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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其意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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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长安一路而来的百姓,大半都是平民,虽然弃了家,其实是无家可弃再无留恋,所以人人拖家带口,带了少许的干粮而来,有内卫在其中牵引着,带他们走水源向南。

其中年少者都恨不得即刻过来澜沧去,只因内卫等鼓动,若去,人皆有地有房,可娶妻生子,平常百姓一生所求为何?尤其是这些年来长安五年经了三朝,灭了一国的乱局,他们目睹多少豪门灰飞烟灭,看到多少武门子弟血洒疆场不得归来,更只乱世生存之难得。

人群里,老人们偶尔回首,看着周唐两朝帝都故土,就此隐没了地平线下,都神伤不已。

这样的年头,寻常人往往终生不会离乡土半步,而此次离乡就难再回,于是人群里渐渐响起一些哭泣之声,都在痛骂安西子,民心早已经归了剑南。

烈阳下有精壮鼓舞着喊道:“到关中去,有君候在,对方岂敢来打?关中如今多少良田空出,青州那边的穷苦已经来迁徙,你们还不抓紧,小心被抢了去!”

“这位大爷是君候部下的?”

那汉子大笑:“什么眼神,听爷的口音也晓得,爷是老长安了。”

“大爷一定是冯少公的部下。”“不错!”

“不知道大爷当年可曾见过高公?”

那精壮顿时黯然:“见过,十年前正是归高公的坊内卫,负责监督民事,后来君候救了冯少公,高公就把我们归了少公。”

“高公是好人啊,高公是好人!”

“右帅也是好人,听说君候在剑南虎堂上挂了他们的像?”

“当真,剑南关中各户都挂了他们的像呢,高公右帅在天之灵一定保佑我们,走,大家加把劲,早些到了澜沧也就到家了。”

人群应诺,又有子弟问可能去参军,其余内卫道:“能,只要养的壮实,肯吃苦,定能参军,来日再打回来!”

如此而行,沿途年轻者在内卫带领下,照顾老弱妇孺等,这么多的穷苦子民人流浩浩荡荡而行,居然没有一起作奸犯科,只有互相扶持,道上也不曾倒下一个!行了一日而已,忽然前面烟尘滚滚,不晓得多少兵马而来,但这些平民没有一个惊惧的。

因为那是南来北上的军马!

果然,不多久前面开始,欢声雷动,渐渐的人们看到,两列骑兵打着勇烈旗号,夹了他们左右逆行,口中喊着要父老们安心,剑南军马北上来接他们了。

再不多久,人们看到一袭明光在无数铁甲的簇拥下而来,谁不晓得这人是谁?多少子民都纷纷跪倒,邓海东下马来,扶起几个老人:“前面已经安排了食宿等,老人家尽管安心。”

“君候,多谢君候相救,来,给君候磕头,给君候磕头。”又去呼过家里晚辈……

邓海东慌忙拉住:“老人家,速去南方,路上不要纠缠,也不必谢某,是勇烈无能,现在剑南还力弱,不能一战就灭了安西不臣。”

“君候定能灭他,君候定能灭他……”

终于人群又再次南下,都知道两边卷上的大军是为他们安定后路去了,子民等不忍让勇烈孤军为自己冒险,人人咬牙发力,拼命向前,走不多远却看到营地居然建好,邓族子弟领袖的关中一批民夫都在等着他们,正在人人感动之际,天空一声炸雷,大雨倾泻,近二十万人在京兆地上欢呼雀跃。

这是盛夏季节,雨水一下,可救了多少不支的老弱?是天佑,天佑!

身在前方的邓海东已经在下令陷阵驻扎,自己冒着雨带了武校领上下,和赤骑朔方军马继续向着长安方向而去,前面依旧有些子民在向着这里而来,路遇大军,其中内卫出来禀报,如今长安已经一片狼藉,没了王法只有力大者为强,他们也顾不上多少。

邓海东发怒:“全军,北上!”内卫急的跪下拉住他:“主公,主公,安西子才去,若是回头!”

周围纷纷也劝,邓海东鞭退左右:“当时不能救天佑,如今还不能救子民?若是安西李贲来此,挡得住本帅一刀?且去把长安乱贼杀个干净就回!”这就星夜北上,不过第二日下午已经抵达长安,临渭水南岸,看的到雄城门户大开,里面哭喊声依旧不绝于耳, 城头上不见王旗不见官军。

“数年前,玄宗召见本帅,初到长安时,万国气象,朱雀大路仿佛通天,后一次,是安禄山叛,我领子弟北上,陛下夜宿渭桥,再到如今!”

看着长安如今的摸样,邓海东仰头一声长叹,举起马鞭:“分三路进城,沿南向北推进,凡抢掠****者,杀!”

“是!”

一声令下,左是赤骑邓长天邓炎武带领,右是朔方徐达张辽带领,中间武校领一千,这就向着长安而去,长安内乱民忽然听到南边马蹄声震天动地,正忙着杀人灭户的都纷纷停了手,只有那号哭声依旧不绝于耳,有听的心烦的回头又剁了几个,侧耳再听。

渐渐色变,可是已经晚了,城外军马已入,沿着朱雀长街,三军从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处进入,扫荡坊内,凡是持刃者,一箭射杀,口中高喊:“勇烈君候有令,烧杀抢掠作奸犯科者,斩!”

半数骑兵街头驰骋,半数下马,十人一列从两边扑进门户,看到作孽者,一句废话没有,手弩射去,大枪捅去,雁翎劈去,之前几日来过的如神仙的一班顿时身首两分,救下的民众号哭,纷纷说这里算是好的,再内面已经不成人间。

看着他们凄惨摸样,听着他们说的,剑南军马人人咬牙切齿,还等什么?继续推进,这个时候,乱民已经晓得剑南人马来了,听到沿途而来的喊杀声,有胆怯的竟然跪了苦主面前哀求,谁肯答应?如今见剑南军马来做主,寻常百姓都举起家什来拼命。

军马继续前行,就看到门户里不晓得多少人被打了出来,后面还有百姓如疯了一样,甚至有扑上去撕咬生吞其肉的,子弟们任由他们发泄好了,上去帮忙做了,让他们到一边去,继续再向前,从午后到晚上,有乱贼在前面干脆点燃了坊内房屋,妄图隔绝道路。

邓海东得知大怒,亲自下马带领武校领冲入火海中,对了为恶的就杀,而此时长安早也人人开始自救,留下子民中,作恶毕竟少数,如今人群汹涌,他们哪里还能抵挡,逃不走的被打死当场,逃走的被三军逼迫聚集,渐渐乱贼残余的全被赶着,聚到了朱雀大路上,上下居然还有万余,长街上前后挤成一团,也绵延了两里!

这群乱贼,看了周边军马森森杀气,都伏地哀求。

而两边军马后,子民们都号哭着求杀光他们这些乱贼,士兵人等看向邓海东,邓海东则冷冷看着火把之中,蜷缩而满脸惊惧的乱贼,其中有些似乎也是穷苦出身,其中有些仿佛豪族外房子弟等等,如今他们这样,可之前却是无辜子民受罪!

“不曾见国难时,你们有勇气和叛逆厮杀,只见国难时,尔等祸乱民间!给本帅乱马踏死他们,一个不留!”

“是!”

部下不出刀不刺枪,只是驱马而上,沿着朱雀长路横开,炎武儿当头驱马向前,铁蹄这就踏进人群之中,一路向北,身后一拨一拨转进,两边有逃窜的才被射腿倒下,依旧要他们被踏死才行!渐渐的马蹄声如雷响起,嚎叫声越来越小,长街上,只听到铁蹄踏入血泥的声音,扑哧扑哧…

一直到了前面,炎武儿圈住马:“全军,后转!”

纷纷圈马,几个呼吸之间列队,这就再次回头,到了这边,再下令:“全军,后转!”上万乱贼不曾走了一个,几乎尽数都被践踏成泥泞,血水流开,漫过街边花丛,然后流入坊间去,邓海东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看着,满城也悄无声息,有安西留下的哪里敢吱声的?早悄悄不知道躲了哪个角落去。

“盛夏易生瘟,拆除房屋烧毁尸身!”

发下命令,邓海东再次向前,这次却是直奔大明宫去,一直到了颓败的朱雀宫门之前,呆呆仰望了良久,身后长街上,已经燃起了冲天的大火,或有居然不曾死透的,也许之前忍痛诈死的,在火海里嘶号挣扎,人影被火光投在天幕之下宫墙之上恐怖乱舞。

而那黑暗深宫内则寂静如同鬼城。

炎武上前:“大人,可要去勇烈府看看?”

“不晓得已经被乱贼搅的什么摸样,不看也罢,九百年前,勇烈先公可会想到,有一日,他的子孙会在这里纵火长安,血洗帝都?”邓海东喃喃的道,然后缓缓的回头,眼中寒光四射,看着雨水下淋了火油烧的翻滚的那片炼狱,低声吩咐道:“城内人等愿意南下的,这就去,但自备干粮饮水等,这次本帅不能再等了,会在澜沧北岸留下渡船接应便是。”

“是。”

“全军出城,休息三个时辰,养足马力,这就回头。”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拔高,重重的一刀掷回,插在了朱雀宫墙上几乎没柄,邓海东大声道:“若是再来,定会以不臣人头为基,重修大明宫城!走!”

当即全军在此退出城外,为大军杀气所摄,刚刚被救下的百姓,惶恐出城,只敢远远的在大营外磕头致谢,这就连夜南下,一夜至天明,雨水渐停,长安,已如一座死城!

那边,颜真卿得知他去长安,急的只在南岸跺脚,老夫子发怒,这就又回头,在北岸指挥安排子民杂事,常常咆哮如雷,谁敢惹他,他会动手,长安来的子民们,谁也不曾见过颜公还有这样的脾气,居然能打的邓族子弟哀号求饶,都更为规矩努力过河。

增至一千大船,千五小船的船队,现在干脆连环了起来,如此一次可渡五六千人,便是如此还是让人心焦,南岸早有李希言在那里安排食宿等等,两边就不停的通报信息,更派出子弟前面去打听,主公何时回头,颜公等到第二日更心急,当众漫骂起来:“糊涂小儿!该来的已经来了,不来的何必管他?为那些愚夫自陷死地!”

长安子民们听的更为感激,默默记了心中,有会水的,干脆扶着船有绳扣着,这就在河中横渡,帮着推进,如此一次又能多过了上千,颜真卿看在眼里,于是骂邓海东骂的更凶,老夫子这是豁出面皮,在为主公树人望而已,也就面对勇烈这样的主公,他敢用这样的心计,也愿意用这样的心计。

而就在此时,函谷关前却已经乱了套了。

当李伯颜所部大声告知李贲至剑南的信开始,李贲部下就士气再落了几分,听到关上大声说的,李贲许诺的剑南种种好处,也就算了,李伯颜这厮还在信内添加了自己的材料,说李贲要归还长安,让出函谷…李贲欲辩无言,因李延伍头颅高挂城上!

李伯颜又说,镇帅至今不曾露面,必定为李贲所害,要各部将士牢记主公恩情,不可助逆。

再公然蛊惑薛守缺部,说薛族将门,也该知晓嫡庶之分,此乃家国根本,薛守缺如今坐领大军让薛礼将军留于长安,是要联合李贲扼杀薛族正支?若能归顺,则得清白,不然本部守住雄关,大军回头先为薛氏平了内乱!

一时间薛守缺也辩无可辩,回顾左右,其中有薛族嫡系子弟已有疑惑,薛守缺气的掷盔于地:“去请薛礼大兄来,看看守缺是不是这样悖逆之人!”就此不再领军,当真派了子弟去请薛礼,其余各将则在李贲帐内,拿不出一个主意来。

整日就听关上继续高喊,尤其得知勇烈一方和李伯颜结盟,后路可能被断,军心日渐动摇。

李贲坐困关前进退无路,所部嫡系只有万余而已,此时再回长安?有几人愿意跟从?何况那厮也许已至,一退则败,死无葬身之地!他赶紧催促薛守缺部,本要薛守缺回头加防长安,薛守缺却不再来,只躲在薛族领袖的军营内装病。

李贲现在也无可奈何,而断臂伤神的镇帅躺在塌上,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李贲此刻难道让昏迷的父帅出来见人?李继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劈了他,若不是李贲手段,李继业何至于到现在还不醒来?李贲甚至都不许亲近部将去见镇帅了。

于是日夜忐忑,不停派出人打听后路为重,终于,后路来报,却是说薛礼将军到了,薛礼所部,镇守长安后路的人居然全到了。

是弃城而来?再无退路也!

李贲得到消息眼前发黑,气的跳起来出营,看到那边号角声动,此刻薛守缺部也尽出,李贲遥遥看到薛守缺,咬牙切齿恨不得过去杀了他,被左右死死拉住,才作罢。

而薛礼的五千军马,缓缓到了这里停驻在了两军之间,薛礼看着关前的阵势,他冷冷一笑,这就单枪匹马向着李贲处而来,并喝斥薛守缺过来,看到他不带兵刃不穿铠甲而来,李贲心才放下一些,薛礼到了面前就对了李贲喊:“贲少公,某实在无能,勇烈已经北上。”

三军大哗,李贲更为焦躁,看着薛礼犹然包裹着身躯,神态疲惫,他气的上前就骂:“如何能弃长安?我辈进退无路!

“勇烈数万大军北上…”“数万?”

李贲倒吸一口凉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数万军马的调动,往往没有数月时间准备是不可能成持续战力的,这还不是本土作战,隔了一条澜沧大江!那厮救成德战衡山时,有长安调拨辎重补充,不足为奇。而上次救宋缺时,人在祁山忽至京兆,精锐北上已经让人吃惊。

这次,才多久?算足日子,他从下令进军开始至今,最多不过半旬而已,数万大军就已经过了澜沧?

有这等的后勤能力,和他的军马锐气,如此一来,长安哪里能守得住?于是李贲焦急在问:“多少万军马?”

“赤骑,陷阵,朔方豹等,不下三万,并有辎重无数,接应长安逃民南下,野外浪战若无镇帅领,末将所部不是他冲阵营的对手……”

人人听的哑口无言,李贲默默良久,去看那边雄关上李伯颜威风凛凛的站着,志得意满的嘴脸,李贲嘶哑了声线,喃喃的道:“罢了,罢了,去无路,进无路,薛礼将军至此,怕不是为救本帅来的。”薛礼听到这句话,浑身冷汗看向李贲,李贲左右也无不炸了肝胆,毛骨悚然的看着,人已手按刀柄戒备。

薛守缺耐不住,当即拔利刃在手,看他动,薛礼部大军联合,一起压来,其意昭昭!

面对此情此景,贲部上下或是惶恐或是愤怒,刀枪尽出,关头上李伯颜目睹此刻不由的放声大笑,唯独李贲,却站着那里不动,只是负手看着关内关外苍茫大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薛礼渐渐冷下了心肠,厉声道:“既然如此,贲少公,得罪!”

亲卫等嘶吼:“放肆!”这时,李贲终于回头看着薛礼,忽然一笑,却如电一样的拔出腰刀,当先斩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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