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征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神情像是一位回忆旧时光的老者。幽幽的似乎忘了身边的一切，只是陷入回忆中，不可自拔。烟翠看着他，恍然觉得早已是天上人间。
半晌，终于轻轻道：“少爷，还是吃点东西吧！姐姐已经去了，节哀顺变…”烟翠忽然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是啊，任何东西，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了，不过是浮云罢了，只是死了的什么都不知道，活着的还要承受着因为死者离去带来的悲痛。
白家辉轻轻拍拍顾远征的肩膀，道：“远征，吃点东西吧！紫涵走的时候并没有不开心，她是微笑着离开的，你这样不是让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么？”
顾远征轻轻呢喃道：“她走了，只丢下我一个。我什么都不曾奢求，哪怕是有一天她不爱我，我也是不怕的。但是为什么要离开呢？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不知道，有了这个孩子紫涵有多高兴，但是就这样走了…”
过了半晌又自言自语道：“紫涵不苦呢！路上还有孩子陪着她。我也想去陪着她，陪她走过每一条路。还有我们的孩子…”
烟翠轻轻道：“你要是走了，倒是一了百了，但是老夫人怎么办？你还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么？”顾远征一愣，然后轻轻道：“娘…”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烟翠扭过头，便见老夫人由素素扶着往里面一步步走来。
不难看出老夫人的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她脚步发虚，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绵软无力。烟翠忙过去扶着她，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然后严肃道：“远征，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那一年我真想随着你爹一起离去，但是我想到了你。我总想着你要是没了我怎么办？于是自己便硬是挺着活了下来。”
顾远征轻轻唤一声：“娘…”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老夫人道：“你听娘的话，先把粥喝了！有什么事情我们稍后再说。”顾远征犹豫了半晌，才伸手去接小芸手里递过来的粥。
他静静的将手里的白粥喝完，然后苦涩着道：“娘，你又何必…”老夫人重声道：“我顾家世代都是武将，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怎可为了一个女子，而失了斗志，男子汉大丈夫当以报效祖国为己任，不可耽迷于美色之中！”
顾远征摇摇头，道：“娘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却听老夫人道：“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紫涵之事只是一个教训。如今世风日下，这样的悲剧估计不是在顾府，也许在其他地方每天都会上演也不一定。而你，便要千千万万个紫涵这样离开人世么？”
顾远征终于整个人一愣，然后不再说话。但是眼神却是愈加明晰。半晌终于道出一句：“娘放心就是，我必将不再如此昏昏沉沉下去。”老夫人终于缓和了神色，冰冷的眉角浮现一线笑意。
只是那容颜却像是老了很多岁，烟翠看着她那双凤眼边的鱼尾纹，顿生一种美人迟暮质感…
老夫人却轻轻道：“你们出去一下吧！我有些事情想要好好和烟翠谈谈。”烟翠愕然，她焦急的看向白家辉，却见白家辉朝自己抿嘴一笑，那笑容像是冰冷冬日里的一抹最暖的阳光。烟翠当下便释然了，心底也蕴藏着一丝淡淡的喜悦。
一行几人断断续续离开，老夫人却还是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镜子面前。然后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不一会儿，轻轻拔下一根头发，烟翠看过去，只见像是银色的丝线一般，再看看老夫人颓败的眼神。心里面不由一惊，轻轻道：“老夫人容颜依旧，我瞧着就像是三十来岁的人…”
话音未落，却见老夫人沉痛的摆了摆手。闭着眼睛轻轻往后面的椅子上躺下。那身子轻飘飘的，像是枯叶一般悠悠落下。烟翠终究不再好说什么，只得安静的立于一旁。
半晌，老夫人才睁开眼睛，道：“你也坐下吧！无需如此，今日我找你也就是说一些体己话，不用拘束。”烟翠便寻了一个凳子在老夫人旁边坐下，然后轻轻道：“不知夫人找我究竟是何事？”
老夫人半瞌着双眼，却不接话，烟翠看着她穿着的紫红色旗袍已经稍显宽大。面色因为连日里生病已经变得苍白，额骨因为消瘦而轻微突出，眼角的细纹不用仔细看也能看着。一双纤纤玉手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黄色。
老夫人一声轻叹，道：“烟翠看我可是老了？”
烟翠慌忙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夫人不过四十几而已，看起来并没有那般老…”老夫人轻轻一笑，道：“你又何必哄我呢？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不服老不行啊…”
“那一日，远征将紫涵带回来给我看时，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老了。真是羡慕你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好好珍惜，而我，却是不行了…”烟翠听这话不觉有些消沉，轻轻安慰道：“夫人那里老呢？”只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夫人轻轻笑了，道：“不怪你姐姐那么疼你，你这张嘴确实是很会说话的，说什么都是那么好听，只是呀，人总有老的时候，我不怕老，人活着就总有老的时候。只是我这老的还活着，年轻的却先走了…”
烟翠看着她，再不能说出一句抚慰的话来。
老夫人却凝眸看着烟翠，轻轻道：“年轻真好！我真是羡慕你们。我不怕老，怕的是没有办法再看顾这个家了！远征虽然是上校，但是并没有经历过什么人情世故，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了！会打仗有什么用？”
烟翠道：“会打仗必是极好的…”老夫人却道：“远征这孩子很是固执，并不怎么会做人，又懒得和一些人周旋，所以他这个上校的位置只会让我不安。现在国内形势太平，要是有一天真打起仗来，我怕他不得人心，遭人暗算…”
烟翠不再说话。老夫人却拉着烟翠的手，道：“烟翠，这些日子你为顾府付出了很多，我都瞧在眼里，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听你的。你很得人心，要是以后有你帮衬着远征，必然不会有事情。我也能放心了。”
烟翠不是不明白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只是现在自己已是心有所属。若是在很久以前，自己也许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只是如今又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烟翠轻轻推辞道：“老夫人尚还年轻，我也不过是打理着玩的，那里有什么能耐呢？还是多亏了王妈时时提点，顾府才能这样，但是确实也算不上什么井井有条。”
老夫人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原是我鲁莽了，烟翠不要生我气，我替顾府谢谢你！”烟翠道：“夫人何必挂怀？我一早便说过，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毕竟我的命是少爷和姐姐救的。”
老夫人道：“是我想多了，既是如此，我便也不打扰烟翠了。”说完轻轻的整一整衣角，缓慢往外走去。烟翠见她脚步不稳，忍不住上前扶住她。老夫人回头笑笑，道：“多谢你！还望你可以好好打理顾府，直到远征完全恢复过来。”烟翠莞尔一笑，轻轻道：“老夫人且放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