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船长的帮助
男人迷人的嗓音带着些许诱惑力, 低低的，像是含着吸力的磁石。可是就算这声音再怎么好听, 斯嘉丽还是不可抑制地被触怒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怀疑她对玫荔真实的情感流露，即使那个人是瑞特。
“是玫兰妮。瑞特·巴特勒, 我再说一遍，是玫兰妮，韦尔克斯夫人。”她语调平平地重复，口气一下子变得生硬，“她怀了孩子，你要是不想让她死的话，就出手帮帮她。”
“帮她找找失踪的韦尔克斯先生的下落, 不是吗？看起来你比韦尔克斯夫人还着急嘛。”瑞特的手指在门框上轻叩, 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微响。
“你——”斯嘉丽说不出话来。她险些忘记了，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阿希礼，眼前的男人就一定会狠狠揶揄她一番，不把她气得跳脚决不罢休。
“哎, 别生气嘛, 我戳中你的痛点了吗？亲爱的？”瑞特似笑非笑地看了斯嘉丽一眼，“我只是没想到，奥哈拉小姐会这么在乎韦尔克斯夫人，看来沉淀在你心肺之间的禁忌之爱并没有让你双目迷失嘛。”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雪茄，满不在乎地当着她的面点火，放在嘴边开始吞云吐雾。
斯嘉丽上辈子早就习惯了这个男人抽烟的习惯，看到他这个动作也只不过是淡淡抬了抬眼皮, 丝毫没有吃惊的样子。瑞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的好奇。
斯嘉丽狠狠瞪了他一眼，板起脸来转身就走：“我好像来错了地方，巴特勒船长，请允许我离开。”她刚走出去两步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隔着初春厚厚的衣料，手腕上传来的的力量还是大得出奇。
瑞特·巴特勒慢悠悠地把雪茄浸在烟灰缸里，腾出手来拦住这个气鼓鼓的姑娘。
“别像个孩子一样，斯嘉丽，我和你一起过去。”
他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出门，麻利地驾起马车，安顿斯嘉丽在自己身边坐下。这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呈现出一种安静的默契。
街道上的风仍然很大，太阳在匆匆飞渡的云朵后面时隐时现，以一种变幻莫测的光辉照辉着大街。毫无暖意的寒风吹拂着斯嘉丽衬裙的花边，让她直接感受到天气的寒酷。瑞特偏过头来看了看她，扯下搭在车座上的一件披风递了过去。斯嘉丽伸手接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抖开盖在了腿上。一阵踏实的温暖隔绝了车外严寒，披风上残留的、男人身上的烟草气味随着风一丝一缕缭绕在鼻端。
电报局门口零星地停着几辆马车，斯嘉丽一眼认出了彼得大叔驾的那一辆，催促着瑞特赶紧赶上去。
“玫荔，玫荔你还好吧？”斯嘉丽扑到车旁，有些费力地仰起脸握住玫兰妮的手。
“亲爱的，你回来了。”
玫兰妮虚弱地伸手拍了拍斯嘉丽柔软的小手，勉强回了一个微笑。那微笑挂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单薄凄凉。
瑞特随后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把帽子拿在手里，向玫兰妮点头示意。
“韦尔克斯夫人”他唐突地问，“你怀孕了，是不是？”
这话本不是一个绅士应该问出口的，虽然瑞特已经被亚特兰大的居民逐出自己的交际圈，不过他对玫兰妮一向尊敬而周到。玫兰妮难为情地看了斯嘉丽一眼，居然没有晕倒，只是浑身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瑞特温和地开了口，表示自己愿意动用在华盛顿的关系查探到韦尔克斯先生的下落，“不过，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否则我就再也不管这件事。”
瑞特这样软语温柔的安慰，在这辈子的印象中，斯嘉丽只看到过一次。那是在在第一批伤亡名单送到的时候，那时的她绝望地倚着车壁，狠狠揪着瑞特的衬衫，眼泪一滴滴洇进男人贴身的衣料里，融化在那片黝黑的胸膛之上。
玫兰妮病恹恹地答应了，瑞特马上就强硬地吩咐彼得大叔送她回去。她本就身体虚弱，怀孕又带来诸多不适，实在是应该好好在家卧床休息。她放下心来，转眼回想起自己居然和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谈论自己怀孕的事，不由心慌意乱地把头埋到斯嘉丽肩膀上来。
斯嘉丽握着玫荔的手坐在马车里，余光窥见瑞特·巴特勒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尾随在后面，他没有跟上来和两个女人并驾齐驱，也没有就此打道回府，只是以一种极为悠闲的态度，扮演着一个护送公主的忠诚的骑士。
晚上的雨淋淋漓漓地下个不停，斯嘉丽睡得有些浅。她迷迷糊糊地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翻了个身，又听见玫兰妮房间里传来来回踱步的声音，禁不住又忧从心起——玫荔这个样子，准是还放心不下阿希礼。
她悄无声息地下地，穿过漆黑的走道，轻轻叩响了玫荔的房门。
“亲爱的，我可以进来吗？”
伴随着极轻微的“吱呀”一声，玫兰妮的一张小脸融在昏黄的烛光下，出现在斯嘉丽的面前。她伸出细瘦的胳膊，紧紧环住了斯嘉丽的脖子，喉咙中溢出一丝细细的抽泣。
“我陪着你，玫荔，早点睡吧。”斯嘉丽拥着玫兰妮娇小的肩膀走进去，掀开被子把她摁进床里，“忘了你答应过巴特勒船长什么吗？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艾希礼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玫兰妮紧紧攥着斯嘉丽的手，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斯嘉丽用脸颊贴了贴玫荔冰凉的小脸，吹熄了烛火，自己也猫着身子钻进了被窝，躺在她身边。
“相信我，不出一个月准有消息。阿希礼没死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
玫荔再次在枕头上点了点头，缩着身子更靠近了斯嘉丽一点，黑暗中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在斯嘉丽的意识渐渐迷蒙，感觉自己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声音忽然又一次划破黑暗和寂静。
“亲爱的，你今天特意找巴特勒船长来帮我？”
“是啊，怎么了玫荔？”
“呃……没事。亲爱的，你觉得巴特勒船长可不可靠？”玫荔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当然。”
听到斯嘉丽干净利落的回答，玫荔就不吭声了。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嗯，那你觉得巴特勒船长这个人怎么样？”
“瑞特办事很可靠。”斯嘉丽毫不迟疑地接口，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直接称呼了这个男人的名字，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她正在心里有些不耐烦地想着，玫荔也太不放心了，探听消息这件事对于瑞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嘛，用得着这么担心吗？
“嗯，巴特勒船长是个好人，你说对不对，斯嘉丽？”
“当然，他是个好人。”斯嘉丽的口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玫兰妮再一次沉默。黑暗中她看不见斯嘉丽的表情，斯嘉丽也看不见她脸上担忧的神情。
“睡吧。”
半晌之后，玫荔轻轻握住斯嘉丽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瑞特果然说到做到，不到一个月手里就拿到了确切的消息，不过这消息并不算好。玫兰妮听了先是开心高兴，过后马上又开始忧心如焚。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记录显示，阿希礼受了伤，被关在伊利诺斯州罗克艾兰的俘虏营里。北方条件最艰苦最糟糕的俘虏营非罗克艾兰莫属——食物少得可怜，毯子三个人才有一条，天花、肺炎、伤寒在肆意蔓延——进去的俘虏四个里有三个没能活着出来，简直和地狱没什么两样。
瑞特看着玫兰妮亮晶晶的眼神，直白地表示自己对于交换俘虏的无能为力。不过他告诉她们，阿希礼·韦尔克斯本来有个机会出来的，可他自己拒绝了，因为他不愿意向北佬宣誓效忠，换取出营的机会。玫兰妮刚开始听到还非常惊异，等瑞特把话说完之后，她的眼睛里就开始闪动着骄傲和激动的泪花。
“好在他拒绝发誓。我宁愿他死在罗克艾兰也不愿让他宣那个誓。”她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紧紧闭起眼睛，“我太为他自豪了。”
“玫荔她家两口子的脑袋都被烧坏掉了。要换做是我，我才不会这么犯蠢，和自己过不去呢。”
斯嘉丽趁着她闭着眼睛，明目张胆地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地冲着瑞特耸了耸肩。男人心情极好地咧了咧嘴，冲她夸张地挤了挤眼，小胡子下面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