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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要黑了,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就要消逝。此是自娥回来后第十一日,子郜偶有入我宫室,却每次都在半途被娥请之人唤离。

见着又一次消失在闱门的袍角,我握了握尚有余温的陶盂,没有说话。

“小君,你的手。”

随着徴的惊叫,我低头,手指不知何时被刚刚子郜打翻的细陶给割着了,樱红的血液沿着灰白的陶瓷滑下,红漆装饰的陶盂此时看来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绝美。

窗外,月光渐明,透过小窗洒在席上。

凝着莞席之上纵横交错的影子,我冷冷一笑。如此心急么以致慌到打碎了陶盂?不过生了场小病便如此折腾人,还真是让人……无语。

“稚。”

正握手恭候一侧的稚慢慢上前,微低着头。

“抬起头来。”命令道,语气有些不太好,“这几日,你去了何处?”

稚怔了怔,忽闪眼眸,不敢看来,我问话刚完,她便身子一抖,声音极小道了句“小君……”

“尔跟随于我,己差不多八年有余罢?”

“然。”

“那么,娻之脾性汝早己知晓罢?”

“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

“哦?!”陶盂重重一放,“如此,汝乃有意为之?”

“没有。小君,是是是公子命小人隐瞒……”我忽然迸的怒火让稚手足无措,结巴着回我。

双眼定定看着摇头的稚,徴在一旁不停使眼色,“不让说,你便真不说,难道还不能用别的法子告知于我?”

稚微怔,“是,小人愚钝。”

或许是徴的点拔,又或许稚并不愚钝,总算做了件让人满意之事,将子郜所问之事述于牍上。

着竹牍之上的事情前因后果。

没想到子郜背地里竟使唤着稚注意我的举动,对我的事过问的如此祥细,一直让我有些怔忡,如此,他到底意欲何如?

自从重逢之后,我总似看不明白这人,那心思是越的深了……

只是……看一眼垂眉敛目的稚,这宫里人确实需要清一清了。

让徴去寻了宫中保妇,从藏柜中取来宫中之人身份文牒,我将这些人分成三种,一种便是亲近的,可以信任的,即稚和徴,还有几句随嫁而来的仆役世妇。平时,只有这些人可入我的居室。

第二种,是可越闱门的,但却只能活动在宫室之外,这种人身份来历比较明晰,又是无不良记录的,再者看起来还算忠厚老实的。

第三种,那些有疑点的,或者看起来精明些的便归作粗使的,比方说做些洒扫或汲水擦洗的活儿。

将墨迹未干的简牍交于徴好生处理着,这才带了稚缓缓起身,刚刚从外头弄过来的东西,尚未过目呢。

两人一路且行且停,主要是我一向喜欢散步,慢悠悠地走这种思考习惯一直未变过。

两人行至目地的,便见半车植物在月光下着黑幽幽的光。

“便是此处?”

“然。”

“嗯,且让舆夫御下来罢。”

一头早候着的御夫上前,连者后头跟的寺人们立刻忙碌起来。

曼佗罗,不可欲知的死亡和爱。

这种植物夏秋开花,又名风茄子,最主要是……此花有毒,用于镇痉,镇静,镇痛,麻醉,自上次被林修然迷晕过一次之后,我便想着自己也要弄一点,必要的时候,或许用得上。

过去,与阴暗血腥还有靡烂为舞,这种东西也常常能见到。更何况现下大周各地有产,自是不难见到的。

稚让人找回来的这种,是开着白花的。

洁白的花朵似帐幔般下垂,碎银般的月光流泻,仿佛天使一般圣洁,不知是否有人知道其实它是披着天使外衣的镰刀之手,随时都会毫不留情挥舞着收割生命。

小心命人种了,一直忙至月上中天,这才歇下。

第二日,去宋夫人处见礼,伴着铮铮磬鸣,我没想到子郜竟也是在的,而娥小媳妇般坐在他的身侧,扫一眼那位置,我越过两人,择了对面的席位坐下,这位置正好在宋夫人下,正是正妻之位。

“娻来啦!刚刚正说及你呢。”

刚坐下,宋夫人便笑盈盈问道,语气莫不亲切,想来与娥对比,再加上这些时日我有意顺从,总算是知道我这儿媳的好了。

对一个人好,并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只要自己有着一份的,给对方送上同样的,或没有的,先让对方用着,如此显出重视,自然而然亲近起来。

在鲁之时,我便是如此待人,己经习于如此行事。无声之中,一切做起来如行云流水自然和谐,不会让人觉得是刻意讨好急功近利,也不会觉得受人忽略疏离冷漠。

……我是虐人的分割线……以下是独白了……

娻每晚梦魇,这我是知晓的,只是最近,才知道她的心中有人,一直以来想从白日看起来如此面目平静的脸上看出那人是谁……只是仍旧未果。

娻之心思向来深如潭水,不可触摸。但那一日与我还有父亲谈过关于她之消失一事之后,我想,她或许喜欢的是陈磊。

那晚之事,她的解释十分含糊,甚至不能算作解释。

然,娻性子虽静,看似柔顺,却极为让人难以琢磨,既不愿道,我自是不好强行逼问。

只是那日她同陈磊并靠骊驹一侧交叠的身影,总会不时跳出脑海,因为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太过自然和谐,似相处十几年有余般娴熟……

这点,让我十分介意。

她是我的夫人,却与别的男子有纠缠,更让人气愤的是,她似还护着那人,身上永远有挖不完的秘密,就连我这夫君都不愿道。

其实,关于他与黑白皋的一切,我记得一清二楚,就连白皋的纠结,同黑皋的甜蜜也都似加诸我身。

我开始像白皋一样,变得有些讨厌她,却又抑制不住的想见她。

烦恼时,只消看那双沉静的眸子一眼,听听那不高不低的语调,便会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大不了。

娥回来了。

两人虽共睡一榻,我却没什么心情去理她,有时,那张静静闭眼的脸,会让我不自觉得烦躁,这个女子……从一开始便带了不明目的。

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些故事,她也只能用来骗三岁稚童,以往纯净的女子,何时变得如此深沉了?

说到底,是我负了她。一切好的吃穿用度,我都尽量在弥补她,只是有些东西,变了终究是变了。

又一次将手伸进我的衣衽里,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殷殷期盼。

“夫君,自入娥之居室,你便一直心不在此,可是有何烦心事?”她说。

看她一眼,淡淡道了句,“无事,睡罢。”

不动身色躲开她细白的小手。

以往,两人之间鱼水之欢,向来都是我主动,她被动承受,不过三载,我便现她似变了,变得十分大胆。

“夫君……”娇婉委屈的声调近在耳根,麻麻地拂着我的耳根,该死的,竟然又有了**,只是身体上想要,心底却总有些抗拒。

同样的勾引之举为何不同之人做起来感觉天差地别?娥娇娇怯怯,娻大大方方。只要想起那次食髓知味之举,再看看眼前女子,那种失望,心底有何念头都惭惭消散而去。

“夫君,你我如此之久未见,难道汝竟丝毫不挂念娥?”

是了,就连质问,娥都会如此含蓄,倘若是娻便定会用最淡的语气,说出最惊世的话语,道,“毋需多话,受着便是。”然后便是从未感受过的快乐随之而来。

我很矛盾,也很痛苦。

矛盾在于,我不想负娥,却又不知如何才算不负。

痛苦在于,如此之久未入娻室,她竟是从不在意,甚至不再过问,连一点暗示都无……

是了,那些曾对黑皋的温柔,似乎霎那全收了回去。

很不甘心,为何要纠结她心中有无别人,既是吾妇,伺奉夫君天经地义。

猛然起身,娥置于我胸前的细白嫩手忽地滑落下来。

披衣,“娥且自行睡下罢,吾适才忆起尚有庶务未处理完毕。”

说罢,不再看她一眼,我害怕自己心软再度留下,她要什么,我知道,只是就连我自己亦不知倒底意欲如何……更不用说给她要的。

遣退寺从,一路慢慢向娻之居室行去。

“稚,你且举着火把,毋要过高,毋要过低。”

她的声音从囿园之中传来,驻足。

娻长披肩,着得十分单薄,正埋头细细理着几株绿嫩植物,淡月之下,修长手指抚过的地方,似在轻颤。

“小君,小君如何知有此花。”

她垂眸愣忡一会,抬头望天。

记忆之中,似乎她总是如此不时抬头望天,似乎那高远的天空有何让她牵挂。偶尔,学她抬头望天,却只能望见如絮白云。

“小时,同阿兄一道去成周,那时见路旁有此花,开得极美,一大遍,似倒吊的帐幔般,风吹过来,隐有玉壁相撞之音荡在耳畔,那时阿兄见我如此欢喜,道回家便帮我辟出一块囿园,种上大遍此花……只是后来……”

娻说至这里忽尔顿下,似陷入沉思。

夜虫鸣叫,月光的银晖落在她黑顺如丝的长上,笼上一层银光,仿佛即将离去。

想到这里,心上忽地一紧,抬脚不自觉向她走去。

脚步声惊动了她,如一往般,抬眸见着是我,先是愣了愣,接着淡淡扫我一眼,声调不起不伏,问了声安。

自从娥回来后,她便如此,不冷不淡。

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吃醋,更不像起争执。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说不出的怪异,却总让人心里挠得慌,还未及想,我己如己往般调侃起来,“娻如此深夜不睡,可是望月思夫?”

这话说完,心里便悔得要命,真是该死,难道还被拒绝的不够彻底吗?白日几次暗示,她都装傻充愣,敷衍过去。

明显地,不愿与我同榻而眠。

果然,今日同样无何运气。

娻闻言,又是淡淡一笑,似在水中拨了拨,“夫君,如此深夜还是早歇,娻随后便歇下。”

心中,故意曲解,“既是如此,为夫便先睡下。”

扫榻以待。

抬脚向她的寝室行去,徴见着我先是一愣,尔后行礼,“公子,可需沐身?”

摆摆手,宽了衣爬上床。这晚,终是死赖着睡下来,搂着散着冷香的身子,轻轻吁了口气,心里不知怎地,一股子安心。

虽然,她心中之人是别人。

这便是同床异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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