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烨，马烨。”
迷迷糊糊，有人在拍打我的脸颊。我闷得慌，口鼻张不开，就像是陷入了一层浓郁湿重空气流中，双手下意识左右抓舞，终于拼着最后一口气慌忙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罗立那张胡子拉渣的脸，他原本拧起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后脑勺一阵剧痛，用手摸了摸，那里有一块凸起大包，也不知道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支撑着坐起来，我脑子还有些不清楚：“之前我怎么了？”
我心里暗自揣测，难不成我与徐青宁经历的一切，都是阵法之中的某种幻象延续？
“不是，你不记得了？你突然对陆阴阳动手，我看你的眼神，就跟上了。结果失败了，那一瞬间我脑子嗡嗡作响，回过神来你们都一动不动，我怎么喊你都不醒。”
罗立将我安置在旁边的睡袋上，给我保持体温，静等我的苏醒。
我猛地抓住他的衣服：“陆阴阳，陆阴阳呢？”
“不是陆阴阳……”罗立张了张嘴：“是叶言庭，叶小姐。”
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还是我来说罢。”
来人在我旁边席地而坐，她双眸有一种奇异的明亮感，目光润软，中长发已经盘在脑后，哪怕外面套了一件灰色冲锋衣也无损于其人清丽。
北派双壁之一的“乾达婆”叶言庭，居然就在眼前。
我揉了揉太阳穴，脑子一动就痛得厉害。
“你不要用脑，我没看错的话，这时你才从生死路回来，需要多休息。”
她十分善解人意，说道：“平稳呼吸，吸气，呼气，来，跟着我的节奏。”
不断慢慢吸气呼吸，我果然好了不少。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变成陆阴阳？”我还是对此耿耿于怀：“她本人在哪？”
叶言庭摇头：“我和赵沉宵并没有遇见陆阴阳，到了地宫里，一路追踪，发现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阵法，古时叫它‘天威咫尺’。”
天威咫尺是一种奇妙幻阵，进入其中，人会被逐步更改掉感知能力，这个过程是不断持续削弱的。若是在里头待的够久，就会产生出天涯咫尺的实际效果，明明要抵达的地方你知道就在不远处，可根本走不到，大有望山跑死马的感觉。
罗立怪叫一声：“难怪我总觉得里头越来越大，这什么‘天威咫尺’果然在里头搞鬼。”
叶言庭笑道：“第一层还不明显，进入第二层你们应该就逐步被天威咫尺影响，到第三层是不是就意识到，为什么里头这么大？”
还真被她说得一个个奇准。
这位年轻的道门宗师继续说着：“到了第二层你们入阵渐深，到后来发现不对劲已经回不来了。因为很简单，稍微计算一下，进入假如你们花费了一个小时，回来就至少要十个小时，而且这十个小时还会因为你们体力不支而持续拉长，到后头你们如果不能破阵，出不来，会生生饿死渴死在里头。”
我心里一紧：“好毒的阵法。”
“说有多歹毒倒也不是，算是一门巧妙的阵法。”叶言庭摆摆手，显得并不在意：“古时最早发现‘天威咫尺’是在一座商朝大贵族古墓里，原本这就是一门保护地宫的古阵。”
天威咫尺本身并不神奇，可以说它并不能改变本身空间大小，只是影响着人体感知，令置身其中的人视觉、听觉、触觉、空间感和平衡感不断衰弱。
就如一个强行挤压让人缩小的通道，人在其中行走，走得越远，就会觉得周围越大，自身越加渺小。
从一个成年人被变回一个小孩，感知上就开始缺失，到体力也降落下来，人就像是被锁在迷宫中的蚂蚁，再也也找不到出路。
“我开始留心里头的布置，但凡阵法，必有阵眼和阵脚。”
这位北派天才女道士笑笑，从容不迫说着。
“盘龙遗迹地宫里，要说让我最在意的就是那个血玉镇墓兽，它是阵脚，却非阵眼。在每一座墓室里布下一尊镇墓玉兽，继而将八十一座地下古墓串联成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十分了得的设计。”
微微赞叹了一句，她问罗立：“热水烧好了没？水开了就用毛巾裹上，等稍微放凉给孙倪头上敷一敷。”
罗立说了声好嘞，这就去忙活了。
对了孙倪！
我左右张望，发现她躺在旁边的帐篷里，只有双腿露出来，看样子还没醒。
“不用担心。”叶言庭安慰我：“我检查过了，她只是被打晕，红衣鬼差还需要她的身份，并没有直接出手。不过这一点，稍后我会解释，现在还是继续讲天威咫尺吧。”
那时叶言庭判断阵脚是镇墓玉兽，而且与玉兽那四只被抠出的眼睛有某种奇异关联。她以奇门遁甲盘进行演算，发现这天威咫尺的阵眼居然飘忽不定，不断处于变化状态。
按理说阵眼必定会固定在某一处，那里是整个阵法的核心与中枢，所有阵脚都与阵眼链接，继而阵成。阵眼变化，会让阵法本身不稳定，处于随时可能崩溃的状态。
“所以我就估算，应该是有一种力量影响了奇门遁甲盘的演算，这时候出现了一件麻烦事。”
叶言庭叹了口气：“地宫内五行移位，之前的演算结果完全无法使用，必须进行新一轮的勘查，我们在最后一层遇到了徐青宁，他躺在最后一座铜棺里，仿佛要自绝于此。”
说及徐青宁，叶言庭一脸复杂：“他状况很不好，并且让我们退出去，不要下来，将地宫封起来，时而疯狂，时而平静，看起来已经处于一种崩溃的边沿。”
我心里明悟，那时候应该徐青宁已经被红衣鬼差逼迫到了近乎绝境，但他依旧在等待时机。
“我们追着他到了这下面，一路下了这地下的阶梯，没想陷入了一个更麻烦的地方。”
她露出凝重的神色，吐出两个字：“阴墟。”
我从没听过这个词：“什么是阴墟？”
这两个字分开看我都明白，阴阳，阴间，看来和鬼怪有一些关联，墟指的是废墟，荒废之所。
“阴墟是一种定义化的概念，是一类拥有相同特征的统称。”叶言庭很耐心和我们解释：“阴气汇聚之所，鬼怪滋生，妖祟群聚，因各种原因有众多鬼物盘桓不去，这种地方就叫阴墟。顾名思义，就像是阴间在人世界留下的一处处废墟，你可以理解成墨汁不小心在白纸上留下的点点黑斑。”
我倒吸一口凉气：“岂不是……这阴墟就相当于一个缩小版本的阴间？”
“也可以这么理解。”
她点点头：“所以才说难缠，阴墟历来都少，以前常出没于改朝换代，因为杀戮极多，鬼怪滋生后无法被引渡，就可能在一些惨烈战场聚而不走，时日一长就可能变为阴墟。靠近阴墟人就会逐渐狂躁、嗜血，迷失人性，最终变成其中一部分。遇见阴墟，一定要远离，并且将其围住，再通过特殊手段进行清除，否则就会变成顽疾。”
从叶言庭极其郑重的语气中，我能读出这阴墟必定是极其难缠的东西，让她一再重复叮嘱。
“我们都下了阴墟，然后……”
叶言庭似乎陷入某种不想提及的回忆，沉默了一会儿。
“我就被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