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律师，我们可以谈一下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城北区地检署的方文斌。
对于他的出现，张伟并不意外。
检方现在占据大好优势，不过来嘲讽一下对手的话，好像有些对不起对方刚才的庭审表现。
不过方文斌毕竟是老检察官了，炫耀战果这种事，他可能是不太热衷。
他来到张伟面前，高大的身形配合着他胜利者一般的姿态，几乎是睥睨着张伟。
“张律师，这是给你的……”
“哦，不对，应该是给你当事人的，反正你看看吧！”
他说着，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递给了张伟。
“这是……交易吗？”
张伟接过，看着纸上的内容，瞳孔微微一缩。
“不错，是交易！”方文斌承认了。
“这是认罪协议，如果孔航在周一之前认罪的话，我认定他为认罪态度良好，检方可以考虑给他酌情减刑，如果你们速度快一点，刑期也不是不能减半的！”
听到方文斌的条件，张伟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可方文斌却不管张伟如何反应，他只是用胜利者一般的姿态，继续睥睨着张伟。
“你是辩方律师，一切都要以当事人的利益为重，这份条件在我看来是非常不错的了，你让你的委托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完后，方文斌就打算离开。
但他刚走没几步，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朝张伟说道：“对了，你们最好快点商量，待会我会去一趟青木律所，同时也给黎青荷的当事人提供一份认罪协议！”
“我给被告汪溪的要求是先认罪并且指证孔航，条件是可以不用坐牢，这一点你也可以告诉你的当事人，希望他好好考虑清楚！”
“可汪溪本来就是无辜的，她没必要坐牢吧？”
“张律师是忘了这里是法庭吗，无辜不无辜，得有陪审团来判决。再说了，就算她没有参与抢劫，但也很可能提供了保险柜的密码，这样依旧会将她认定为抢劫犯的从犯，一样要去坐牢。现在我给她提供了不用坐牢的机会，条件只是牺牲掉一个不相关的人，你说她会怎么选呢？”
方文斌说着，朝张伟挥了挥手。
“张律师，作为一个辩护律师，除了帮委托人打官司之外，还需要说服委托人接受一些‘合理’的条件，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个新人能不能办到这件事。”
目送着对方像胜利者一般离开，张伟眯起的双眼终于睁开。
“两边同时给条件，一边是刑期减半，一边是不用坐牢，真够可以的啊，「囚徒困境」这一招是给这老小子玩明白了！”
“张大律师，你准备怎么办呢？”
肖百合也凑了过来，双手交叉着，模仿着方文斌的胜利者语气：“条件都已经给你了，人家还想看看你说服当事人的本事呢，你不得给人家表现表现？”
张伟却没有回应，反倒是一步靠近肖百合，凑到对方面前：“肖检察官，要不你给我渣一下？”
“滚！”这句话，立马引来了肖百合的警告。
“你看，这么不合理的条件，你自然不会接受。那对我来说这样的条件，又怎么可能接受呢？”
张伟却无视了肖百合的反应，陷入沉思中，他要思考如何反击对方。
肖百合微微后退半步，这才开口：“那个方文斌也没说错，你是辩护律师，一切都要以当事人的利益为重，这认罪协议哪怕你不想签，你也要告诉你的当事人有这么一回事！”
“这是自然，我会告诉他的，但我还会告诉他一点，那就是他本来就无罪，完全不需要去坐牢！”
听到张伟如此说，肖百合略显诧异。
都这时候了，你还坚持认为自己的当事人无罪，你到底怎么想的？
“那你就不怕另一边出卖你，她们今天可是在庭上背刺了你两次，我可都看到了！”
这也是一个问题，黎青荷已经在庭上对张伟捅了两刀。
如果得知了方文斌的条件，你说黎青荷会不会说服汪溪认罪，并且指证孔航呢？
一边是继续上庭，很可能会被认定为共犯，有坐牢风险。
另一边是签署认罪协议，只需要指证名义上的男友，就完全没有坐牢的风险。
换成张伟，会怎么选？
“肖百合检查官，你是不是没交过男朋友啊？”
“你说什么呢，我交不交男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张伟的话，肖百合怒了。
她现在还是单身怎么了，她肖百合真要谈个男朋友，大把的人会送上门来？
“所以说啊，你不懂什么叫山盟海誓，什么叫至死不渝！”
“你才不懂吧，我只知道有句话叫大难临头各自飞，你真以为这对情侣真不会为了自己，捅对方一刀？”
“要不咱们赌一吧，我赢了你让我渣一回，你赢了我让你渣一回如何？”
“滚，你tm给我滚，从我眼前消失，立刻，马上！”
听到张伟最后一句调侃，肖百合脸都涨红了，嘴里直接开喷。
“行吧，可惜本大律师还想着牺牲一下自己，让你体验一次有男朋友的感觉呢，你既然不领情，那就算咯~”
张伟嘿嘿一笑，和肖百合挥了挥手告辞，自然惹来后者的一阵嘲讽和白眼。
不过张伟无所谓，他本就是嘴上调戏一下对方，也算是发泄一下心中的烦闷。
还别说，效果真不错。
和地检总部的王牌兼肖大美女斗嘴，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起来。
张伟走出城北区法院时，天色渐晚。
“得过去告诉孔航这个条件，虽然他一定不会接受，但这毕竟是属于我的义务！”
张伟看着手中之物，一阵头疼。
这倒不是他在考虑要不要说服孔航，而是在考虑汪溪那边会不会答应。
毕竟什么山盟海誓，至死不渝，他自己都不相信！
否则前世的两任老婆，就不会……
拘留所内。
“怎么可能，我都没做过，为什么要认罪！”
当张伟见到孔航，并且将条件告诉对方时，对方的反应也没出乎张伟预料。
“我知道你没犯罪，但检方给出的条件，在我看来是很不错的，当然前提是你真的犯了事。”
张伟说着，补充道：“一般来说入室行窃还好，但当着店长的面就属于抢劫了，加上袭击和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的条件，没有20年是不可能出来的，如果你真做了的话，认罪就能减到10年，这条件确实很好。”
“张律师，可我没做过啊！”
孔航依旧坚持，自己真是无辜的啊。
“是啊，我也不认为是你做的。可汪溪呢，她会不会指证你，这一点你有想过吗？”
张伟将方文斌打算提供给另一方的条件，也告诉了孔航。
“你是说，只要小溪指证我，她就能百分百不坐牢？”
“对！”
见张伟肯定地点了点头，孔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汪溪会不会出卖自己，这件事谁也不能保证。
但张伟可以保证，一旦汪溪选择这么做的话，陪审团就会看到连女友都认定孔航有罪这件事。
那孔航是抢劫犯，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孔航此刻是面露痛苦。
“我相信小溪，她不会这么做的！”
他承受着煎熬后，还是选择了不认罪，并且相信汪溪。
“你相信你的小溪，她会相信她的阿航吗……等等，阿航？”
张伟本要调侃一句，但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今天的庭审，王富贵是怎么说的，他说自己差点要被男犯人打死了，结果女同伴阻止了他，并且是怎么阻止的？”
孔航挠了挠头，回忆道：“我记得那位老爷爷说，女人叫男人孔航，并且制止了对方！”
“对啊，孔航，女人喊的是你的名字，而不是阿航这个称呼！”
张伟连忙询问孔航：“你前女友是怎么称呼你的？”
“阿航啊，无论是甜甜还是小溪，我和她们交往时，都称呼她们昵称，她们也都叫我阿航……”
“这就是了，一旦习惯了‘阿航’这个称呼，尤其是在紧急情况下，更因为脱口而出才对，这是人的本能。可那个女犯人却没有喊阿航，而是喊了孔航，这说明了什么，那女人既不是汪溪，也不是秋甜甜……”
张伟立马站了起来，原本阴云密布的内心，也投射进来一缕阳光。
“张律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错，不过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是说服你的现女友，让她别签那份协议。拘留所是不禁止嫌疑犯对外打电话的，你需要做的就是告诉汪溪自己的态度，也让她明白自己是无辜的！”
“可我要怎么做呢，小溪和她婶婶都不听我解释啊……”
“没关系，她们不听，不是有人能听吗。你忘了在她们的队伍中，有一个我们的人吗？”
张伟和孔航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汪大洋的身影。
这位黎家的上门女婿，因为之前的感同身受，已经和张伟还有孔航惺惺相惜，成为了某种意义上同甘苦、共患难的知己。
“汪大洋是我的未来大姨夫，是你未来的叔叔，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咱们的，我们见不到汪溪，但他是汪溪的亲叔叔，他一定可以！”
张伟说着，赶紧开始了安排。
……
同一时间。
城北区商务中心，青木律所内。
“条件就在这里，请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
方文斌来到了青木律所内，并且见到了黎青荷和当事人汪溪，他将认罪条件直接摆了出来。
汪溪有可能是无辜的，所以他给出的条件是只要下周一开庭后，在庭上指证孔航说谎，就不需要坐牢。
条件还是不错的，起码黎青荷就心动了。
方文斌可不管这些，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很快告辞。
“侄女，这条件很不错，我觉得可以签。签了咱们连上庭都省了，也不用过去抛头露脸。”
当方文斌离开后，黎青荷就开始了说服汪溪的工作。
“可我们都没做过啊……”汪溪还有些犹豫。
“侄女，你要考虑下自己啊，婶婶知道你没做过，但那小子呢？他是不是无辜的，你怎么知道？”
黎青荷再次劝了一句：“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真是他做的呢，他抢走了接近一百万的珠宝，还打了人，这属于重大犯罪啊。你要是继续上庭，有可能被认定为共犯，你也要去坐牢的……”
“不行，我闺女不能坐牢！”一旁的汪大海连忙插嘴，并且用强硬的语气命令道：
“闺女，签了吧，那小子我就看着不是个好鸟，肯定是他做的，你犯不着为了一个罪犯，把自己的大好时光搭进去！”
黎青荷也赶忙补充：“以婶婶的目光来看，八成就是他和那个叫秋甜甜的骚狐狸联手干的，他孔航一定偷偷看了你的手机，拿到了密码。说不定他们蓄谋已久，就等着干这一票呢，那小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接下来，汪大海和黎青荷就开始了轮番劝慰，几乎是逼着汪溪签协议。
办公室角落。
汪大海站在不起眼的位置，看着自己侄女被亲大哥和自己老婆如此逼迫，有些无奈。
但他是上门女婿，可不管插手这件事。
叮——
突然间，他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
汪大洋点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短信是张伟发来的，内容很多。
“婶婶，要不让我考虑一下吧……”
这边，汪溪犹豫了，但还是没有立马答应。
“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好的条件都不答应，你是不是……”
见汪溪还不识趣，黎青荷差点要发怒了。
“黎律师，青木律师让你过去一趟！”
但就在此时，办公室门口有人喊了一声。
这位是黎青木的助理，黎青荷也只能答应一声。
“小溪，你要考虑清楚，别给我添乱啊！”
黎青荷只能再警告了一句，接着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只剩下了汪大海和汪大洋兄弟，还有汪溪三人。
“闺女，你说你怎么回事，那小子有什么好的，现在大好青年一大把，实在不行让你婶婶在律所帮你找一个好律师，你就非要和那小子一起吗……”
“大哥，要不让我和小溪谈谈吧，你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见汪大海还要继续施加压力，汪大洋连忙插了一句话。
黎青荷不在了，剩下的都是自家人，他胆子也大了一些。
“行，那你来劝劝你侄女，我出去抽根烟，你给我好好劝劝她啊！”
汪大海没办法，叮嘱了汪大洋一句，掏出烟就往外面走。
这下子，办公室只剩下了叔叔和侄女二人。
“小溪，你和叔叔说实话，你认不认为那小子是犯人？”
“叔叔，我……我认为阿航是无辜的，他真的想要和我一起过安稳日子……”
“行，我知道了，你听好，张律师和我说了一些事，他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另一边。
青木律所，最大的那间办公室内。
黎青荷见到了自己的大哥，也是律所的创始人黎青木。
作为黎家人，黎青木也是文质彬彬的打扮，戴着眼镜，穿着西装，头发梳着复古中分，看上去斯斯文文。
“大哥，你叫我来是……”
“你手上的案子，对我们律所至关重要，我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大哥，我的案子怎么了？”
“和你交手的是城北区地检署的方文斌，这案子你们最好不要认罪，否则在外人眼里，就是我黎青木怕了他方文斌！”
“可大哥，要是不认罪的话，岂不是……”
“不，你误会我了，刚才我问了卓律师，他和我说了今天的情况。我认为你的庭辫思路很正确，将所有罪责都推给另一个被告是一个好思路，礼拜一的庭审你也这么办就行了！”
见大哥这么提点自己，黎青荷略微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张伟要是知道，不止是大姨背刺自己，大舅还提醒大姨继续背刺，估计都要骂人了。
“对了，卓律师还告诉我，你和男方的辩护律师在庭上闹出了矛盾，是不是有这回事？”
“是啊，说起这件事就来气，那小张真是不识抬举，亏得我还让他来咱们律师报道呢，看起来这件事我要慎重考虑一下了。”
提到张伟，黎青荷胸中就有火气上涌。
“青花你知道吧，那小子就是她准女婿，小月月的男朋友？”
“哦，咱妹妹的准女婿？”
黎青木还是有些意外的，黎青花不是不喜欢律师吗？
三妹自从外嫁出去后，因为没考上律师的原因，和黎家也没怎么联系了。
所以黎青花有了准女婿这件事，黎青木还真不知道。
但黎青荷还在发泄：“那小子怎么敢的啊，就在法庭上，当着人家齐法官的面，居然敢和我顶嘴，真是气死我了……”
见妹妹还在发泄，黎青木却已经开始思考，这三妹的准女婿，好像脾气有些爆啊
“大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下去告诉小溪，让她先别签那个协议！”
“行，你去吧，礼拜一的庭审，我让卓律师他们都去协助你，明后两天你们私底下讨论一下庭辫思路，务必要打赢这场官司，把我们青木的脸面保住！”
“好嘞，你就看好吧！”
黎青荷说着，就要离开。
“对了，青花的准女婿，也就是男方的辩护律师，他叫什么来着？”
黎青花走到了门口，听到这个问题后，想了想才道：“你说小张啊，他姓张，名字倒是挺普通的，叫张伟！”
说着，她就走出了办公室。
“张伟，确实挺普通的名字……等等，张伟！”
黎青木好似想到了什么，瞳孔剧烈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