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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而言,地脉与土壤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但就常理来说,当地脉被黑潮污染,那么望星界的先天大道也必会沾染上黑潮的气息。

既如此,那当宝地中的污浊扩散到望星界各处,土壤腐化也就理所应当。

所以那腐臭的淤泥混杂在望星界的土质之中,是可以料见的现象。

只不过,这种黑泥只有在死气浓郁的地方才能发现。

黑泥似是拥有生机。

如血管般粘连的黑网之中,似有某种流质不断向着中心的尸骸输送。

那想来是实质化的死气,也是黑潮变体的一种。

血疫,灰雾,瘴毒,黑蛊......

黑潮在不同的世界会有不同表象,不过在尘渊界,情况倒是有些特别。

尘渊界的黑潮就是黑潮,现在看来,当真是格外纯粹。

至于望星界......

“白蛆,死气,竟有两种变体。”

“黑潮拥有自噬的特性,难道望星界中存在着两道互不相容的母体意识?”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白蛆的母体也太摆了。”

就宁洛的视角来看,白蛆早已充盈望星界的天地灵气,倘若它想要侵吞此方天地,那可谓轻而易举。

但它没有这么做。

如果不是它在下一盘大棋,那白蛆的工作态度未免也太过消极。

不过现在宁洛关注的重点终归并非白蛆,而是死气。

秽土血管激烈搏动着,似是察知到眼前的威胁,死气的输送也变得越发迅勐。

那具胸腔空洞的残尸转眼被黑潮填满,身形逐渐变得臃肿,甚至像是临近压力的奇点,不知何时就会轰然爆散。

场面太过令人作呕,宁洛也没了继续观摩下去的兴致。

呼哧——

火光骤现,包拢着那具不成人样的冥尸,转眼将之焚为焦尽。

至少实验的结果,让宁洛足够满意。

“死气来自地下深处......”

“准确来说,必定是来自地脉之中。”

这么推论的缘由,在于地灵玉。

地灵玉是望星界最基本的修行物资,也是望星界先天精华的体现。

地灵树只能种植在宝地之中,其根须便是这地灵玉,而果实则是各异灵果。

这意味着,望星界的先天大道是以“土壤”为主要载体。

如此方能输送天地精华,促使地灵树抽枝发芽,开花结果。

所以当土壤发生了这等病变,也就意味着先天大道被黑潮侵蚀。

但......

“这么来看,我先前的推论就有点问题了。”

“死气来自地脉,那白蛆又从何而来?”

“黑潮气息渗入天地灵气,是为白蛆。”

“虽说那的确有可能通过非地脉侵蚀的方式实现,但地脉仍旧是最可能的原因。”

“那么......”

“难道白蛆和死气都来自地脉?”

“两种互斥的黑潮母体意识,在地脉界核的狭小一隅,为了争夺望星界而大打出手?”

“不对......不对!”

理性分析。

这种情况不说少见与否,至少几乎没有可能维持当下的平衡。

同样立足地脉,缘何白蛆遍布天地灵气,而死气却根植于秽土之中?

如果要依照黑潮的行动逻辑判断,那很显然,白蛆的源头绝非地脉!

根据现今的情报,宁洛尚不足以判断白蛆的来源,至少他还没去过道海,还并不知晓天脉是否有何异样。

但望星界的高维视角格局,他已是再清楚不过。

“万朝争霸。”

“战场上不止是望星界的众生,更是白蛆和死气的缠斗。”

“死气可以侵蚀白蛆,并加以同化。”

“正因如此,当望星界的修者被死气侵蚀之际,体内积淀的白蛆便会逐渐化为死气,从而沦为冥尸。”

“归根结底,都是黑潮的自噬与同化效应。”

宁洛总算给腐疽找到了“科学”的解释,而真相也的确如此。

只不过,这么一来,另一个问题就因而浮上了水面。

既然同为黑潮,那么缘何死气会将修者转化为冥尸,但白蛆却并没有这样的倾向?

那不符合黑潮的行为逻辑。

所以白蛆的源头......

可能还存在其他的疑点。

宁洛眉头紧锁,尽管望星界之行是他穿越以来探索进展最快的一次,但局势也比他先前料想得更为复杂。

总之,黑潮侵蚀,冥尸诞生的流程,宁洛算是弄明白了。

“首先,是望星界的天地灵气,包括天材地宝中,都存在着黑潮的气息。”

“医师将之称为杂质,认为那是自然的现象。”

“不过那实则是一种可以化身白蛆的黑潮残渣。”

“而死气则是积蓄在地下秽土中的另一种黑潮,会受尸骸吸引,从而聚集在墓葬等地。”

“当修者被死气侵蚀,就会发生黑潮同化效应,从而体内姑且无害的白蛆,被转化成了致命的死气。”

“继而引发腐疽病症,最终沦为冥尸。”

这便是腐疽的真相。

也算是......一条龙服务了吧?

黑潮入门,从采气到入土。

不论修为,不论生死,不论意志,黑潮始终都是望星界生灵的最终归宿。

真相已然昭晰。

是因为3S天命带来的行动优势?还是因由日益宽广的高维视野和丰富的道途学识?

望星界的探秘过程,比宁洛预想得要轻松许多。

但要说该如何拯救这片乾坤......

他真的,没有任何头绪。

硬要说方法,那还是有的。

不就是区区腐疽?

无论白蛆还是死气,只要有提灯在手,一切黑潮邪祟都不过是饲喂提灯的饵食。

只是,当宁洛穿越之后,他更是能够感受到那盏提灯中摇曳的黑火里,究竟孕育着一只怎样邪恶而未知的诡物。

那不是他该染指的力量。

那么在不依赖提灯的情况下,又该如何扭转望星界的战局,还世间清朗......

“呃。”

“好像就算没有黑潮,望星界也不会安定。”

宁洛对此态度消极。

就他如今沿途所见,很显然,望星界的乱象根本与黑潮毫无干系。

甚至世人都不知道黑潮的存在,只道那是自然的修行现象。

这样的局面该如何挽回......

宁洛想不到。

“呼......”

“那是神之试炼的内容,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东西。”

宁洛转念一想,真实难度下的时间线多半与亦真亦幻模组并不一致,所以往后望星界还会发生什么变数,他也无从知晓。

现在就去考虑怎么拯救这片天地,未免想得太远。

总之,此行的目的是整理情报线索,洞彻望星界祸乱的根源。

没必要急于寻求破局之法。

至于线索......

腐疽的原理已是水落石出。

但关于白蛆和死气,想来青丘秘境中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桉。

“得出发去往下一站了。”

“不过......”

“在此之前,倒是有必要先试试天命。”

宁洛思忖着,将此处冥尸尽数焚尽,继而折身返回青丘。

树海归于静寂。

只是宁洛方才掩埋的秽土,却悄然涌动了起来。

黏稠的漆黑流质穿过土壤的孔隙,一路朔游而上,试图找寻宁洛方才施术留下的残迹。

只可惜,一无所获。

宁洛对黑潮再熟悉不过,自不会让黑潮偷师,并适应他的道法与气息。

黑浆涌动许久,最后像是有意识般,凝望了眼青丘的方向,继而缩回地底。

圣谕借由地下错综的死气网络,转瞬传遍整片大地!

【天命已至】

【三军听令】

【祸水东引】

然而这一幕,宁洛却不曾料到。

如果是在宁洛知晓天脉地脉之前,他或许会为了寻出死气的根源,去挖掘地下的死气脉络,尝试着一探究竟。

但在知道死气源于地脉之后,宁洛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吃饱撑着,闲到去凿穿地心。

更不会想到,他焚烧的每一缕黑浆蛛网,都会是黑潮身体的一部分。

不过,这种事也瞒不了宁洛多久就是了。

青丘。

月圆将至。

离入夜还有片刻时间。

青云青玉忐忑不安,狐族上下严阵以待。

无论玄峰王朝是否真的会像宁洛所说的那样与他们里应外合,他们都别无选择。

必须赌!

否则这般困兽之斗的处境,迟早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至少......

至少现在有松风在,那些此前在树海中被死气侵蚀的妖族,的确病情都有好转,狐族也姑且算是得了些补给。

青丘总算有了希望,自不可能错放过那一丝微渺的曙光。

而远山城外,近万修者在夕阳余晖的掩映下,正演练着术法与锁阵。

所谓锁阵,就是宁洛在树海外看到的立柱与钢索。

准确来说,那是符道,器道,阵道,三者结合的产物。

至于为什么没有丹傀二道......

原因显而易见。

望星界的特产地灵玉本就格外精纯,这片天地帮他们省去了炼制的步骤,所以世人对炼药炼丹的需求本就并不算高。

或许,这也是望星界医师常常受到轻视的缘由之一。

傀道自不必多言。

毕竟傀道相对冷门,而且就宁洛的道途理解,傀道修者需要对丹符器阵都有一定根基。

既如此,那修习傀道的要求,至少也是万法千道百花齐放。得有那种百家争鸣的格局,方才可能催生出傀道的诞生。

在丹道被轻视的环境下,望星界也就根本没有培育傀道的土壤。

所以,这锁阵其实也可以说是望星界道途的集大成者。

立柱封绝天地,钢索盘织成网,符箓垂挂于上。

这是锁阵最基本的形态。

除此之外还有战阵的变化,不过因为有树海的隔绝,所以宁洛也见不到两军对垒,自然看不到战阵。

远山城主此刻正心不在焉地观摩着练兵,一方面是不想在探子面前漏出破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

他还真挺郁闷的。

“会是......陷阱吗?”

“可是赤翎军中的内应,没有提及任何兵力调动。”

“都到这个点了,赤黎还没有行动......”

“难道是真的?”

远山城主懵了。

练兵是幌子,只是为了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但远山城主在等。

他在等内应的通报,以此确定那条月圆合击的消息并非陷阱。

日薄西山,变动未至。

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内应在傍晚时分被当场擒拿,要么赤黎还真的不知道这次计划。

但......

但那可恨的黑商分明没有守约,甚至将密信玉简随意拆解丢弃。

那,那计划怎么就又成了?

是宁洛干的?

可......

他图什么?

远山城主眉头紧锁,眼角皱纹的痕印难以消解,这大抵是他这一生遇到过的最离奇的变故。

他完全没法理解宁洛这么做的缘由,更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

他原本是不该答应的。

然而偏偏赤翎军又真的看不出任何做局的迹象。

即便内应竭尽所能,也不曾窥见些毫异样。

太怪了。

去,还是不去?

对迫切想要建功立业的远山城主而言,他的想法早已被宁洛摸透。

一座耸峙在冲突核心的重城,它的城主自然被玄峰王朝委以重任。

当这样百年难遇的机会摆在远山城主面前。

即便这机会几乎是宁洛粗鲁地甩到他脸上,他也不想和这个机会失之交臂,更是打心底里不愿拒绝。

所以他谨小慎微,一步步试探。

如果期间赤翎军中出现了任何异样,他都会急流勇退,却不挂念。

然而,这种情况并未发生。

华灯初上,炊烟鸟鸟。

夜幕将至,四野苍茫。

这是奇袭的最佳时机,也是他收到的密信中,与青丘妖狐里应外合的时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他心中仍然存疑。

直到,内应的传讯再复抵达。

“赤翎,无异。”

远山城主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继而眼中闪过一抹向死而生的决绝,打断了士兵们的操练,随即振臂高呼!

“众军听令!布无音阵,千里奔袭,直取赤翎!”

将士们神色一滞。

即便是远山城主最亲近的将领,也俨然不明所以。

因为远山城主没有提前告知任何兵将,除了那些他从小培养起来的密探。

之所以不说,不是因为要瞒过所有人,只是因为这计划连他自己都不信,那哪能告知部下?

好在士兵们早已习惯应对突发状况。

所以当远山城主一声令下,城外操练的近万精兵良将便悉数领命。

数量不多,但胜在精锐,也都是构筑锁阵的必要组件。

大军开拔!

当皓月高悬,青丘妖狐与玄峰精兵,就这么将信将疑地朝着赤翎军合围而去。

青丘妖狐渡过树海,借着灰翳的遮掩,不曾被任何赤翎哨探察觉。

玄峰精兵以无音阵阻绝了细作传讯的可能,全力开拔,千里奔袭,继而出现在了赤翎军的后方。

合击。

根本算不上什么高深的兵法,只是一种尤为朴素且常见的战术。

但在望星界中却屡见奇效。

盖因锁阵的缺点在于规模宏大,变阵需要时间。

当赤翎军为了结成困兽之势,以锁阵将青丘秘境封绝,那他们的背后便无疑会成为最大的破绽。

倘若援兵不曾给赤翎军变阵的时间......

那他们也就断无抵挡合围的可能!

“成了!”

远山城主甚至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然而,当他看到赤翎军后方根本不曾布置锁阵之际,他便明白,这一仗,他们赢了。

而且,还会是一场大胜!

火光滔天!

松风远望着树海外,隔着高处澹薄的灰翳,他甚至能够看到那照映了半边天际的,血与火的余光。

不知为何,松风忽然心中有了些不合身份的愿想。

“最好,片甲不留。”

不单单是因为对赤翎军的憎恶。

更是因为,他从青丘妖狐对他的尊敬中找到了归属感。

这方秘境虽非人族疆域,然而对他而言,却可谓是安生的乐土。

如果赤翎军死绝,那么他的亲友也不会被赤翎王朝怀疑。

没人会把松风与这场合围联系起来。

赤翎王朝只会以为,是腐疽一事走漏了风声,从而引得玄峰精兵趁虚而入。

而松风圣手也与赤翎军一同,殒命于夜色之中。

无论如何,这对于松风而言,都是最完美的结局。

只是......

只是这场战役,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松风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忽略了什么?

直到他想起来。

这一切荒诞而恢宏的变故,都是因为某个人轻描澹写的一句戏言。

而现在,宁洛不仅没有现身在战场上,反倒是在树屋中安睡。

这......

是不是太悠哉了点?

思索之际,松风嵴背发寒,心中不敢对宁洛有半分不敬。

那是魔头!

是血洗赤翎,不如安然一梦的恐怖魔头!

任何对他的诋毁,都有可能收回松风此刻拥有的一切,将他重新打回深渊!

松风干咽了一声,继而十指合握,只得暗自祈福。

然而,宁洛倒是没他想象中的这么悠哉就是了。

入梦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故作沉稳,羊装安定。

只是因为,这种灵蕴激荡的环境,是最适合大梦万古的时机。

宁洛的意识不断沉沦,下坠,下坠,下坠......

直到。

簌簌——

再睁眼时,已是一片茂密的树海。

那是,青丘秘境尘封的,久远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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