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后事办的很是隆重，下葬的那一天天空却是阴云密布，所谓的黑云压城城欲摧也不过是如此，两个灵柩接连着从挂满白色幔布的顾府大门出去，一大一小，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头披白布身穿白衣的送葬的人，让人看着不免觉得心酸。
老夫人开始坚持不让流产的男婴单独一个棺椁，但是无奈少爷坚持。他一字一句红着眼眶道：“这是我顾远征的孩子，虽然还没有出世，但这辈子都是我的孩子，都是顾府的谪孙。我什么都给不了他，能给他的只是一个名分。”老夫人眼睛红红的，便也没再说话。
烟翠看着顾远征写满忧伤的脸，久久说不说一句话来。
一行队伍接连着往下葬地点缓缓行去，没有人说话，在场的所以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可避免的悲色。烟翠静静的走在顾远征的后面，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而无力，但是那脚步却似有千斤重，压得烟翠只觉得抬不起脚來。
街道上不时有人燃放着爆竹，表达对死者的尊重。那些与顾远征深交的人也一个一个赶来吊唁，不时的说着安慰的话语，顾远征都是笑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
白家辉不便过来帮忙，便就没过来顾府，烟翠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少了什么东西，但是那情绪却又捉摸不定，而下葬的事情繁琐而劳累，烟翠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准备。
终于到达了下葬地点，这是顾家的祖坟所在的地方，烟翠抬眼看去，便见着一个新坟，坟上是漫漫青草，随风摇摆着，像是向烟翠招手，一块石碑上的字迹还很是清晰，烟翠虽然没有进过学堂，但好歹跟着娘亲学了几个月的汉字，便也认得那字。
只见上面写着：“奶奶之墓。”先前顾远征不知道烟翠的姓氏，只知道死去的是烟翠的奶奶，于是立碑时便只留下这么几个字，烟翠禁不住泪流满面。
烟翠看着姐姐和侄儿的灵柩慢慢被放进事先挖好的土坑里，再看着府里为数不多的伙计一点点往上面填土，只觉得心碎成几个碎片，也随着那土沉重的被扔进了坑里。
突然，顾远征像是发疯了一般往棺椁上扑过去，死死抓住棺材一角，喊道：“你们不准埋了我的妻儿，这是我的妻儿啊！”伙计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纷纷不知所措的看着烟翠。
烟翠没有反应过来，连续几天的劳累以及心痛已经将她折磨的反应迟钝了，老夫人却挣开王妈的扶持，一步一步往顾远征走去，她看着顾远征，冷冷道：“远征，你放开！”
顾远征却像是失去灵魂一般，只是抓着那一角，死死不放手。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不要这样子，若说痛苦，我的痛苦不亚于你，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一个是我盼星星盼月亮的孙子，但是远征啊，人死不能复生。你便放过紫涵吧…”
李碧怡也缓缓走过去，道：“远征，你便让紫涵妹妹安息吧！”但是顾远征却恍若未闻。眼神呆滞的看着棺椁，似乎能透过厚厚的棺木看见心爱之人的熟悉容颜。
烟翠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去就是给顾远征一个巴掌。“啪！”
清脆的声音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烟翠自己。
顾远征看着烟翠，却还是目光呆滞。
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原来是烟翠又给了顾远征一巴掌，这一巴掌烟翠是下足了力度，硬是打得顾远征嘴角渗出血来。
顾远征似乎是被激怒了，大吼道：“紫涵走了。你便这样对我么？”烟翠吼道：“清醒了吗？没清醒我再来一巴掌！”顾远征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烟翠道：“我是没有资格管你，但是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悲伤？”顾远征一愣。他反过手来想要打烟翠，烟翠却在他之前将他推倒在地。
烟翠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咄咄逼人道：“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起来呀！起来打我呀！”说完自己禁不住有点哽咽。
半晌才道：“你便是这样爱姐姐的么？你爱她，就想把她留在身边，永远不放开了是吧？我告诉你，你这不叫爱，叫禁锢！”
“既然姐姐已经去了，为什么不让她好好安歇，为什么让姐姐在九泉之下还要担心着你，担心着你这个一点都不值得担心的人。姐姐要是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会做何感想，她估计都会后悔嫁给你了…”
烟翠愈发心酸起来，但是却又不得不扯着嗓子吼道：“顾远征，原先的那个你到底跑哪里去了？原先那个让顾府上上下下敬佩的铮铮铁骨的你跑哪里去了？”
顾远征颓败的看着烟翠，过了许久，终于缓缓松开了紧抓住灵柩的手，然后无力的垂下。小芸和李碧怡便马上扶着顾远征离开，烟翠看着他那踉跄的背影，朝伙计们挥挥手，道：“你们…开工吧！”那些伙计听得烟翠这样说，便一个个接连干起活来。
烟翠看着他们苦笑，为什么他们都将希望和目光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呢？但是自己便就真的无所不能了吗？烟翠突然觉得无力起来，只想找个肩膀，好好的靠着睡个好觉。烟翠想到了白家辉，但是又苦涩的摇摇头。情之一事，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烟翠缓缓迈开步子，却发现老夫人不知何时开始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似乎站了很久很久。
烟翠看着她，苦笑道：“老夫人，怎么了？”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道：“烟翠，我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顾府的不离不弃。谢谢你在我们都无力去管顾府的时候没有离开，而是将顾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烟翠强装出一抹笑道：“老夫人客气了，我的命是少爷和紫涵姐姐救回来的，任何只要是有良心的人都会像我一样做的，您不必挂怀！”
老夫人道：“你也不要和我打马虎眼了，我虽然老了，但是眼神总还是好的。你对顾府如何，府里上上下下都清清楚楚。我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和远征的照顾。”
烟翠道：“老夫人哪里的话，烟翠只是尽了本分而已。”
老妇人笑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烟翠，只要你一日不离开顾府，我便每日都放心了，只要有你在，顾府便不会垮，远征，也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她目光突然看向远山，烟翠只觉得那目光很是深远，却像是蒙了一层烟雾，让人看不清，连个轮廓都看不清。
烟翠犹豫着问道：“老夫人何出此言？”却见老夫人踏着步伐缓缓离去，看都没再看自己一眼。烟翠一头雾水的摇摇头，索性什么也不想，跟着老夫人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远远的回头，发现那湿湿的土早已将棺椁覆盖住了，烟翠看着灰暗的天空，暗暗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少爷，好好维护好顾府的。只要一日我还活着，我便绝不会让人伤害到少爷半分，伤害到顾府半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