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李玄还是没有同意，叶芸儿为此与他一直恳求，但他又怎么会让心中目前唯一的牵挂为那些尘封在雪原深处的仇恨涉险呢？
早在了因于天下楼前提亲之时，李玄已然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眼前的少女，已是他唯一的慰藉与牵挂。
但之所以这许久过去他并没有主动言明，便是因为他太过珍惜这难得的拥有。
仇敌尚有许多，他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回来，也许有一天他便会一去不复返，而不言明就可以让对方少了许多顾忌。
他是如此自私也是如此无私。
但这个世界上的男男女女们，不说出口就真的会不在乎吗？
叶芸儿刚刚的话，已然表露了太多，而他，却不敢承受。
潜意识中知道自己的怯懦与自私，李玄只觉羞愧难当，拒绝了叶芸儿所说之后立刻快步离开了天下楼，回到住处之后却如坐针毡难以静心，只觉心乱如麻，不知如何自处。
恰在此刻，陈家的小厮忽然寻上山来，他是李玄特意要来用以和红姑娘保持联络的线人，此刻忽然寻来必有什么事情。
李玄压住内心中的烦躁，与这小厮见了一面。
对方只带来了一个小纸条，上书：“好哥哥，亥时可否一见？”
字迹娟秀柔媚，带着三分卷气。
微微沉吟，李玄将纸条在手中碾碎，点了点头。
……
……
春满楼，亥时，轻巧推开暖阁的窗子，李玄毫无声息地落在屋中。
今天没有光明正大从正面进来，一是这个时间实在太晚，李玄虽然希望许多人有些误会，但不希望误会太深，二是他此刻心中有些乱，离开青山来见红姑娘，多少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叶芸儿。
虽说其实这件事中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但终究夜深人静，空房男女，要说气氛没有些暧昧，可对不起红姑娘的出身，她作为明珠通天塔门下弟子，擅长的正是这一道。
历经斩杀陆道夫一役，李玄第一次在实战中熟悉了神镜内那把幻器长弓，有叶芸儿从旁点拨，他又饱览一层楼藏书，借由这许多条件揣摩出了不少奇妙用法，结合自己的箭术加以运用，顿觉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颇有所得。
以他现在又有精进的水准，悄然进屋，红姑娘虽然也算的上半个修者，但根本无法知觉他已然来了。
此刻她正穿着一身极规矩的素色衫子，伏在案前用勾线笔描摹着什么。
自来李玄见到红姑娘，都看到的是她刻意魅惑的一面，即便后来信守承诺为她讲解修行中的关窍，红姑娘渐渐敬重于他，但那种撩人心弦的本事早已经是她骨子里的本能，所以多多少少总是带着一些。
像今日这般，认认真真地似大家闺秀般描着画的红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无声走到她身后，李玄偷眼瞧了瞧，这位红姑娘却是在描着一幅刺绣的脚本，一瞥间能看到平安二字，似乎是要做一件女红。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对方自己已然来了。
红姑娘正描的认真，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咳嗽，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就描坏了。
但她却并没有生气责怪，反而像是做贼一般赶忙捂住了正在描绘的脚本，三两下收了起来，这才回过身来，看到一旁的李玄。
规矩跪伏于地，红姑娘罕见的并没有福身见礼，反而像是见到了门内前辈一般，跪在地上郑重行了一个大礼才道：“六公子您来了。”
李玄何时受过这样的大礼，赶紧躲在一边不肯受，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道：“你这是做什么？”
红姑娘规矩跪着，便似徒儿见到了师父一般恭敬道：“六公子待我有大恩，红媚儿虽然半生漂泊见惯炎凉，却并非不知恩之人，请公子受我一礼。”
说着又要行大礼，李玄一时有些迷惑，赶紧制止，道：“深更半夜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红媚儿恭敬道：“媚儿打扰公子，自然是拿到了公子需要的东西，您上次就吩咐过，那个名单一旦查到些什么第一时间就报给您。”
她伏在李玄脚边轻声道：“请恕媚儿心情激荡，忍不住岔到了其他事上，可别误了公子大事。”
说着从怀中取出薄薄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簪花小楷，所记载的都是某一人的信息，李玄接过细细看了，面色微微变化，但还是点了点头将纸张放在一旁的炭盆中悄然烧了。
伸手虚扶起红姑娘，他与这位认识了这些日子，一开始是要挟居多，后来见她倒也老实，想到她身世可怜，李玄动了一点恻隐之心，便多少透露了一些有关修行的东西给她，可两人之间却依旧含着一层相互利用的关系。
而他也并不知道这位姑娘的闺名叫什么。
此刻听到她自己说出来，李玄才知道，原来这位千娇百媚的长安城现在唯一的一位风月行中的翘楚，居然叫这样一个名字。
红媚儿并不知道前几天惨死于长街之上的白姑娘就是身边这位下的狠手，不过就算知道她却也未必就会兔死狐悲，究其原因，白姑娘乃是真正的风月中人，而红姑娘不仅仅是个密谍，更是一个准修者，在遇到李玄之后，她不甘于沦落于此的那颗心又开始跳动了起来。
“公子恕罪，我……”红媚儿原是伶牙俐齿贯会撩人的，今日却一次又一次一反常态，此刻说起话来倒哽咽了起来。
李玄倒也不怕她有什么花样，以他如今实力，开镜之后几乎同境界内难逢敌手，两人巨大的实力差距，让他可以风轻云淡地观察这件事。
“有什么就说罢。”
红媚儿点点头，一抹女儿家的娇羞爬上脸庞，但她立刻压了下去，有些欢喜道：“得蒙公子指点，这些日子来媚儿渐入正轨，在门内时三年尚未开神庭慧眼，但此时已然隐约摸到了些门道，想来不日便能开眼，日后开镜有望，故此欣喜不能自已。”
原来是这事。
以如今李玄的眼力，进屋第一眼就看出了她有所精进，想到吕氏兄弟也有所得，在他看来倒也并不惊讶。
毕竟他入修途时间也不算长，要说个人心得体会可难有那么多能够拿来指点别人。
但谁让他背靠着天下楼呢？
一层楼那许多典籍，他这些日子来翻阅了不少，那些都是一代代先贤所积累而来，整个大荒也不过独此一份，用来指点一下他人，只要对方不是笨到了家，自然效果十分明显。
原本一开始动了这个心思不过是看她身世可怜，远来异国他乡做密谍等于是被宗门抛弃，随时可以牺牲的存在，而今他有能力扶一把，也许可以争取到对方的真心信服，这样看来，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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