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抬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看向郭三全的双眼。
似乎时光又一次回到了多年之前，回到了城守府中郭三全让他考虑一下要不要入伍的那时候。
“还记得当年我问过你关于杨家村的那个问题吗？”李玄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追忆，“你现在如果认可了那所谓的‘李尸’，那么将有无数个村庄，无数多的百姓遭遇杨家村那一日的灾祸，甚至更甚。”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沉重：“想一想你镇守在这座城市中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吧。”
微微一顿，他话锋又转了回来：“至于我，如今这个大荒，哪里我去不得？凭你的黑甲军还有这位道长拦得住我吗？所以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立场比较好，我不是来和你们做敌人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自己最痛恨的模样。”
原本义正言辞的郭三全，却在听过他的话之后，一阵涩然，最后苦笑一声道：“我终究是大唐的臣子。”
李玄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只是听到这句话依旧感觉到心中仿佛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割裂了开来，点点头道：“别的地方如何，我管不着，但是这里至少是我曾经奋斗过的城市，就算你同意，我却不能苟同！”
随即他将目光，凌厉地看向了铁面道君。
一直浑身紧绷地铁面道君，看到李玄的眼神不善，已经再也忍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压迫感，清喝一声，撇开郭三全，猛然身体向后撞去。
却见他在脊背即将撞到墙上的时候，那面墙竟似豆腐做得一般，骤然间破碎开来，从破口之中探出一对苍白僵硬的手臂，直接将他接住，瞬间缩了回去！
铁面道君这番临机脱困的手段出人意料之极，就算是李玄都微微一愣，但在他面前逃亡，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对于一个能够任意穿梭虚空界门的修者来说，逃是没有意义的。
果然李玄一步跨出，神庭慧眼扫视而过，确定了对方的方位，身体周围一阵空间波动泛起，他瞬间穿过虚空界门便追逐而去，只留下面色有些颓然的郭三全一人在屋内，望着墙上的破口怔怔无语。
本心之中，郭三全当然不想臣服于朝廷的权威，去助纣为虐，将整个潼城变成西北战线上的养-尸-之地，变成囤积生产那种怪物的前线大本营。
但就像铁面道君提醒过他的一样，他终究是还大唐的臣子，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去质疑天子的决断。
就算这件事要杀茫茫多的人，要让大唐的子民变成生产怪物的原料，他也一样没有质疑的立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所有人都是大唐天子的臣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只是牺牲一些边境小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当初牺牲杨家村老幼一般，只是在牺牲多一些而已！
郭三全已经几乎说服了自己，看不下去就不要看，既然主持此事的是那个铁面道君，那么便让他去做好了，自己做一个甩手掌柜，只顾配合好对方就可以，他不忍，却也没有能力阻拦。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
那个已经走了许多年，快要在他记忆中渐渐淡忘的少年，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再一次提起了当年的那个问题，让他本来已经如一潭死水一般的内心，开始泛起了波澜。
这个一身青衫的所谓叛国者，语气坚定地告诉他，想要将这里变成那种怪物的天堂，他不同意。
反而下达那个不近人情到冷酷残忍命令的人，却是他戎马半生效忠的大唐天子。
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庙堂之上的君王，挥起屠刀，屠杀自己的子民；一身尘灰的叛国者，目光坚定，想要守护一座城。
他望着墙上的破口，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前半生，那些血与火的画面如同皮影戏一般在眼前闪过，细数来路，他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够让自己记忆犹新的画面。
这辈子，最让他忘不了的，就是那天李玄走前，质问他的那一句话，就是刚才，面对他坚定说出“就算你同意，我却不能苟同！”
……
……
夜色下的潼城，充满了战争的气氛。
这里早已经没有了一个平民，满城上下，除了黑甲军，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员。
铁面道君被一只李尸带着，快速穿梭在城内的大街小巷之间。
这具李尸应该是专门培养起来的精英，境界竟然也达到了虚界境巅峰的水准。
而且其行动之敏捷鬼魅，明显有别于李玄之前遇到过的那一批。
远远吊在后面观察了一阵，李玄大致确定了其能力，这具李尸应该是十分擅长速度类手段的，其奔速之快，力量之绵长，远超一般同境修者，看来应该是这个铁面道君专门给自己准备的一道保命符。
然而李玄可不是一个单纯的体修，他是体术双修，又箭术精湛，即便两者之间已经拉开了距离，但依旧对他不是问题。
但见夜色之下，李玄独立一座房屋的顶端，手持神侯弓，身后问天轮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双手之上千变护手同时呼应，散发出迷蒙的幽光。
一道漆黑的铁矢，带着一丝蓝色的光尾，无声射出，在空中掠过一道明显的空痕。
他一出手，便是一道通幽箭！
以他如今的手段，这一箭射出，虽然对他来说只是平平无奇的手段，但威力之强，对于铁面道君来説几乎算得上是死神的问候。
他远远地看到李玄张弓满弦，神意遥遥将他锁定，便感觉到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大危机之感无由降临。
冥冥之中，他知道这一箭万万不可生受，中者不死也要重伤。
但他已经被对方的神意锁定，这一箭分明是躲不过去了。
危机之际，眼看一道空痕掠来，他掌中术诀变化，于逃遁之中刹住身形，命令那具速度超绝的李尸，生生挡在了自己身前，同时他在其后抱头团身，躲避起来。
“噗——”
一道黑影带着一丝幽蓝的尾迹直接从这具李尸的身上透体而过，消失在黑夜之中。
受此重击，那具李尸当即翻滚着被向后抛射出去。
但终究这一箭只是击中了其右胸，并没有粉碎其头颅或者脊椎，那李尸浑身因此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却一个轱辘，翻身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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