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谎。”王灵官恢复了冷静：“伊邪那岐不可能死，他一体双灵，一旦真正身死周围百里尸骨无存。”
他说得没错，蓬莱四岛的道兵都有自毁设计，一旦被强行拆卸或者破坏，就会如当年王恭厂大爆炸一样，造成杀死上万人的灾厄。
宋珍妮一脸嘲笑：“谁说没有不引爆就破坏道兵的办法？”
王灵官四目中黑色凝聚成米粒大小，怨毒而疯狂。
“说来也不难。”宋老板仿佛在讲述一件漫不经心的小事，斩仙刀随意插入地板里：“只需要拆开道兵体外的息壤，剃干净后里头就剩下骨架和内核，高温能够融化骨架，或者骤冷骤然就能让其变脆，就可以破开来，于是内核就暴露在外。”
她说得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尊道兵，而是一条开膛破腹的鱼，一只从市场买来的肉鸡。
“内核本身十分敏感，抗击打能力也不错，只要没有感应到彻底破坏是不会自爆的，听起来唬人，其实道兵并不能自主决定自毁，必须破损度达到一个限度才会引发这个自爆机制。”
宋珍妮微微一笑，耳垂上蛇形耳环轻轻摇曳：“只要控制在临界点之前，用冰冻方式埋起来，亦或是沉入大海深处，我想和死了也差不多。”
王灵官突然也嗤嗤笑起来：“真是聪明……你在吓我吗？以为你让伊邪那岐陷入长眠，我就会知难而退？”
宋珍妮脸色古怪：“不是你一直在问么？”
王灵官语塞。
这位从昆仑叛逃的守树人终于目光瞄向我和陆阴阳，不经意说起：“你们是在等射吗？那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们，他来不了，来这里之前我就找他好好‘聊过’，现在想来他还没工夫抽身。拖延战术，无效啊。”
我心里一沉。
难怪王灵官今天一点不急，除去忌惮拥有无己的宋珍妮，本身也是有恃无恐，因为他笃定，这里“结束”之前黄喑根本赶不过来。而在这一片领域，王灵官拥有屏蔽信号的能力，我们的手机根本无法对外发出求助。
几句话从心理层面上对我们进行震荡打击，王灵官本身再度有了变化，躯体里长出了花萼一样的骨质片，这些骨骼浮现在柔软的体表，变成了一副奇形骨架，令他看起来犹如一个来自异域的骸骨武士。
王灵官第二形态，骨甲附体，大幅度提升爆发力、力量、速度、反射神经、抗击打能力，当初他第二形态展露后哪怕改装自己又用高压电充能的黄喑都差点被单方面虐杀。
进入第二形态后王灵官手中出现了一根长长骨鞭，长度超过两米，这骨鞭是从他手腕上长出来的，就像是这里长出了另一根脊椎，骨鞭呈骨节状，尾巴一样在他手里轻轻扭动，恍若活物。
“准备好了？”宋珍妮扭了扭肩胛。
王灵官嘿嘿一笑：“就让我领教一下这妖魔之王‘无己’的本事。”
刀鞘如同一根长箭矢直射王灵官面门，被他手中骨鞭拍飞，后面一道刀光已至，王灵官手中骨鞭螺旋状变成一根骑士短枪，与宋珍妮在几秒钟武器格挡互砍了十几下。
让我吃惊的是，哪怕第二状态的王灵官面对宋珍妮也完全没有任何占据上风的意思，一直被宋珍妮手里斩仙刀压制，王灵官完全处于守势。
双方快若惊鸿的身影交错间，宋珍妮用刀招数毫无花俏，刺，劈，斩，撩，格，就这简单基础的五手，但以她双臂怪力和比猫科动物还要好太多的速度和灵敏，每一刀都冲着王灵官脑袋去。
这一过程让王灵官也有些恼羞成怒，打出了真火，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玩弄技巧，面对面硬扛。
可每次骨枪和斩仙刀交锋都会崩开一小块，武器上有锐利坚固的差异，我能看出双方爆发力和纯粹力量依旧有差距。
宋珍妮一往无前，就像是一头狩猎猎物的银环王蛇，毒牙闪烁，凶猛悍勇，不杀死敌人不罢休。
最后一次对劈中王灵官的骨枪彻底被斩碎成两段，宋珍妮一刀砍在他肩头上，被王灵官骨架卡住，王灵官那副仿佛刀枪不入的外骨骼甲胄终于出现龟裂，里头流出一种透明的粘液。
然而王灵官却四只眼睛诡异弯起：“你上当了。”
宋珍妮的刀牢牢嵌入王灵官肩部和脖子间，她背后却趴着一只骨头蜘蛛，蜘蛛八只细细的脚都深深刺入她身体内，这骨蜘蛛尾部还有一根细细的蝎子尾，末端有一个三爪钩，将一颗蛇头牢牢扼在爪内。
银环王蛇达尔克的脑袋，被骨蜘蛛给抓了下来！
我倒是看到了，那骨蜘蛛是原本王灵官的骨鞭被宋珍妮斩碎后偷偷从空中袭击的。
这才是王灵官，永远不会和你正面交手，用尽阴毒恻损招数，他此前佯装发火不过是演戏。
“嘿嘿，我一直在好奇，你的恢复能力是从哪儿来的呢？”
王灵官任凭宋珍妮的斩仙刀依旧陷在自己体内，声音却丝毫不慌：“这种高强度超快速自愈能力，能耗有多大我最清楚不过，哪怕我拥有息壤之躯也无法长时间供能，更何况你本体依旧是人类。人类，其实是一种十分脆弱的生物。”
他四只眼睛里闪烁着胜券在握的神采：“所以我不断试探，果然，被我发现了。你的那条蛇可不一般，体内居然也有妖魔寄生，而且和我交手时它一直缠在你腰上，更是咬住了你的腰腹，你的超快自愈就是来自于它。”
王灵官一字一顿道：“你的共生妖魔死了，你已经完了。为了表示尊重，让你见识一下我很少使用的一个东西。”
说话之间，王灵官身上的赤红色如同被某种看不见之物吸走了一样，身体转瞬变成了灰白色，体表原本凸起呈山脊状的骨骼也缩回体内，变成了一道道遍布体表的淡红色纹身。
王灵官变得前所未有的像是一个人。
灰白的皮肤，四只眼睛里都是正常的人眼，额头那只竖瞳紧紧闭合，看起来仿佛是一道伤疤。
他胸口腹部都有肌肉的形状，却不过分狰狞，像是少年的身体，下体没有生殖器官，光滑而匀称，就像是一具从某个未知实验室里走出来的生化人。
然而我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身怀女祸之体令我的感知较其他人要强太多，吸引妖魔，对鬼怪也更加敏感，一般面对鬼怪甚至是鬼神都是彻骨寒冷的异常体感。可此时面对“拟人”的王灵官，我却没有任何生理预警，仿佛眼前不是一个异类，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没有什么比长得和人无比相似，却又并不是更让人觉得恐惧了。
王灵官面部甚至鼓起了一个鼻子，一张嘴，脑袋两侧长出了两只耳朵，如此一来除去拥有四只眼睛——不，这四只眼睛也有不同，它们里头出现的都是双瞳，整个人都让人很不舒服。
旁边一直静静观看的陆阴阳突然开口：“龙颜侈哆，四目灵光。实有睿德，生而能书。及受河图绿字，于是穷天地之变化……仓颉，他是仓颉，王灵官，不，礼就是仓颉！”
变成灰白人形态的王灵官用他长出来的嘴微微咧开，露出里头雪白牙齿：“很多年没有用这个名字了。”
我也不由想起，武汉盘龙地宫下，那些青铜棺椁上纹刻的“白目人”其实已经将六艺道兵形态特征表述十分到位。
这才是六艺道兵之礼，真正的模样。
王灵官嘴角一牵：“久等了，就用这第三形态，送你们去彼岸昆仑，那边……可是一直很缺人啊……”
一时间我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就仿佛空气凝固，将身陷其中的人给死死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