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为到达铁府的时候,已是新月升起。
繁星满天,苍白的弯月挂在深蓝的空中。
他的心,是否也如这弯月?
他本来是要去柳府的,但是红云偏要去铁府。
他们都是弯月盟的人,也许本来就应该到这里。
柳无为看到铁倾城的时候,却没有笑。
过去他们相见的时候,他总是笑。
但现在他只是在叹息、长叹。
铁倾城把目光转向了红云,道:“你不该再到这里,柳府才是你的家。”
红云道:“属下与柳家的人并无任何瓜葛,柳大侠的救命之恩,属下也无以为报。”
铁倾城不禁叹道:“为什么在可以拥有的时候,人偏偏不懂得珍惜?”
红云不明白,她不了解铁倾城的感受。
你若不站在那个位置,你永远也体会不到那样的心情。
人在高处感到的又何止是寒?
铁倾城本想劝她,但是却忍住了。
他有很多话要说,但他不能说。
一个习惯诉苦的人,爬不到最高峰,因为你在诉苦的时候,就已失去了向上爬的机会。
所以这些年铁倾城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他只习惯做事。
“绑架你的人,可是黑心帮的人?”铁倾城的目光又变得冰冷如霜,他的人冷的就像一块千年寒冰。仿佛他和他们之前,隔着一座山、一片海。
红云似乎已习惯了盟主的冷淡,道:“是。”
铁倾城道:“就凭他们,还没有胆子与弯月盟作对,他们一定勾结了比他们强大百倍的势力。”
红云道:“飞鹏堡!”
她说罢这三字的时候,金木、天方、水生、七十二路先锋的脸色都变得土一般,但是铁倾城没有。
他是弯月盟的盟主,他是他们的老大,他必须要稳如泰山 。
铁倾城问道:“飞鹏堡怎会轻易地放过你?”
他不能轻易地相信任何人,因为他的头在他的敌人眼里比金山银山还要值钱。
红云道:“飞鹏堡派来的人是帅天鹏,帅天鹏本来是要杀柳大侠的,但却改变主意杀了黑心帮的人。”
这样的回答并不巧妙,这样的解释甚至有些生硬。
铁倾城道:“若是别人,不一定这样做。飞鹏堡主还是看错了人,她居然连自己的属下也不了解。”
柳无为欲言又止,退到了一边。
铁倾城似乎没有看见他的举动,自言自语道:“飞鹏堡、万剑卫、青云城,的确很难对付,但是只凭他们,还无法与弯月盟相抗衡。”
弯月盟的势力遍及江湖,接受铁倾城指挥的人何止万人,这一点江湖上的任何门派都不能与他相比。若是正面进攻,覆灭的一定是弯月盟的敌人。
铁倾城忽又道:“他们若要再下手,目标一定是柳总舵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柳无为的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笑。
“红云就由你保护柳总舵主。”铁倾城道。
红云的目中露出怨恨与不解之意,道:“柳副帮主剑法高绝,怎么令他们有可乘之机?”
铁倾城道:“你难道要违抗我的命令?”
红云突然感到胃在收缩。但她却不敢呕吐。
她见过铁倾城杀人的手段,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比铁倾城更可怕。
有一次是在一个星光暗淡的晚上,铁倾城独自一个人在吃饭。他不喜欢别人走的很近,也不喜欢在自己吃饭的时候别人盯着他看,可是那个新来的护卫不但贴得很紧,而且一直盯着他。铁倾城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那人的头骨便也破裂,软软地倒了下去。
还有一次是铁倾城在庭院里召见弯月盟的大头目,那一次也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铁倾城不喜欢听见别人的咳嗽声,谁也不能当他的面咳嗽。那一夜一个头目咳嗽了一声,铁倾城并没有怪罪,但是那个头目竟咳嗽起来没完没了,当铁倾城突然 出手中的折扇时,那人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折扇穿破了他的头颅,他的脑浆流了一地。那一次红云感到恶心、恐惧,在铁倾城走了以后,她才将胃里的苦水吐出。
她不知道铁倾城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怪癖,她也想不明白铁倾城为什么会因为一些小事而痛下杀手。但是她清楚一件事,铁倾城冷静的时候让人佩服,疯狂的时候也十分可怕。
她就像一个航海者,只喜欢看到大海的平静,却不希望见到波涛汹涌的样子。
她只有答应,她没有反对的实力。
柳无为与她走出了铁府,铁倾城的嘴角却挂着一丝笑,他们都没有发现,除了金木。
金木不但是弯月盟的六大剑客之一,也是铁倾城的第一属下。
只有他了解铁倾城的寂寞,也只有他清楚铁倾城在一些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疯狂。
秋风遮不住星光的璀璨,天空依然深蓝。
只可惜明月弯弯,人的心岂非也有阴晴圆缺?
月下有人,有酒,很多人在喝酒。
京城的夜市,热闹的如同白昼。
“柳府,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红云突然冷冷地道。
这些话如同一根根银针扎在柳无为的心口,柳无为的心在收缩。“我要离开弯月盟。”红云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柳无为发现自己愈不了解她,或许从一开始就读不懂她的心。
难道女人的心真是海底针?
红云慢慢道:“我与柳府,没任何瓜葛。”
听到这话柳无为本该发怒,但是他却笑了,苦笑。
他笑着叹息道:“有些事永远也改变不了。”
红云没有理会他,她那双眸子如同两颗寒星,冷得很,也亮得很。
柳无为凝视着谁。
红云霍然转身,背对着柳无为,两行清泪从她的眼里涌出。
“很好”熟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
街道原本阴暗,但因一个人的突然出现忽然变得明亮。
他走得很慢,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花瓣上。
这人就像是皇宫的太子,世袭的公侯。
柳无为看到他那一身金黄色的丝衣,头顶上的珠冠,就已知道他是谁。
极乐天,笑千秋!
江湖中没有人不知道笑千秋是极乐天庄主笑群雄的儿子。
红云呆呆地望着他,天下没有哪个好不被他的粉面朱唇所吸引。很多人以为他的脸不是人的脸,而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
他无论朝那个女子一笑,那女子就会感到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他微笑着,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凝视着红云。
红云忽然感到自己竟有了醉意,她有种飘然若仙的感觉!但是她一向滴酒不沾。
柳无为的笑容已变成为愤怒,他的目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烈火。
笑千秋道:“红云姑娘,你现在只有跟我去极乐天了。”
她已经违背了铁倾城的命令,弯月盟自然不会容她。京城中唯一有实力与弯月盟对抗的,就是极乐天。
铁倾城是新皇的 人,笑群雄与内阁大臣杨荣是生死之交。她若投靠了极乐天,弯月盟的人也不能动它分毫。
柳无为道:“笑少主,你可知道红云是铁盟主的人?”
笑千秋笑道:“她是谁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朋友。”
看着他在微笑,柳无为却感到胸口如同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起来。
笑千秋道:“她不会跟你走,她会跟我走。”
“走”字一出口,他忽然游鱼般冲向柳无为。他用的是武当的“流云飞袖”与云雾山庄的“金刚拳”
柳无为听到衣缺带的风声的时候,笑千秋的拳与掌离他的 胸口只有半寸。
他的身形瞬间展开,一掌反切笑千秋的咽喉。
笑千秋的身形改变的同时,已掠至半空。
没有人能形容他的速度有多快,但是柳无为却看出他的轻功能与自己的父亲比肩。
飞天蝙蝠的轻功是武林中不可复制的神话,初出江湖的笑千秋怎会达到这样的境界?
笑千秋袖中的匕首已闪电般刺出,没有人会料到他会使用这样歹毒的手段。
他的这一剑令人防不胜防,出其不意往往会使弱者战胜强者。
突然剑光一闪,他的匕首竟已断为两截。
笑千秋落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
柳无为的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在他的手中。
“如果你不是笑群雄的儿子,此刻已是我的剑下之鬼。”看着脸色惨白的笑千秋,愤怒的柳无为居然笑了。他还是微笑着,他没有理由不笑。
笑千秋竟然也笑了,道:“我自知不是逍遥游侠的对手,但我今天一定要带走红云。”
柳无为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别人知道,红云是我爹的私生女,就是我的妹妹。”
笑千秋不屑地笑道:“”你要做人家姑娘的哥哥,人家姑娘换不愿意做你妹妹。
柳无为的笑容似被冰封,他的手一抖,剑已如苍龙般飞出。
街上欢笑的人都已放下手中的酒杯,过往的 人都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他们谁也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
仿佛一切声音都已停下,他们只能听到剑锋划破夜空的龙吟声。
笑千秋居然也放弃了抵抗,放弃了躲闪。
他甚至没有看到剑,只看到漫天的柳絮在飞。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色,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若这果真是个梦,笑千秋岂非永远也不会醒来?
柳无为又回到了自己的巅峰状态,他还是那个在一瞬间令对手崩溃的逍遥游侠。
一道灿烂如流
星的光芒从远处射来,顿时火星四溅。
两柄剑,宛如两根铜钉,深深嵌入了石墙中。
一切还是那么静,静得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心跳声。
天底下,有谁能挡住柳无为的必杀之剑?
黑衣少年默默地走了过来,斗笠遮住了他的面目。
柳无为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鹰—一只在云海穿梭的飞鹰!
他们都认识柳无为,却从来没有见过那黑衣少年。
柳无为却知道他是谁,毕竟天下能挡住他的剑的人不多。
柳无为的嘴角挂着一丝笑:“云中鹰!”
黑衣少年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寂寞。
柳无为笑道:“天下的剑客,除了你云中鹰,还有谁挡得了我柳无为的逍遥柳絮飞?”
云中鹰居然也笑了,道:“若我不是路过,而是面对你的剑,我也没有把握击落你的剑。”
他没有说慌。因为柳无为的那一剑实在太辉煌炫丽,所以很多人心甘情愿死在他的剑下。若是云中鹰也置身于柳絮飘舞的美景下,谁能说他一定不会被吞噬?柳无为依然笑道:“你是来杀我的?”
云中鹰道:“我是路过,听说这里的酒很好喝,我来买酒。”
柳无为问道:“既然你只是来买酒,为什么要拦我?”
云中鹰道:“我只不过想赌一把,看我能不能拦下你的剑。”
柳无为微微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云中鹰摇了摇头,他的确不知道。
柳无为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要带走我 的妹妹。”
笑千秋忽然笑道:“如果他的妹妹心甘情愿跟着我我应不应该带她走?”
云中鹰沉默着,他并没有否认。
红云的眸子变得很亮,道:“我现在不想跟你去极乐天,因为你中看不中用。”
笑千秋苦笑,“就好像一口吞了苦胆。
红云接着道:“你连柳大侠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是铁倾城的对手?”
云中鹰忽然问道:“铁倾城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柳无为笑了笑,道:“我的剑虽然快,却不一定能进武林前五,但前五中一定有铁倾城。”
云中鹰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很像嘴里被人塞进了三个馒头。
红云走到云中鹰面前,道:“云少侠,我想请你喝酒。”
云中鹰道:“我不喜欢喝别人请的酒。”
红云的眼中满是笑意道:“你既然不喜欢喝别人请的酒,为什么要喝断肠人的酒?”
云中鹰一怔,目光锐利如刀:“你怎么会知道?”
红云笑道:“你若想知道答案,就得喝我请的酒。”
云中鹰笑了笑,道:“好,我答应你。”
他们便一同去买酒。
柳无为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忽然觉得心有刀绞针扎般的痛。
他们本应是一家人,为什么她却不愿承认他?
很多人拼命向上爬,千方百计与柳府扯上关系,她为什么不耻与柳家的人有瓜葛?
柳无为离开的时候,笑千秋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已很深,四周一片黑暗。
铁倾城站在月下,仰望星空。
长夜难眠,高处不胜寒!
他好像是在等人,他的眼中已有了倦意。
马声渐近,他等的人已道。
那人推门而入,喘息道:“盟主,我来晚了。”
铁倾城并没有责骂他,他从不责骂属下。
他凝视着那人,问道:“杜洪,西域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杜洪道:“萧若飞死了。”
他的回答很简练,他知道铁倾城不喜欢废话。
铁倾城望着天上那一轮弯月,问道:“快刀无影萧若飞,怎么会这么容易死掉?他是怎么死的?”
杜洪道:“萧若飞与白眉圣女在骷髅山决战,败了,所以他死了。”
铁倾城道:“他们一共交手多少招?”
杜洪道:“听那天围观的人说,白眉圣女只用了十招。”
铁倾城叹道:“萧若飞号称快刀无影 ,刀法出神入化,就算是当年的萧快刀已未必比得上现在的他,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败在白眉圣女手里。”
铁倾城忽又道:“除了萧若飞的死,还有什么消息?”
杜洪道:“白眉圣女的弟子天外狼与红尘豹杀光了飞刀门的所有人。”
铁倾城道:“一个活口也没留?”
杜洪道:“她担心他们会为萧若飞报仇,就授意徒弟毒死了他们。”
铁倾城问道:“白眉圣女灭了飞门刀以后,会不会进中原?”
他知道白眉圣女的可怕,但他也不允许她威胁到他的地位。
“不会!”杜洪道,“她被萧若飞的刀气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