右观察，你最了解她的，反正都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探头探脑又瞅了一眼外面，回头说：“总之，孙倪不对劲。我怀疑她是不是本身出了状况，而且你想，我们的队伍一直是她在前面带路……”
这里又引出一个有些细思极恐的问题。
带路的是孙倪，她如果有问题，那我们现在走的路本身就有问题。若是孙倪本身已经被这里环境影响继而出现类似于徐青宁的失控状况，她在前面带路，让人在阶梯里永远走不到底也就可以预期。
我手心有些发汗：“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你不知道，前面孙倪一直受到那个声音波动最大，她的状况很不对劲，后来突然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了一样。”
罗立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她出问题，咱们这群人还得靠她的本事带出去，虽说这里是地下墓室，可对付鬼怪还是孙家人的擅长。”
回头想想，沿途我们一直在提防外部危险，铜棺，镇墓兽，越走越远的甬道，缺氧，墓室低语，到后头是徐青宁和这墓穴下的古怪大洞。
偏偏无意中就忽略了孙倪可能遇到麻烦。大概先天我就觉得她是我们之中见识还是本事都最强的，手持陶弘景《古今刀剑录》中名刀白鹿，更有贪狼护体，没想还是出了事故。
我再一回忆，前面我和孙倪陆阴阳一起下去的这一趟，同样我一直被孙倪挡住了前路，看不清她和前方疑似罗立的鬼怪是什么状态。
她为什么要故意遮掩？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来帮忙。”
我们马上跑出去，只见陆阴阳背着孙倪，她胳膊上有一道狭长的伤口，血液正从里头涌出来。陆阴阳脸色微微发白，将手里沾血的白鹿刀往地上一丢，放下背上昏迷的孙倪。
“她心智也受到了影响。”她简短地陈述着：“我发现不对劲，过去碰她，被她差点一刀刺中要害。”
罗立一脸果然如此，朝我使眼色，说：“我就知道，孙倪有问题，她问题大了……”
我则是翻出包里的医药包，给陆阴阳包扎，她闭目平复呼吸。
伤口约莫有几厘米深，猩红色鲜血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妖异感。
“还有一点医用酒精，你忍着点。”
她闭目嗯了一声。
我将包放在地上，翻找了一阵，摸出拷鬼棒，对准陆阴阳的后脑勺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