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心里的秘密被发现，黄六脸色微沉，“大半夜不睡觉，你来这里干嘛？”
“嘿，你仲好意思问我，我仲冇问你呢，深更半夜，你在我爹和我哥面前自言自语的，搞咩事啊。”陈焕升说着突然脸色一遍，“等我一下。”
他这才想起自己起床原本要做的事，连忙赶去茅厕小解，之后再回来时，发现屋子里哪还有黄六的影子。
这时，从黄六的房间传出一个声音，“我在这里。”
陈焕升暗自“切”了一句，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打开房门，黄六正坐在桌边，不知何时弄了一坛黄酒，正在自斟自饮，桌子上摆了两个杯子，看见陈焕升进来，他又往另一支杯子里倒满了酒，同时用眼神示意陈焕升坐下。
陈焕升走过去坐下，用手轻轻把玩着酒杯，双眸意味深长地盯着黄六，却没有说话。
黄六被他盯的有些不适，放下酒坛，这才缓缓说道，“我可没有故意隐瞒什么啊，只不过你之前没有问，我也就没说。”
“这么说你还挺无辜，怪我喽。”陈焕升听到他这么说，面露不爽，“那现在可以讲讲你的故事了，怎么会认识我哥。”
黄六饮下一杯酒，这才一点点地说起往事。
“我祖上黄瑞是大清乾隆年间武状元，被授予正三品参将的官职，为朝廷尽忠，后来年事渐高，辞官告老还乡，但在浙江钱塘府还是有很高的威望。”
“但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却是个不学无术之人，不仅不思进取，还沾染了鸦片，我高祖父怒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悉心将孙子培养好，把一身武艺也都传了下来。”
“但好景不长，高祖父黄瑞百年之后，曾祖父再没人束缚，更加变本加厉，没几年便把家底败光，最终也因吸食鸦片过量，身体不堪重负，没过四十就去世了。”
“我祖父那年还不到二十岁，没办法，为了生活只能靠卖艺为生，后来渐渐有了些名气，赚了些钱，开了一间武馆，日子才渐渐好转，到了我爹这一辈，祖父想重现当年高祖的风光，便让父亲去考武状元，但我父亲却没能把祖传的武义很好的继承，最终落榜，不过却成功参军。”
“谁知没多久便赶上了鸦片战争，父亲战死，祖父知道这件事之后，悲痛欲绝，没多久也与世长辞。”
“我自恃功夫不错，想要继承父亲的衣钵，所以也加入了军队，在军营里，我结识了你大哥，陈焕荣。”
陈焕升听到这里，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我哥也去参军了？他没有在那场饥荒中饿死？”
黄六点了点头，“我跟你大哥在军营里意气相投，很快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我也曾问过他来自何处，他说家里闹饥荒，父亲为了省下口粮，离家出走，杳无音信，母亲让他去找，可茫茫人海，哪里找得到，而既然离开家，他也不愿再回去增添负担，就一路要着饭，后来参了军。”
陈焕升抓住黄六的手腕，“既然他没死，这么多年为何不托人捎来口信，好让我娘放心。”他情绪有些激动，手上竟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
黄六没有在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哥说在外参军，反而让母亲担忧，不如等到衣锦还乡之时，再给母亲个惊喜。”
陈焕升听到这里，已然隐约觉得不对，他试探着问道，“那我哥如今在哪里？”
黄六听到这句话，脸上突然暗淡了下来，“长毛作乱，我跟阿荣驻守江宁，但长毛势大，朝廷又迟迟不派援军，在一次长毛的攻城战中，你哥不幸被弓箭射中，后来重伤不治，牺牲了。”
虽然早已有些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陈焕升还是怔住了。
黄六见陈焕升如此样子，心里难受，“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阿荣。”
对于陈焕荣，陈焕升只有些存在于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但即便如此，心里依然十分悲痛，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仿佛这样才能稍缓哀思。
黄六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阿荣临死前，告诉我你跟娥姐的情况，说想让我来看看你们是否安好，如果见到你成家立业，娥姐身体健康，他也就放心了，所以我不再当兵，来到香江，就是想完成阿荣的遗愿。”
陈焕升这才明白，为何第一次见黄六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反应强烈，看到赵桂娥时又如此尊敬，原来是受陈焕荣之托。
他点了点头，“六哥，多谢了。”
黄六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陈焕升需要些时间来适应一下。
隔了一会儿，陈焕升起身准备离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六哥，这件事不要告诉娥姐，就烂在你我心里吧。”
黄六连忙点了点头，“放心，这点事我还是懂的”
陈焕升点点头，“对了，六哥，你真名是什么？”
“黄子庆，因为小名六子，所以别人也叫我黄六。”黄六回答说。
“黄子庆，好名字。”陈焕升扔下一句，转身走出了房间。
黄六呆呆地坐在那里，喃喃自语道，“阿荣，你弟弟很厉害，我没能保护好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他。”
……
第二天一早，陈焕升早早起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跟赵桂娥谈笑自若。
“喂，娥姐，下次的咸鱼可不可以不要煎的这么糊，对身体很不健康嗒。”
“有什么不健康，我从小吃到大，也不见有咩事，只有煎到这个程度才酥脆的嘛。”赵桂娥撇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道。
黄六看在眼里，自愧不如，毕竟头一晚知道自己哥哥的真正死讯，第二天就能谈笑风生，这种城府非一般人能及。
吃过早饭后，陈焕升跟黄六一起去店铺。
路上，黄六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你还好么？”
陈焕升微微一笑，“六哥，以后没人在的时候，就叫我阿升吧，你跟我哥情同手足，也就是我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