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以往，叶骁吃完晚饭不是帮着刷碗，就是开饮料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候还会强行扯祁星出门遛弯儿，反正闲不下来。
不过今天吃完晚饭，他说了声“困了”，直接就进屋睡觉了。
对此，叶嘉墨表示很紧张：“祁星，我今天好像也没惹我哥生气对吧？”
“……别把你哥想成豺狼虎豹了，他又不是玻璃心。”祁星一边刷碗，一边还要担起某青年的心理辅导工作，“你放心，就算你惹着他了，他第一反应也是先揍你，而不是自己进屋黯然神伤好吗？”
她说得好有道理，叶嘉墨竟觉无言以对。
“那我哥为什么这么早就去睡觉了？不符合他风格啊。”
“你哥应该是累了。”祁星面无表情甩了甩手上的水，解下围裙走出厨房，“我记得当初有一次你哥被街上的金字招牌砸中，骨头折了，回来也睡得特别早，转天好晚才醒，这应该算是后遗症。”
叶骁虽然有自动愈合的能力，但不代表这能力完全是个BUG，毕竟在他受伤过重或失血太多之后，就会产生疲乏感，变得嗜睡。
叶嘉墨恍然：“就和我不带黑框眼镜会无限透视的性质差不多？”
“……虽然貌似有些道理，但我还是觉得这比较有些奇怪。”
“那你进去看看我哥吧，我怕我进去他会骂我干扰他睡眠。”
“我进去也一样干扰他睡眠。”
“你不一样，就算打扰到他，他也很乐意。”
祁星无语半晌，终于还是点点头：“你们该干嘛干嘛，不是什么大事，我去看看。”说完转身又回了厨房，热了杯牛奶端进了叶骁房间。
叶嘉墨在外面，轻手轻脚帮她把门关好了，一转头发现周绮绮和朱樱均目光熠熠盯着自己看。
“……我脸上有花？”
“嘉墨，我发现你现在牵线搭桥做得可熟练了。”
他弯起眼睛笑：“我自己哥哥的终身大事，我能不跟着操心么？他喜欢祁星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这么耗下去，万一哪天被别人抢走怎么办？”
朱樱嗤笑一声：“不会的，你多虑了。”
“你怎么就确定我是多虑了，祁星长得不错又聪明，再加上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无论怎么想都很危险啊！”
“我的意思是，星星不是别人想抢走就能抢走的。”朱樱好整以暇给周绮绮上着指甲油，说得就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除了跟钱沾边的客户，你见过她对哪个男人上过心？她是聪明，她是能说，可她从来都懒得把这些优势用在男人身上——但是她对叶骁不同，你不是傻子的话，就能看出来。”
叶嘉墨眼神顿时亮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有时候感觉你智商也真是跟弹簧一样。”
祁星此刻正站在叶骁床边，微微俯身打量他熟睡的侧脸，记忆中，她还真是极少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看他长长的睫毛、挺秀的鼻梁、柔软而血色浅淡的薄唇，好看得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男主角。
他睡得并不是特别安稳，眉峰微微蹙起，仿佛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沉默片刻，禁不住抬手抚了抚他额前刘海，谁知下一秒，就被他条件反射地紧紧扣住了手腕。
叶骁警惕地睁开眼睛，却在看清来者何人的那一瞬间，目光陡然变得柔和起来，他缓缓松开了手，安心地重新合上眼睛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星星，这大晚上的又有客户下单子了？”
“没有，就算是有单子也不用你去。”
“那怎么行，我可是咱们家政服务中心的顶梁柱啊。”
她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感觉有些好气又好笑：“先起来，喝杯牛奶再睡觉。”
“……我不想喝了行不行？”
“你也知道的，当然不行。”迎视着叶骁控诉的眼神，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牛奶是安神的，喝了做噩梦的几率就会少一些。”
叶骁被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我难道还说梦话了？”
“没说梦话，但这点小事还瞒不过我。”
他背过身去，略显沮丧地揉了揉头发，转而用被子蒙住脑袋：“唉，其实也不用太在意啦，多少年的老毛病了。”
祁星若有所思：“所以你才不愿意和嘉墨睡一间房，怕他看到你夜深人静睡不踏实的样子？”
“……”
“但不管怎样，你先把牛奶给我喝了，我等着刷杯子呢。”说完也不顾他反不反对，直接揪着睡衣领子把他从被窝里提留出来，强行把玻璃杯塞进他手里，“少跟我磨蹭。”
叶骁拗不过她，只好乖乖遵命，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祁星端着空杯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出神似地停留在他脸上，然后在他疑惑开口的前一秒，忽然问道。
“钟华留给你的痕迹，到现在还没有半分消减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让叶骁也一怔，他无言良久，随即便扬眉笑起来。
“在清醒的时候，应该说已经没有多少痕迹了，但在梦里……那是我无法控制的，毕竟这些年，同样的梦都在困扰着我，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忘记啊。”
我也想忘记，但现实和梦境交织着一遍遍提起，想逃都不知该从哪里逃出去。
她轻声叹了口气：“我去刷杯子了，你好好睡。”岂料刚一起身，手就被他从身后牢牢攥住了。
“星星。”她听见他声音含笑地在问，“我都听你话把牛奶喝了，你不该有点奖励么？”
这人正经不过三秒，狐狸尾巴就又要露出来了，祁星一转头又恢复了扑克脸：“你打算要什么奖励，给你一耳光助你快速进入梦乡好不好？”
“我想要个抱枕。”
“抱枕？”这奇特的要求顿时颠覆了祁星坚强的三观，“泰迪熊还是蒙奇奇抱枕？”
叶骁认真回答：“不要那么贵的，你这样的就行。”
她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往门外走，结果他光脚下地追过来，在她开门的前一刻伸手阻拦，把她直接壁咚在了墙上。
祁星：“……”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他慢慢靠近，直到两人的鼻尖都快贴到一起，这才眯起眼睛得意地笑了，“星星，你是不是害羞啊？”
“在我字典里没有‘害羞’这俩字。”
“那就陪我睡吧。”
他说得理所当然，以至于祁星瞬间就惊讶了：“谁给你的自信？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房间，干嘛莫名其妙就非得陪你睡，而且你不是习惯独处了么。”
叶骁神色很无辜：“可是如果有你陪的话，我不独处也很愿意啊。”
“……快歇会儿吧你。”
他不屈不挠继续扯着她的胳膊，撒娇似地把脑袋搁在她肩头：“我保证一下也不动你成么星星？我真就是希望你陪会儿我，绝对半点不轨之心都没有啊！”
祁星紧靠着墙壁，脊背绷直地站着，她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半个身子都朝自己这边倾过来，并非刻意，而是真的因乏累而支撑不住，下意识想找个依靠的地方。
这个家伙，有时候还真是固执得不可思议。
她垂眸，很别扭地问了一句：“还困是吧？”
大概由于太久没等到她答话，叶骁这一下竟没反应过来，很明显是从困倦中突然清醒的音色：“嗯？啊……有点……”
“那就去睡。”她说完见他没动静，无奈地补充道，“睡吧，我等你睡了再走。”
叶骁登时双臂用力拥抱住了她，甚至还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星星，我真没见过比你还温柔的女孩子了。”
祁星面无表情把他推倒在了床上：“真遗憾，那就是你孤陋寡闻了。”
她嘴上不饶人，但最后还是把玻璃杯放到一旁，随手关掉房间里的灯，爬上床去帮他掖好了被子，随即把他连同被子一起搂进了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我能想到你做的是什么梦，不过今晚不用担心，钟华要是敢在梦里打扰你睡觉，我就放狗咬她。”
叶骁被这句话逗笑了：“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也有。”她的语气很平静，“譬如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一进入深度睡眠，还是轻易就能看到父母曾经的模样，像是又回到了空难那一年。”
他摸了摸她的长发，低声安慰着：“毕竟都过去了。”
“你会认为那些原本发生过的刻骨铭心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么？”
“或许……比删除文件更彻底的方法，是替换文件。”他微微笑着，“就像现在，我们遇到了更多真心待自己好的人，也有了更多要去做的有意义的事——星星，你是在替你父母更好地活下去。”
眼眶有些发热，祁星迅速移开视线，仰头望向天花板：“怎么听起来倒像是你来开导我了？我不需要开导，相比之下似乎更需要良好睡眠质量的是你吧？”
“可现在我有你了啊，噩梦虽然会困扰我，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睁开眼睛知道有人在等我，这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谁在等你啊，无聊。”
“就算暂时还没有，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在她耳边低声絮语，“星星，你信我，我一直在努力。”
她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当重新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叶骁已经睡熟了，呼吸悠长，一只手还覆在她的手背上，显然是为了防止她中途离开。
她抿唇，终是在黑暗中无声一笑。
或许，彼此能相遇就值得感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