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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启程

古云历1749年十月下旬真儿岭

真儿岭位处玄金帝国西南角,丛林密布,终年烟瘴笼罩,鲜有人迹。

密林之内一湾无名小溪,溪水不深,方才及人的膝盖之处,午后暖阳倾洒而来,有一人影赤身裸体端坐于溪水之中,任水流冲刷而过,神情冷然,此人正是大远镖局的邹镖师,称号‘冰’。

又有一人影由密林处走出,体格雄壮,少说八尺有余,顶天顶地,然其周身之上气场分外柔和宽厚,与人山岳之稳重感,此人正是大远镖局的牛镖师,称号为‘铁牛’。

“唉呀,你怎么又这样赤身裸体的坐在溪水中,虽然这是密林深处,但也还是有可能会有人经过的,这让人看到多不好,快快快,出来把衣服穿上,我跟你说啊,衣服啊还是得穿的,就算脏了也好,湿了也好,不还有我帮你洗帮你晾嘛,你不能连这个都嫌麻烦的。”

牛镖师将挂在树枝上的衣服一件件拿下来,一屁股坐在大叶树下,边整理边继续说:“掌书已经来令了,小方那边这两日就会到达黄堡,所以‘枯木丹’的消息应该这几日就会散出去了,掌书令上说让我们五日后再动身,我刚已经去跟步西族的人打过招呼,到时候我们直接走就行,还是沿原路,过还桥往北走,再之后就得边走边看,到时候应就是没什么安生日子了。”小方指的自然就是方镖师,他所押镖物《金龙斩火》即将抵达青衣血卫的总坛所在黄堡,牛镖师说的就是这件事。

邹镖师似全无所觉他在一旁一般,端坐溪水之中,如若顽石一枚。

牛镖师对他这种状态似乎习以为常,只继续自己的碎碎念,且还伴随着眉尖微皱,“这衣服被树枝刮破了,唉呀,怪不得,大叶树的枝干上都是刺,刚才拿下来的时候我也没注意,得补补,你先在水里坐会吧,补完了你再出来。”

说罢,就从腰间所系的一个袋子里拿出针线来,缝补的姿势非常熟练,显然常做这样的事,只是他这么大的一个体格,却要翘着手指的缝补衣裳,总让人觉得画面上有些滑稽。

更与这人形象不符的是,他的嘴巴似不能闲下来一般,就这样了,还能一心二用的继续他的碎碎念,“这几日我看你很喜欢吃他们步西族的娘酿肉,刚跟他们学了下,虽然还欠些火候,不过也有个七八分了,你应该吃得下吧。说来,你这人冰到了骨子里,偏就喜欢吃辣的,还怎么辣的怎么来,这一路跟着你,就这点最让我犯难,我已经从他们这拿了些辣子,应该够吃上一阵子,不过到城镇了,还是得多备点。”

‘哗啦’水声一响,一个人影电闪般的从溪水中窜出,足尖几下轻点,邹镖师已立至牛镖师身侧,虽仍是赤身裸体却神色自然,毫无表情的脸上一双毫无表情的眸,他轻提剑身,将剑尖上所挂之物送至牛镖师面前,“饿。”

牛镖师收起针线,站起身将补好的衣衫轻轻一抖,而后覆上邹镖师的身体,拿过剑尖上那只尚未来得及反应便一命呜呼的野兔,叹口气,“咱们辣的稍微减点成吗?最近吃的多,肠子都不痛快了。”

邹镖师停下穿衣服的动作,看向牛镖师,吐字如钉,“辣。”

任命的叹气,牛镖师将野兔先放在一边,把邹镖师身上拉扯得不端正的衣服重新整理妥当,“好好好,辣的辣的,唉,吃辣的,一起先回去吧,屋里备着刚做好的娘酿肉,我再炖个野兔,晚上管叫你吃的饱饱的。”

穿戴一应妥当,牛镖师蹲在溪水旁先将野兔处理干净,才与邹镖师一路回了他们在步西族内所住之处。

茅舍一间,虽看起来简陋寒酸,但在这密林之中,这样的一间茅草房最是安逸,除却猛兽拦不住,毒虫毒蛇什么的是绝对近不了前的。

搭台起火,牛镖师的动作熟练得像是酒楼里的大厨,没多时,汤汁浓郁的香气就飘散开来,邹镖师静静的坐在桌旁,目不斜视,似对周遭全无所感一般。

“来咯,娘酿肉和兔肉汤。”牛镖师又盛了两大碗的饭,邹镖师提起筷子就开吃,动作上显得粗鲁,吃香也不够雅观。

牛镖师皱了皱眉头,坐到邹镖师身侧,拿着手绢给邹镖师擦拭,他这一举动更是熟练,既做到了不影响邹镖师进食,又能完好的帮他擦去所有的油渍,当真令人称奇。

他一边看着邹镖师大快朵颐,一边又开始了碎碎念,“每次看你吃饭我就忍不住的念,你得慢点吃,东西有的是,包管够你吃,我又不跟你抢,可你总是不听,这一趟镖还好是让我跟你来,如果换个人,唉,那场面我都不敢想。”

见邹镖师一碗饭到底,他又起身盛上一碗,再加了一碗兔肉到汤里,他又坐下来继续之前的事情,边擦边说道:“前路可能有许多委屈你的地方,但是咱们现在是有任务在身的镖师,所以很多事情上也只能努力去适应,我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凑合你,但有一点咱们得先说好,在外面了,不能动不动就出剑,伤到花花草草总是不好,饿了就告诉我,我肯定给你弄来不错吃的东西,你可要记好。”

任何人吃这一顿饭,怕是都要被牛镖师这样的碎碎念烦得毫无食欲,可邹镖师不仅稳坐不动,还一连吃了四碗饭,此等定力绝非寻常人可以拥有,又或者此人早已练就充耳不闻之功。

五天后,二人行囊整顿完毕,立于还桥这一侧,只见邹镖师一身白衣胜雪,面冷若冰,腰间一柄细剑,无鞘而使刃芒闪寒,观之令人生透骨之凛;再看牛镖师,粗布短打,身后行囊若一个小山包,山包之上有一面小旗,红底黑字,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其上‘大远’二字随风而展,只不过以牛镖师的身形来说,这面旗居高且小,寻常人却难注意得到。

望着两崖之间摇摆不停的还桥,牛镖师说道:“出门前我还跟弹弓打了个赌,他说这一路行去,你只可能穿三次镖师服,那日在临岭坡你答应穿一次我还高兴来着,可今儿你是说什么也不穿,还将镖师服丢进了崖底,你让我这次输的很惨,唉。”

邹镖师却不搭理他,冷声道:“走。”便当先开步向前。

“是,走,当然要走了,掌书命今日出发,我们确实是要走的,唉,这几日在这里待的我都不想走了,不过还是得走,走吧,前路如何,我说,这桥怎么这么晃啊。”

邹镖师脚下不停,且他走过的地方,桥身稳如实地,可待他走过后,牛镖师再行走过,那桥却好像要飞上天一般,左摇右晃根本停不下来,若从远处看去,这二人一前一后,于二人中间桥身却像突然被人弯折了一样,摆动的幅度让人觉得下一刻牛镖师就会落入无底崖谷。

“呼,晃的我头晕目眩,小邹你没事吧。”牛镖师查看了邹镖师一番,发现他神色如常并无大碍,舒出一口气,抬目远眺,“继续向北,这个时辰出发,估摸也就大半天就能到临岭坡。”

见邹镖师已经提步开走,牛镖师就也迈上步子的跟在一旁,但他的嘴巴实在是闲不住,“等到了临岭坡我们就买个马车,到时候我驾车,你就在车厢里休息,有人拦路你也不要急,我先上,能打得过你就不用动手了,你那剑太快,搞不好就得出人命,若是罪有应得的还好说,若只是寻常问个路的,被你误杀了就总是不好的。”

想了想,他又说道:“对了,这次咱们不去那个‘九间客栈’,那间客栈的店小二太碎嘴子了,念念叨叨的烦人,是吧。”

随着他们二人身影走远,道路两旁所藏之人皆都各向东西奔去,没多久,‘枯木丹’已上路的消息连同二人形态样貌便传至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江湖上,八方即动,蛰伏待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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