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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香酒醇,长歌观察了半天之后,笑出声来。

“怎么了?”段恒正和一只虾子奋战,听见长歌的笑声,抬起头来问她。

暮色沉沉,段恒的姿容,一如往昔光彩照人,长歌举起酒杯,“阿恒,恭喜你!”

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阿恒已经走出过去的阴影,再无芥蒂。

段恒瞟了她一眼,嘴角有隐约的笑意,“吃饭吧你。”

他曾经用尽生命的去爱过,从青春年少,爱到风华正盛,他以为,他的一生,会和她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荣辱与共,生死不离。

可是,她牵了另外一个男子的手。

在她爱着自己的时候,牵了另外一个男子的手。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贤良淑德,什么叫做大度能容,他只知道,看着她对别人言笑晏晏的时候,他的心,瑟缩到不能呼吸。

她有她的责任,她有不能放弃的怜惜,所以他绝然转身,再不愿意一路同行。

他还很痛,可是相比一生漫长的疼痛和猜疑,他选择在最爱的时候,放手。让一次痛快的鲜血淋漓,斩断所有的纠结和不舍。

“长歌,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做?”虽然并不后悔,但是到底意有未甘,临别之时,段恒这样问她。

长歌站在他身边,轻抬起头来,侧影在朦胧的灯光里无声晕染开来,“阿恒,我不是她。”

段恒扭头看她,她微微一笑,“我绝不会让我爱的人受这撕心之苦。”

段恒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有淡淡冷意,“若是你爱上了两个人呢?”

对谁都怜,对谁都爱,如果那样,又该如何取舍?

温暖了这一个,就会有另外一个人独坐于黑暗里,看着月落天明。

长歌走上前一步,揽住了他的肩,没有说话。

段恒甩了甩头,笑出声来,抛掉了突如而来的奇怪的惆怅,“好了,我没事,我可能酒喝多了。”

有些东西,你以为已经遗忘,或者的确是已经忘了,却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冒出来,刺痛你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无关乎是否忘记,只关乎人心。

一路默然的走到飞月山庄,段恒才开口,“长歌,你是有事来找我的吧?明天我们再谈。”

长歌点点头,柔声道,“好,你早点休息。”

转过身,带着逢单往回处走去。

“长歌,”段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知道,如果是你,断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你的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人。”

长歌回头,向他招招手,两人相视而笑。

逢单选择了无视,再好有什么用,又不能跟着回安州。

回程的路上,逢单忽然抢前一步站在了长歌面前,警惕的看着前方。

长歌微眯了眼睛,看着一个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长歌,好久不见!”来人打了个招呼。

长歌没有说话,逢单便“刷”地将鞭子抽了出来,虎视眈眈,“站住!”

女人停住了脚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安静的看着长歌。

两人对视了一会,长歌拍了拍逢单的肩膀,“逢单,站远一点。”

逢单俐落的收了鞭子,脚下一点,向旁飞去。

于此同时,长歌也动了,碧箫在手,如一道绿色流光冲向女人所在的地方。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碧箫便已经抵上了对方的咽喉,女人纹风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一下。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长歌盯着她,眼里的萧瑟慢慢凝聚成杀意。

女人看着她,带着平静的微笑。

长歌慢慢摒住了呼吸,手指紧了又紧,终是放开了手,“你想死,我就偏不成全你。”

女人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长歌,你已经陪了他,现在,陪陪我吧!”

长歌将碧箫放回怀中,大踏步的离开,“没心情。”

“长歌!”女人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凄然,“我们埋下的桃花红,今年便是第十年了。”

长歌顿住了脚步,想起了十年前,欢声笑语,满天桃花飘飞。

桃林里,女人挖出一坛酒,递给长歌,脸上的汗水混着尘土,滴在雪白的衣领上。又抱起另外一坛跳了出来,一掌拍开,酒香扑鼻,醇厚醉人。

“昔日埋下这两坛酒我们成双成对,如今,却只有我们两人。”她苦笑,朝长歌举了举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长歌也跟着喝了一口,“你们,毕竟曾经成双成对。”而她,却从未都只有自己。

她连喝了好几口,抹了抹嘴,才道,“曾经拥有过,才知道失去的苦。”

长歌放下了酒坛,终于看着她,“你后悔吗?”

她闭了眼睛,声音里满是涩然,“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宇儿舍身救我,我怎么能置他于不顾!可是阿恒,”

她叹了一口气,“阿恒是我最爱的人!”

长歌慢慢的喝了一口,酒入喉咙,热热的烫到心底,她放松了身体,靠到树干上,望着天上月牙弯弯,像极了人的笑脸。

长歌没有说话,两人便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直到,月儿隐去了解踪迹,那女人趴俯在地上,眼角有湿润的痕迹,“宇儿善良纯朴,阿恒也是洒脱之人,为何不能和平共处?我定然会对他们爱护有加,不会有失偏颇,为何不能都留在我身边?”

“挽朝,你说要对他们爱护有加,不会有失偏颇?”长歌笑了笑,终于叫了那女人的名字,“那么,你与纪宇**共度之时,要将阿恒放在那里?他是不是只能在黑暗里,守着一室凄清,想像隔壁的一切呵护缠绵?你与阿恒同踏水波,举剑齐舞的时候,纪宇是不是只能在岸边远远凝望,不能进入你的世界,只能看着自己的爱人,与别的男人心意相通,默契十足?”

不去管施挽朝满身凄怆的寂灭,长歌轻叹,“挽朝,一个人的怀抱太小,怎么能妄想能同时给两个人温暖?”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滴滴都是毒,叫人肝肠寸断。

施挽朝醉了,或者从段恒毅然绝然毁了婚约开始,她就已经希望能醉在过去的梦里,再不用醒来。

“逢单,去通知恒远镖局的纪宇,来这里接她吧!”

长歌撑着发痛的额头,吩咐道。

逢单走过来,扶起她,抿紧的唇线里蹦出来一个字,“不。”

“怎么了?”长歌疑惑的问道。

“不喜欢!”他简单的回答。

长歌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好,我们逢单不喜欢,我们就不管她了,冻死活该!”

逢单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出桃林,一个男子抱着披风候在林外,一见他们出来,略略弯腰行礼,然后焦急的奔了进去。

长歌微闭了眼,情深不能负,爱情之中,究竟谁欠了谁,谁负了谁,又怎么能轻易道得明?

第二日再见段恒,仍旧是神采奕奕,不见半分哀伤的痕迹。

“我听说有个叫孟秋的人在找我,是你叫来的?”他一进门就问。

长歌正在洗脸,闻言笑道,“她动作倒快!”

段恒狐疑的视线扫来,“你反正都来了,干嘛还叫她来?”

长歌将毛巾拧干,慢条斯理的展开晾好,坐到逢单早已准备好的早餐旁,招招手,“一起吃早饭?”

段恒双手环胸,“我还等着你的回答呢!”

一口粥喝了下去,很是香甜,长歌赞叹了一句,“这粥很香,辛苦了,逢单。”

逢单跟着喝了一口,“是很香,可是是客栈老板准备的,不是我煮的,不辛苦。”

段恒走过来,打断了这两人自顾自的对话,“长歌!”

好像有点生气了啊,长歌放下碗,“我们的目的不一样,我想托你找些人,孟秋是想找你帮忙联络一些人。”

“哼!”段恒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都是找人。”

“不一样的,”长歌笑眯眯的,向逢单使了个眼色。

逢单从怀里拿出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纸,铺到段恒面前,“这是我们想找的。”

段恒凑过去,越看脸色越凝重,到最后,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这些人,流亡了世世代代,恐怕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国家,都是些亡命之徒,长歌,你确定?”

长歌脸色肃然,“就是因为都是些无国可归之人,所以才飘泊不定,无法维生。”

段恒沉吟了一会儿,问她,“你要了哪里?”

“甘南道。”

段恒将那纸张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怀中,眼睛里透出些暖意来,“长歌,你能给他们一个归属,对吗?”

长歌微笑,为那不需要言语便能理解的懂得。

“我能找到一部分他们的聚居地,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他站起身来,想了想,又问道,“长歌,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人也可以帮你?”

另外一个人?长歌有些迟疑,“你是说挽朝吗?她的镖局遍布天下,的确很有可能消息灵通。”

段恒摇头,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似乎她提起的,不过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不是他,我是说,秦子期,你的正君。”

“子期?”长歌睁大了眼睛,连逢单都感觉到几分诧异,齐齐向他望来。

捉狭的笑意明目张胆的露了出来,段恒肯定的点头,“你来找我,是因为我手里有幻海楼,对江湖上的信息了如指掌。当然,我也的确可以很骄傲的说,我们幻海楼是江湖中掌握消息最全的地方,可是,除了江湖,还有个朝廷,朝廷所掌的千机阁,与我们的能力不相上下。而秦子期,是当今皇上惟一同父同母的手足,千机阁是皇上的耳目,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昔日便是托付在这位长皇子的手中。比起我们,他们对这些流亡的势力更加注意,所以,他们绝对更为清楚这些人的所在,如果稍有异动,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行动。

千机阁,竟然是在秦子期的手中?长歌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心里的震撼,她曾经为朝中重臣,当然更知道千机阁的重要性!

千机阁的阁主手掌朝中众臣的隐秘,又是皇家最为信任的所在,几乎可以决定人的荣升罢免,生死荣辱,势力之大,无人能及。

她一直以为是秦子霜,却不想,居然是秦子期?

他居然,不动声色间,就放弃了这样的荣宠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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