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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秋宫(上)

为防被别的眼线窥见,我没有跟桓瓖一起走。而是照自己的行事之法, 走到宅子的后院里, 翻墙出去。

回到□□的时候, 谢浚早已经回来了。

如先前约定, 他与我议事皆须避开旁人,只在秦王那藏书的小楼里碰面。

他看到我,神色放松下来。

“你去了何处?”他问,“见桓瓖?”

我颔首:“正是。”

“如何?”

“大致有了门路。”我在案前坐下, 看着他, “宫中如何?”

“如我等先前所料, 监视甚为严密。”谢浚道,“太后身边所有侍奉的人, 都是东平王派去的。我与母亲向太后说话, 亦不敢有所逾越。”

我颔首,又问:“可见到了今上?”

“不曾。今上住在太极宫, 今日不曾到太后宫中。”谢浚说着,眉头微微皱起, “我等若要将二人带走,还须先将二人凑到一处。”

我说:“此事不难。从前长史替秦王回京来, 可会探望董贵嫔?”

“董贵嫔?”谢浚讶然, “你是说, 由董贵嫔传话?”

我说:“今上和谢太后既在东平王监视之下,恐怕就算董贵嫔也不便说话。且她不知详细计议,就算见到他二人也无从商议。故而我打算入宫一趟, 亲自见他二人,此事须得董贵嫔帮忙。”

谢浚似明白了我的意思,略一思索,道:“从前我每次回来,确会替殿下探望董贵嫔。贵嫔本是幽州人,殿下每次都让我给贵嫔带上一些药材和她爱吃的土产。每次入宫,亦有两个王府中的内侍跟随,你要入宫,只能扮作内侍。”

我颔首,道:“如此甚好。”

“可就算你能入宫,又如何去见今上和太后?”谢浚问道。

我问:“太后的宫室离贵嫔宫室近么?”

“近是甚近,隔得不远。”谢浚道,“谢太后不愿住到太皇太后和周太后的宫室中去,东平王便将她安置到了承露宫,董贵嫔宫室可与之相望。”

我了然。

那承露宫我是知道的,从前跟着公子入宫去见太后的时候,须得路过。与董贵嫔的宫室一样,那里也是用来安置先皇嫔妃的地方,不过与太皇太后和太后这样的人住的宫室相比,无论大小还是宫中陈设,皆远远不及。

想来谢妃被封为太后甚为匆忙,宫中连一个像样的地方也来不及准备。

不过这对于我而言乃是极好。因为那承露宫的宫墙不高,我潜入进去并不困难。

“长史打算何时去探望董贵嫔?”我问。

“何时皆可。”谢浚道,“你有何想法?”

我说:“明日可去么?”

“自是可以。”

我又问:“此去见董贵嫔,须得密议些事,她身边的人可信得过?”

“贵嫔身边服侍的人不多,都是多年的老人,自是信得过。”谢浚道,“你要做甚?”

我说:“劳长史为我准备一身内侍的衣裳,明早给我。我随长史一道去见董贵嫔,不过长史须逗留得久一些,以便我潜出去见谢太后。”

“潜出去?”谢浚看着我,片刻,道,“那可是在皇宫之中。”

“我知晓。”我说,“皇宫中无甚闲杂之人,若论潜行,比在市井中容易。”

谢浚没有多问,少顷,颔首:“知晓了。”

“长史今日可去了东平王府中?”我又问。

谢浚道:“去了。”说罢,他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如你所愿,我从宫中出来之后,家也不曾回,便去了东平王府上。”

“哦?”我对谢浚这般听话甚为满意,“说了什么?”

“禀报见太后的事。”谢浚道,“与其由别人来说,不如我先自行陈述,可博其安心。”

我点头,这话确是不错。

“不过未说多久,东平王要与幕僚议事,我便只得告辞了。”谢浚道。

我说:“不必长,心到足矣。明日谢长史可继续去,说说辽东营中的事,东平王必是有兴趣。”

谢浚颔首。

“有一事你还不曾说过。”片刻,他又道。

我说:“何事?”

“事成之后,今上与太后何往?”

我看着他,笑笑:“这还用说,自是送往上谷郡。长史不是带来了好些侍卫,动手时便让他们在城外等候,待得接应,便即刻护送今上和太后往上谷郡。”

谢浚闻言,眉间神色舒展:“如此甚好。”

第二日清晨,冯旦给我送来了一身内侍衣裳。

“谢长史说,今日我和你一道随他入宫。”冯旦道。

我应下,将那身衣裳比了比,正合身量。

“霓生姊。”冯旦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谢长史说,我等此番要去做些大事?”

我看看他,笑了笑。

“怎么?怕了?”我问。

“有甚可怕,宫中我去得多了。”冯旦说着,笑嘻嘻,“我那将来的富贵都在姊姊身上,姊姊放心,就算是刀山火海,我冯旦也在所不辞。”

我拍拍他肩头:“甚好,你有这般志气,我便放心了。”

谢浚派人来催促的时候,我已经将衣裳换好,容貌也做了些改变。

内侍面上无须,我不能用假须遮蔽面容,便只好在眉眼上下功夫,用胶皮和妆粉做了个老相,站在镜前,活像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内侍。

谢浚自然知道我会易容,看到我的时候,没有多大惊诧,冯旦却是咋舌。

“乖乖我的天爷……”他盯着我的脸,“霓生姊,果真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说,“你可须谨记规矩,不能在人前这般唤我。”

“那唤你什么?”

我想了想,道:“唤我老倪好了。”

冯旦讪然。

“时辰不早。”谢浚走过来,道,“该入宫了。”

我和冯旦皆应下,不再闲扯,骑到马上去。

谢浚的随从不多,除了我和冯旦之外,还有几名侍卫。而进宫城之前,侍卫都须留在外面,跟随他的,只剩下我和冯旦以及一个车夫。

但纵然如此,我仍能感觉到宫城守卫对谢浚的小心恭敬。

或者说,这是对秦王的小心恭敬。

对于所有能入宫的贵胄朝臣来说,最能让他们体会到人情冷暖和地位权势差别的地方,不在于俸禄或别人言语,而就在这宫城的一道道宫门上。

像大长公主、桓肃或公子这样的人,平常出入宫禁,脸都不必露,那些守卫看到车夫的脸便会放行。就算不认得车夫,只消在他们面前晃一晃出入的腰牌,也不会有人敢阻拦。

而别的朝臣则不一样,就算是三品四品的大官,在这宫城的守卫眼中也并非什么稀罕货色,若非大红大紫,照样拦下来查验车马,过问入宫去向。如谢浚这般诸侯王府里的属官,那是连官都不大算,大有可能会被守卫要求先在宫道等着,待他们慢慢地查验了出入信物,最后,颇有架势地说,按规矩,须得把车马留下,让他们步行入宫。

但谢浚并未受到这般对待。

一行人甚至还未到宫前,守卫远远看到马车上□□的标志,便往两边撤开。谢浚唯一一次让车马停下来,乃是他要吩咐侍卫们在宫外等候。

我骑着马跟在谢浚的马车边上,瞥了瞥路旁的将官和士卒,只见他们注目着谢浚的马车,面上皆谨慎之色。

董贵嫔的宫室,我从前跟着大长公主来过。恰好,也正值这般天寒之时,四周皆萧瑟之景。

一名老内侍出来,与谢浚见了礼,引他往堂上而去。我和冯旦各捧着些食盒和锦盒,跟在后面。

三年不见,董贵嫔看上去倒是比从前更是精神,看到谢浚,面色和善。

堂上也仍是安静,身边除了一名老宫人,别无旁人。

那老宫人我认得,是董贵嫔心腹,上次我跟着大长公主来的时候,二人密谈,这老宫人可在旁听着,不必回避。

谢浚将各色礼盒一一呈上,向董贵嫔问了安,又替秦王报了安康。

董贵嫔面带微笑地听罢,喝一口茶,忽而道:“前几日东平王来探望老妇,说子启病危了?”

她那神色颇为平静,仿佛不过问问秦王吃饭了没有。

“正是。”谢浚亦神色如常,道,“前些日子,东平王府长史张弥之到了上谷郡,殿下在病榻上召见了他。”

董贵嫔微微颔首,叹道:“如今又到了多事之秋,是当谨慎些。”

谢浚道:“贵嫔睿智。”

董贵嫔不多说下去,却看了看我。

“这位内侍,老妇怎从未见过?”她说。

谢浚看了看我,微笑:“贵嫔好眼力,这是殿下新纳的幕僚云霓生,在下今日带她入宫,乃是有一桩事要办。”

听到我名字的时候,董贵嫔的神色一动,变得惊诧不已。

“这是云霓生?”她再度看向我,疑惑地将我打量。

“正是。”我笑了笑,上前向她行礼,“在下云霓生,拜见贵嫔。”

董贵嫔盯着我的脸,少顷,恢复了镇定。

“老妇上回见你,你可不是这般模样。”她说。

我知道她指的是上次大长公主带我来的时候。那时,大长公主当着我的面和她商议机密,虽不曾告知她我的名姓,但稍微有些脑子的人,也会让人去查查清楚我到底是谁。

我神色不改:“如今非常之时,自当小心为上。”

“贵嫔亦知霓生?”谢浚在一旁问道。

“云霓生大名鼎鼎,谁人不知。”董贵嫔说着,意味深长,“当年之事,老妇可是不曾忘记。大长公主又是劝子启入京,又是说媒,这都是你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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