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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囧夜难眠

“怎得,不愿与我这把老骨头住一间屋啊?”

陈老伯见状,笑着打趣。

“不..不是...”才怪!

又瞅了一眼那两张对立而置的架子床,姚子碧的脸皱成了一朵开残的菊花。

“像个姑娘家似的!”

陈老伯嫌弃地一摆手,便转身朝大门走去,并推门而出。

“陈老伯,你去哪儿啊?”

姚子碧急忙追了出去,不过,却只看到陈老伯那白花花的后脑勺于夜色之下,渐入黑暗。

“陈老伯?”

因为还不太熟悉周围的环境,姚子碧搓了搓手,没敢走远,只在门口来回踱步。

陈家是四进院落,一进院子是正门,对着顺河街正街,打通之后,作为前店卖酒;二进院子是陈家人自己的居所,陈重曲、缸子、陈母与荔枝他们皆住在那里;三进院子是酿酒工人的住所,现下,她便处于三进院子内;而四进院子则是后院,对着顺河街后街,是酿酒之地。

三进院子呈口字型,内设有北房(正房)、东厢房与西厢房各三座,正房只有一层,分三间房,陈老伯、三清、米家兄弟,以及另一名跟随三清学造曲的学徒住在此处。

东西两厢房皆为两层,上下各两间房,住着其他学徒。

南边一角是茅厕,另一角是灶房,不过,由于众人皆于二进院子用膳,那间灶房便极少开火。

院子的中央伫立着一棵高达四丈的油樟树,树形美观、姿态雄伟,分枝似女子舞动的手臂,时而伸展、时而弯曲地绵延向上,载着葱葱茏茏的叶子,迎接着月光的轻抚,反射出幽蓝的光晕,将烛火稀疏的院落点亮。

“陈老伯该不会以为我不愿于他同住一屋,气得去别处住了吧?”

望着悬挂于夜空的月牙,姚子碧忧心忡忡。

“来来来,搭把手!”

就在姚子碧纠结着要不要去寻找陈老伯之时,忽闻陈老伯的声音由远及近,并伴随着一轻一重不同的脚步声。

只见,陈老伯手里拿着一把铁榔头、两根铁钉,肩上还扛着一卷麻绳,大步流星地朝姚子碧行来,而在他身后,则跟着一名身材娇小的豆蔻少女,她双手抱着一叠粗麻布,迈着碎步,垂首而行。

“这是...”

姚子碧不解,伸长脖子,偷偷地瞅向那名少女,不过,少女的头垂得很低,只能看清其头上的双丫髻。

“酒儿,先把麻布放下,你与小丰子一块儿,将绳子拉直。”

陈老伯率先进门,对着房顶环视一圈后,便将麻绳放下,拿过油灯,立于房间中央,指挥二人对着他所指的位置,将麻绳拉直。

看着陈老伯手里的铁榔头与铁钉,姚子碧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要牵根绳子挂麻布,给房间做个区域划分。

想到此,姚子碧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遂手脚麻利地与酒儿一道,拉扯绳索。

“砰砰砰...”

很快,房间内便传来的敲打声。

“陈老伯,你在做啥呢?这大晚上的,乒乒乓乓,打算拆房子吗?”

住在隔壁的米家兄弟走了出来,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语带抱怨。

“地动了?”

紧跟着,三清与同住的那名学徒亦走出房门,向这边缓缓行来。

“一会儿便好,你们赶紧回屋睡觉!”陈老伯不耐道,手里动作不停。

“我来帮你!”

清醒过后,大米急忙上前,夺过了陈老伯手里的榔头,并将其扶下凳子,接替他,继续钉钉子。

“陈老伯,你这是害羞呢?还要弄块布来挡住。”

大米嘴碎,手里忙活着,嘴巴也不歇着。

听闻此话,姚子碧拽住袖口,垂首赧颜。

“对!我害羞。”陈老伯大声道。

“哈哈哈...你一张老脸,有啥可害羞的,要我说呀,该害羞的,是咱们小丰子。”大米大笑道。

“额...”

姚子碧将袖口拽得更紧,脸颊亦爬上了红晕。

“就你话多!赶紧的。”

陈老伯一抬脚,轻轻地踹了一下大米的屁股。

“那个..小丰子。”

三清悄悄行至姚子碧身旁,轻声道:“现下房间都住满了,你先将就一下吧,待到学徒离去之后,你就可以单独住一间房了。”

“哦..好的。”

姚子碧点点头,向其莞尔一笑。

“不过,老学徒走了,就不来新人了吗?”

稍许后,姚子碧看向三清,好奇而语。

“来的,不过,一般皆在春季。通常啊,初春时节,会有许多学徒上门学艺,待到半年一年的时间,学成之后,便会选择与我们签下契约,或离去自行开店谋生。春季嘛,万物更新,鸟兽发丨情,亦是学手艺的好时机。”三清解释道。

“额...”

万物更新,鸟兽发丨情?

这话让姚子碧哭笑不得,她松开袖口,又问道:“我看你们招的学徒不少,可为何长契工只有你们几个呢?”

“因为最终合格的学徒很少呀!”

三清瞅了一眼立于一旁看热闹的那名学徒,拉着姚子碧,行至无人处,继续道:“别看咱们少东家年轻,但他自幼在酒坛里泡大,会走路时,便会喝酒了,加之有咱们老东家的悉心栽培,年纪轻轻,便掌握了高超的酿酒手艺,因而,他对自家酒坊的工人就格外严格,一般的学徒,若是没有过人之处,即便在咱们这儿扎根学个两三年,亦不见得,能入他之眼。”

“如此啊...”

姚子碧有些惊讶,心觉,真没看出来,陈重曲是这般严苛之人。

在酒坛里泡大的..会走路便会喝酒...这不是在说我吗?

姚子碧抄起手,微微扬唇,笑而不语。

淡蓝色的月光照在她白净的脸上,愈显朦胧,看得三清呆愣不已。

小丰子真好看!

少顷,一张不透光的麻布便挂在了房间的中央,将房间一分为二。

陈老伯让姚子碧睡里面那张床,那张床对着窗户,而陈老伯自己则睡外面对着门的那张床,因此,过上过下,要经过陈老伯的床,却不会看到姚子碧这边的情况。

室内的家什不多,在姚子碧的床边,立着一个书桌,书桌旁摆放着一个瓷墩,一个带底座的衣箱靠墙而置,衣箱上面,挂着一幅山水画;而陈老伯那边,则有案几一座、坐垫两张、衣柜一个,简洁实用。

洗漱完毕后,姚子碧便略显忐忑地躺上了架子床。

唔..是比客栈的床榻结实。

姚子碧躺下后,便在床上滚了一圈,又蹬了蹬腿儿,总算可以伸展四肢而卧,不用再担心半夜将榻腿儿压断而睡得小心翼翼了。

“睡不习惯啊?”

听到这边传来的响动,陈老伯双手枕头,笑着询问。

“没..有,还是有一些不习惯。”

姚子碧急忙将腿放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再乱动。

“睡几晚,便习惯咯!”陈老伯笑道。

“嗯嗯!”

“小丰子啊,你应当是来投奔亲戚的吧?”

稍许后,陈老伯忽又开口。

“啊?”

听闻此话,姚子碧怔了一下,才缓缓道:“原本,是来投奔亲戚的。”

“你那亲戚应当搬走了吧?”陈老伯猜测。

“嗯,搬走了。”

姚子碧顺着陈老伯的话回答,显得有些胆怯心虚,既怕陈老伯发现自己在说谎,又对自己架谎凿空之事感到愧疚。

“既然如此,那便好好在咱们这儿学手艺吧,至少吃住不愁。”陈老伯语重心长道。

“是!我会认真学习的,请很老伯不吝指教。”

姚子碧立马坐起,转身向陈老伯的方向拱手作揖。

“哈哈...睡吧。”

陈老伯笑了笑,便翻了个身,准备睡去。

“陈老伯,咱们的老东家去了吗?”姚子碧忽然问道。

她并未听闻陈老东家过世之事,只是见众人尊陈母为“东家”,便猜测,恐怕陈父早已不在人世了。

“嗯,去了些年头了,这些年啊,都是咱们东家在打理酒坊诸事。”陈老伯轻声道。

“那..那咱们酒坊有相熟的同行没呢?”姚子碧又问道。

“相熟的同行?”

听闻此话,陈老伯转过身,面对姚子碧的方向,凝眉道:“黄氏酒坊算吧,不过...”

说到此处,陈老伯顿了顿,才继续道:“说到情分,还是远不如过去的姚家啊...”

“姚家?”

姚子碧凝眉,又拽紧了里衣的袖口。

“姚子雪曲听过吧?”陈老伯问道。

“听过!”姚子碧急忙点头。

“就是那个姚家,可惜..朝代更替,他们家渐渐衰亡,现下,宜宾县内,已无姚家。”陈老伯感叹道。

宜宾县内,已无姚家!

这句话,像一根针,重重地刺进了姚子碧的心头,痛得她眼泪直流。

“幸好,这陈氏酒坊老一辈的当家人会审时度势,避开了时局锋芒,才得以稳住根基,没有被洪流冲垮。其实啊,在前朝时期,陈氏酒坊的规模并没有现下这般大,光是这院子,亦不过才两进罢矣,后随政局安定,陈家才慢慢扩大了规模,成为这顺河街上最大的酒坊。”陈老伯说道。

“嗯..审时度势。”

姚家就是缺少会审时度势之人,只顾享受眼前的浮华,却未看清这浮华背后的腐朽,而待大厦将倾之时,徒有挣扎无力、求救无门。

“睡吧,不早了。”

语毕,陈老伯便打了个呵欠,合眼睡去了。

“唔!”

当姚子碧再次躺下时,才感觉胸口勒得慌。

我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瞅了一眼不透光的麻布,姚子碧三两下脱下里衣,将缠于胸前的白布给解下后,才舒舒服服地吁出一口气来。

哎..往后,每日皆要这般裹缠,这里怕是再也没法长大,只能变成“包包曲”了。

按揉着被勒疼的胸部,姚子碧叹了一口气,怅怅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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