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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娘表示自己听过这个:“我倒听说过常到外地行商的人有什么‘平妻’的做法。”

孙氏又笑了:“实则陈大郎寻的那些女子连平妻都称不上,最多是个‘外室’吧。”

之后孙氏又给淑娘讲了些商户家里常见的事情,淑娘只觉得自己大开眼界:古代人都这么会玩……前面忽然有人来传话:“孙大娘子,掌柜的说请施大人跟施大娘子还有女使在咱们家里住下,叫大娘子给准备干净的房间。”

孙氏忙笑着对淑娘说:“这样正好,我正想着南来之后没有个家乡故人说说话。”随即吩咐自家女使把东北方向的一座二层小楼整理出来。又对淑娘介绍道:“院子买的是现成的,据说是前些年一个告老致仕的官员盖来给一大家子住的,后来子孙不争气把房子卖掉了。不知是不是风水的问题,买下房子的人都住不长,已经几次转手了,我家正好赶了个便宜接手了。那小楼是给姑娘们出阁前住的。”

淑娘问道:“你们家做生意的,不忌讳风水吗?”

孙氏摇着头说:“本来我也是这么跟我们当家的说的,谁知当家的说都是子孙不上进,跟风水有什么关系?我也没法子。后来住下之后慢慢跟邻居们打听了,才知道后来买房子又卖出去的果真都是子孙不肖。像我们接手时候的那一家原来也是做生意的,他们当家的前几年坐船遇到打劫的送了命,店铺给儿子掌管了。那个做儿子的可能读过几年书,口口声声的‘铜臭’,不屑打理店铺。不上两三年把个诺大家业都给散尽了,才不得不卖房子搬到乡下去了。自从我们家在这里住下,生意比在长社县里时候还要好上几分,也不提什么风水了。”

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说的也是。既然是告老官员盖的,肯定是看过风水的。子孙的事说来都赖父母的言传身教,怪不到风水头上去。舅姥娘你们都立身正,只要把儿子教好,一点儿问题都不会有。”

孙氏笑得更是真心了:“还好还好,两个孩儿都恨懂事,不然我们做父母的这么拼是为什么呢?”她看看淑娘稍稍隆起的肚子:“过几个月你也该生了,等到生了孩子你明白了。”

两人又转而讨论起孩子来。

到了下午申正二刻,武泽过来了。他直接对施禹水说:“我二叔说叫施大人穿便服过去行。”施禹水看看自己的衣着,觉得并无不妥,这才跟着武泽离开史书珠宝铺,来到县中心。这里既是杭州府府治所在地,也是钱塘县县治所在地,县衙后面便是府衙。

武松身着公服,正在府衙后门守着,一见两人过来,忙叫侄子先回下处,自己带着施禹水进了后门,边走边交代高知府的家事:“知府大人性子和善,知府夫人原是京中远支宗室女子,自有一番身份。知府夫妻十多年,如今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都是夫人所出。知府还有一名妾室,原先是夫人的女使提拔上来的。今天白天里我已经跟知府大人说起过你了,大人说要在花园里见你,显见的是不想提朝堂之事,你今日见到知府大人只说些家事便罢。”

施禹水满口应承了。

两人相跟着来到后花园,穿过荷塘旁边的乱石子路直接来到一座凉亭,亭中设有桌椅,桌上摆有酒菜,高知府正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武松示意施禹水先在亭下等候,自己上了凉亭,低声禀告了。高知府这才起身招手,施禹水忙走上前来,躬身施礼:“下官参见知府大人。”

高知府拱手还了一礼:“施大人年轻有为!”他已经四十开外了,本身资质不算上好,考中进士时已经快三十了,后来娶了宗室里一位寡居的女子,仗着岳家是皇室,官场上下黑手的人不多,这才能在十几年间升迁到知府的位子。看到施禹水如今也不过二十上下年纪,自然赞叹有加。

施禹水谦逊地道:“大人过奖了。大人正值壮年,日后封阁入相不在话下。”

高知府笑得开怀:“本府颇有自知之明。”随即让了座,施禹水告一声罪,在下首坐了。高知府又请武松作陪:“今日武都头也多饮几杯。”

武松却拒绝了:“大人,今日有人来报东街似乎有人欺行霸市,小人要去看看究竟。”

高知府略愣了愣,又笑着挥手:“本府知道你的性子行侠仗义,只是要问清楚了是不是真的欺行霸市,莫要再被人诬告蒙蔽了。”

武松拱手道:“是,大人。小人一定查清再做惩处。”说完告辞离开了。

高知府又转过头来对施禹水摇头说道:“武松为人最讲侠气,只是性子略粗疏了些。上次也是有个人说自己被大户欺压,武松见那人衣衫破旧,被他告的人脑满肠肥,不由分说便去将他揍了一顿。哪知事后才有知情人对武松说了实话,告状的那个人自己做生意做不过别人,不知在哪里听得武松的事迹,故意穿着破衣烂衫做了个局,引得武松揍自己对头。本府得知这件事之后特意嘱咐过武松,不要只看人衣着行事。”

施禹水陪笑说:“武都头不是个读书人,并不能完全明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能够知道锄强扶弱已经是得天之厚了。”

高知府笑道:“你这话倒也不错,本府重的是他这锄强扶弱的本性。”他又摇着头说:“多少读书人尚且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施禹水又陪着笑恭维了几句,高知府被捧得舒心,不时开怀大笑。

酒至半酣,高知府才指点施禹水道:“你年轻,不要在乎地方好坏,须知把富庶的县治理好了显不出你的本事来,只有把原本贫瘠的地方治理到富庶了,才是你的本事,谁都掩盖不住。你到了地方上,首要之务是添丁、增田、平税。”

施禹水深深拜谢:“多谢大人指教。”

高知府似乎是醉了一般,回忆起往事来:“本府当年为了登进士榜连成家之事都耽搁了。想着金榜题名之后自会有好姻缘。哪知虽有姻缘上门,却是寡居的。本府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这般身份的女子能看上我一个寒门的穷进士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施禹水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蒙起来装作听不到:这个知府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对自己这个陌生人说?

“还好娘子不是被休弃的,而是入门没多久丧了夫,婆家也是朝中重臣,怪她克夫时,她的宗室身份也无计可施,只能给她提供一个住的地方。”

“本府与娘子成家之后,先在京中做了三年小官儿,才在岳家的推荐下外放。第一次外放是荆湖南路一个上县,接了父母过去。娘嫌弃娘子是再嫁之身,天天念叨‘我儿这么大的本事,怎么只能娶个破鞋’?本府能如何?只好把爹娘送回老家安置了。”

施禹水咬咬牙:不能再听了!他执壶倒了一杯酒,双手奉给高知府:“大人能从一介白身到飞黄腾达,端得是我辈楷模了。”

高知府笑呵呵地喝了酒:“你这个小子倒会奉承。本府如今父母俱在,夫妻恩,子女双全,又是一府之长,比起在土里刨食,的确是飞黄腾达了。”

施禹水又陪着笑问道:“大人治理百姓,定有心得,还请大人指教。”

高知府兴致勃勃地将自己任上的趣事一一讲来。施禹水见他终于不再说自己家事,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是说起公事来好些。

一个时辰过去了,高知府忽然酒醒,警觉地问道:“施大人,本府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施禹水做出一脸茫然状:“啊?什么不该说的?大人一直在讲任上的事情,下官受益良多。”

高知府松了一口气:“哦,原来如此。施大人今次科举可遇到了什么趣事?”

施禹水忙把自己所经历的“赵焕从远支宗室子到官家亲侄儿最后一跃而成为官家第三子”的事说了,高知府顿时笑了:“这个赵焕也忒促狭。他既说了自己的正身是官家的侄儿,谁还能想着他仍是在隐瞒身份?不过官家历来对宗室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的,三皇子此举倒能入官家的眼了。”

施禹水低声道:“三皇子的确有流露出争位的意图。”

高知府顿时收敛了笑:“此事重大,施大人没有胡说吧?”

施禹水忙道:“下官怎敢欺瞒大人?大人的夫人亦是宗室,想来大人应该能想到的。”

高知府疲惫地说道:“当初官家登位时,朝中大臣各有立场,还是太后发话说都是神宗子嗣,不必赖年长年幼,这才绕过了神宗第九子传位给官家这个第十一子。毕竟第九子目盲,不可能为君,只是占了个年长的身份。官家做了皇帝后虽然加封了他,他心里难免有忐忑,所以不过几年便去世了。”

“如今官家的儿子们逐渐长大,眼见又是一轮争位了。”

施禹水摇着头说:“大人多虑了。官家已经册封了太子,去年太子妃产下了嫡皇子,这是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嫡皇孙,官家对这个孩童大加封赏,太子之位稳固得很。”最重要的是,他前世经过官家禅位,登基的是这位太子,根本没有三皇子什么事儿。

高知府这才点点头:“既有这个开国第一,太子之位的确稳固了。”

他看看天色对施禹水道:“今日天晚了,施大人若是没有下处,在府里歇息一晚吧?”

施禹水忙起身告辞:“下官在城中一位旧相识家中暂住几日。天色已晚,下官告辞,大人留步。”

高知府起身目送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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