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
顾灵本来只是想要去外面走一走换换心情，却是在一出门的时候便听见了一个低低的温柔的轻唤声。
这个声音乍一听似乎有点耳熟，但是顾灵一时间也没想起来是谁。
顾灵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循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正好看到昨日才见过的晨瑶站在墙边看着她，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原来是她。
昨日过来打扰她喝酒，今日又来阻拦她外出，啧啧，真不知道这些人都想做什么。
顾灵垂了垂眼，心下虽然想着这人又在整些什么事情，但是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想要看看晨瑶找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走近了才发现晨瑶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是蓄着一些泪。顾灵一走近，她瞬间眼泪汪汪地开口：“家主大人！”
这一声家主大人叫的顾灵都颤了一颤。
顾灵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她，说道：“我可不是你的家主，你这样唤我，晨家家主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来兴师问罪呢。”
昨日晨杏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顾灵可都还记得，不过一个庶出的小姐就敢这样嚣张，还不知道这晨家家主的家教到底如何。
若是放在顾家，肯定不可能教出如此失礼的姑娘来。
晨瑶却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很难过的样子，说道：“我在晨家已经受够了，家主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灵看她这神情，似乎真的是有要投靠顾家的意向，犹豫了一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跟我来吧。”
如果真的要倒戈，那自己最好先给她留点好印象把她笼络过来。
虽然不算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但是毕竟是敌对家族的人，能挖过来丢在自己家里看着也是好的。起码而已探听到一些对方的事情。
顾灵心念这么一转，便已经在心里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顾家的院子侧门边上有个小小的花圃，平日里除了管这块地方的小厮之外没有人会来。顾灵以前在侧门进出经常路过，这时候便轻车熟路地把她给带了过来。
眼下花圃里也是无人，只有一边的花盆上还开着几朵病恹恹的小花。今年冬天太冷，即使是在花圃上搭了架子盖了布，还烧了煤来取暖，这花也是开得不好。
最好的那几支已经剪了下来送去到她房间里放在瓶子里续了水养着了，现下都是剩下的，要给别的几位送去的。眼下也不知道送了没，徒留这么几株在这里。
顾灵有些可惜，顺手抄起放在一边的火钳，往炉子里塞了两块煤，问道：“冷不冷？”
晨瑶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有些受宠若惊地答道：“不冷。”
但是她轻轻地哆嗦了一下，把白皙的双手又往袖子里缩了一缩，顾灵的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扔下了火钳，说道：“冷的话再靠炉子近点。今年的花养的不好，不然还能剪几支插在房间里。”
晨瑶呆呆地“啊”了一声，不明白顾灵怎么对花儿这样有兴趣。
她从来没去过花圃，也没有仆人来给她的房间换花。自然也就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
她犹豫着想要开口，但是刚刚张了张嘴，便听见顾灵又说道：“你们晨家的花养得好不好？”
晨瑶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顾灵心里暗自了然地笑了起来，脸上却是深深地蹙起了眉，问道：“没有人往你房间里送花么，我还以为小厮都会送呢。”
晨瑶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忽然觉得自己在顾灵面前有点屈辱。
看样子这庶出的小姑娘在家里地位可不怎么样。但是既然地位不怎么样，估摸着投诚也便是真的投诚了，只是不知道能够从她这里得到多少消息。
顾灵也便不再磨蹭了，问道：“那你这次过来，是真的想来顾家么？”
晨瑶赶紧重重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是。这次顾家派人去西边处理事务，一路上广受好评。家主觉得顾家是个祸患，因此才故意支会我们来找顾家的麻烦，看看顾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顾灵冷笑道：“若是顾家是个硬茬子就想想别的法子，若是好欺负的，便要同我们动手了？晨家的算盘打得也真的是好。”
那这两姐妹在家中的地位也是非常低了，竟然被人送过来当做是试探的筹码。庶出的地位竟然会低到如此地步？
顾灵觉得其中肯定是还有些别的原因，但是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也不好多问些什么，要想知道另外派人去查也就是了。
晨瑶神色紧张地点了点头：“是。因为我们姐妹二人都是庶出，在家中也一直没什么地位不受待见，所以才被派来做这样的差事。若是出了事碰了壁，怕是家主第一个就要把我们送出去顶罪。”
可是她不愿意做这样随手牺牲的棋子！
她也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凭什么只因为自己是庶出，母亲在家中地位又低，便要这样白白地去替别人送命？
怎的不见他们让晨家长小姐们来做这种事情？
虽然说人命本来就各有贵贱，但是这样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还是让晨瑶觉得委屈万分。
而且最委屈的是，明明是一母所生，偏偏她姐姐便生就这样一张花容月貌，她却是平平无奇。这才是最让人痛心的。
晨瑶心里自然是觉得不甘心，之前在晨家所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从她们姐妹二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在家中的地位就已经被奠定了。
几乎所有嫡出的子弟都可以欺负她们，连庶出的同辈们也对她们嗤之以鼻——只因为她们的母亲是青楼出身，硬生生傍上晨家的。
几乎所有的白眼她们都已经受过了，也就不在意这些事情了。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才发现，原来更加不公平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次来顾家，晨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想要转而投靠顾家。好歹她们也知道晨家的一些事情，在顾家受到的待遇总不至于比在晨家还要差。
偏偏她那姐姐，白白地生了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却是个傻子，竟然还真的相信晨家的话，以为自己是代表晨家过来兴师问罪的。
晨瑶只好自己一个人来办这件事。倘若再带着那个傻傻的姐姐，怕是又要惹恼了顾家家主。到时候怕是真的没希望了。
她必须要留在顾家，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到晨家去了。没有人愿意过那种被踩在淤泥里的生活，而且……
她也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指着自己的脊梁骨说什么女表子了。
顾灵的神色很微妙，似乎是在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说些什么，只是有点兴致地看着她。晨瑶被这目光看得有点发毛，心里有一瞬间甚至觉得有点害怕。
“那你姐姐呢？我看她的样子，可不像是要背叛晨家的模样。”
晨瑶一僵，“背叛”这个字眼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偏偏她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毕竟按照家族和宗门的规矩，转投他人，甚至还是敌对的家族，可算是绝对的背叛。如果被原先家族的人知道，是绝对要追杀到底的。
她生来便是晨家的人，如今却倒戈相向要帮着顾家，说到底其实就是背叛了晨家。
但是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晨瑶觉得难受。背叛这个词的意味太重了，晨瑶可担当不起。若说背叛，那也是晨家先遗弃了她们。
是晨家先把她们推出去当做是无足轻重的棋子！并不是她们忘恩负义！
真像是讽刺一样。
但是偏偏看着顾灵的眼睛，她好像又真的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没有别的意思，一时间就让晨瑶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我姐姐什么都不懂，我会跟她说这些事情的。还请家主大人不要担心。”
要跟晨杏说明白这些事情肯定还要花费好大一番力气，也不知道怎么的俩姐妹之间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顾灵点了点头，笑了一笑，说道：“那便先这样吧，你们连夜赶来应该累了，今天又气得这么早没有好好休息。我会让下人打扫一间客房出来，你可以现在这里住下。”
晨瑶点了点头，轻声道了谢。
打扫一间客房，这算是允许她暂时住下了，只是姐姐那边还需要处理完了才能过来吧。
顾灵也微微点了点头，忽然转过身去，四处环顾了一会，从宽大的斗篷下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掐下来一支小小的花来。
水葱似的手指趁着鲜艳的花，格外的漂亮。
这是整个花圃里开的最好的一朵花。
她重新转过身来，把这支花递给了晨瑶。晨瑶有些惊讶地伸出手来接过了这支花，眼里亮晶晶的，有点惊喜。
“送给你。以后顾家的小厮，也会每天送花到你的房间里。晨家给不了你的，我们顾家都可以给你。”
顾灵笑了一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晨瑶一愣，也慢慢地笑了一笑。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