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入口，男孩的五官皱成一团。
“有什么感觉？”
雷恩取出纸笔，在询问的同时记录男孩的回应与变化。
“酸。”男孩似乎没法睁开眼睛，他的眉毛看起来快要跟鼻子贴到一起。
“酸？”雷恩飞快地书写，在纸页上留下潦草的笔迹。
“像播种季的酸浆果一样酸。”
男孩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口中流出唾液，滴在女孩的脑袋上。
此时她正跪在他的椅子旁边，用额头枕着他的大腿，咬着嘴唇轻声啜泣，她害怕惹恼了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那位大人，因此不敢放声恸哭。
“胃部有灼烧感吗？”雷恩问。
“胃？”
“这里。”雷恩用法师之手在他胃部施加力度，问，“有没有类似火焰灼烧的痛感？”
“没有。”
“这里呢？”雷恩又用法师之手按压他的腹部，问，“有没有被刀刃绞割的痛感？”
“没有。”
“很好。”
与之前不同，这次药剂没有立刻对试验体的肠胃造成损伤，这意味着强化药剂的研制距离成功更近一步。
“大人。”
“嗯？”
“我……”男孩的眼睛睁开一丝缝隙，透出对生存的渴望，“我能活下去吗？”
“也许。”雷恩取出一瓶营养药剂，递到女孩手中。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体尚未发育成熟，且长期营养不良，在医疗水平低下的诺丁城分娩产子，很可能难产而死，提升她的体质属性能大幅降低风险。
男孩遵守了约定，雷恩也必须兑现承诺，他要让他们的孩子在温暖的房屋里出生，吃着面包、喝着牛奶长大。
或许是希拉的恩赐，或许是幸运女神的眷顾，十二个小时过后，男孩依旧安然无恙，他没有像那些死囚一样皮肉溃烂，甚至没有任何不适，除了食量与排泄频率明显增长，并没有出现其他异常状况。
由于缺乏仪器和相关知识，雷恩无法确定十五号药剂的作用原理，他猜想也许圣水抑制了魔核溶解液的诅咒效果，而炼制药剂时额外加入的猎魔人血液和变异器官又为试验体提供了一定的适应能力。
总之，强化药剂实验已获得初步成功。
不过，这种强化药剂与雷恩熟悉的力量药剂和营养药剂有所不同，
力量药剂和营养药剂虽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化，但在服用后很快就会产生作用，比如加拉赫在学城内首次服用营养药剂后，体质属性明显得到提升，原本说话都费力，服用药剂后便能快步行走。
而以魔核溶解液为主材料的强化药剂却没有立即提升服用者的属性，起初几天雷恩还以为它只会提升服用者的消化功能，直到第五天才发现男孩的身体有了显著变化——他的衣服“变小”了。
仅在第五天下午的六个小时内，他的身高增长了三分之一法尺，靠近他时雷恩甚至能听见骨骼生长的声音。
除了身高，他的体形也迅速变化。
由于长期缺乏食物且过度劳作，服用药剂之前他像是一具包裹人皮的骷髅，而在持续五天的大量进食后，他的身躯如气球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长出一块块结实有力的肌肉。
这种变化大约持续了三天，在服用药剂后的第八天，男孩变成了男人，如果让他穿上盔甲，手持剑盾，他会比城门后那些卫兵更像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绝不会有人相信他是一个十三岁的耕民。
第九天，雷恩开始测试他的体能，经过反复测验对比，雷恩发现他的体质属性接近一级战斗职业者的水平，但力量与敏捷属性仅仅是略高于平民。
此外，还有一点出乎意料。
猎魔人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刺激神经的痛楚，那是深渊诅咒造成的负面状态，而服用强化药剂的男孩没有任何部位出现疼痛，也没有像猎魔人那样发生器官变异——至少从外表来看是这样，假如他是内脏发生变异，除非进行活体解剖，否则无从得知。
此后，他的身体状况没有进一步变化，雷恩在第十四天结束观察，并给他取了个名字：杰洛特。
“感谢您赐予我名字，大人。”
杰洛特像卫兵觐见领主那样单膝下跪。
“请问，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么？”
大多数耕民的名字没有意义，杰洛特希望自己的名字与众不同。
雷恩心情不错，于是点了点头，给出解释：“杰洛特是历史上首位魔人。”
“魔人？您是说猎魔人？”
“嗯。”
最初，这个特殊的群体被人们称为“魔人”，之后他们或主动或被迫与恶魔对抗，人们对他们的称呼便从“魔人”变成了“猎魔人”，一字之差，却有长达百年的抗争与血泪深藏其中。
雷恩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因此在安娜的帮助下查阅、翻译了学城内的相关文献，这也是他为晋升旅法师职阶而做出的尝试。
见证、体验、记录、影响异界文明是晋升职阶的途径，其中影响异界文明是最快、最有效的晋升方式，但雷恩自认目前没有影响一个世界的能力，所以只能在“见证”、“体验”、“记录”这几个方面多加努力。
“杰洛特，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雷恩打开他用于记录的记事簿。
“是。”杰洛特恭敬地垂低头颅。
“抬起头。”
“是。”
“你恨我吗？”雷恩盯着他的眼睛，想要通过这扇心灵的窗户，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杰洛特一脸茫然，无法理解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恨您？您赐予我食物，赐予我新生，我愿意为您奉献生命！”
“是么。”雷恩看出他不是在说谎，便把视线挪向窗外。
夏日的天空清澈得像一座湖，湖面上飘着几片洁白的云朵，它们看起来像叶子，可倒映在雷恩眼中的轮廓却像是一张微笑小丑面具。
“我和你一样，自出生起就没有选择，当然，我过得比你好，至少我童年时很少为食物犯愁。”
雷恩低声喃喃，目光落在脚下，像是与影子对话。
“后来，有位法师来到我的家乡，他给了我新的选择，让我的人生有了更多可能，我应该感激他，对吗？”
“我当然感谢他给我机会，我不是个不懂得感恩的混蛋，但我记得那时我既感激他，又憎恨他，因为我将他视为导师，他却将我看作工具。”
“的确，我赐予你食物，赐予你强化药剂，令你获得力量，但我像对待工具一样对待你，难道你不应该为此感到恼怒么？”
“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陌生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将你的人生、你的命运摆在棋盘上肆意玩弄，你不觉得可恶吗？”
“不，我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杰洛特惶恐地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杰洛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耕民，能够成为大人的工具，这是我的荣幸。”
雷恩把他的回复记在纸上，皱眉深思。
耕民生来就是贵族用于生产粮食的工具，他们没有生而为人的概念，因为自记事起他们就跟着生育院的教习学士学习耕种，恐怕就连他们自身也认为生命的意义就是耕种粮食，更有可能他们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没有思考的习惯和能力。
或许，改变平民的教育机制能以极少的代价达到“影响异界文明”的目的。
不过，这不是目前应做的事情，现在强化药剂研制成功，当务之急是扩大样本数量，改进并量产强化药剂，打造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然后前往水手之城。
谁知道可怜的甘道夫还能坚持多久？
但愿幸运女神眷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