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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这便是爱

确实太顺利了, 正好皇宫有防守空缺的地方,也正好何钰这个宫女与领侍卫内大臣走在一起, 竟然没人怀疑,还一脸笑眯眯的打招呼,最正好的是他母亲, 这么容易找到他母亲, 就像安排好的似的。

如果真的这么好救,为什么他爹不这么救?反而将自己的人和财疏散, 叫何钰继承。

那本名单不是何钰要去找的, 是他爹给他的, 如果他爹不给他, 何钰是拿不到的。

有了这份名单, 他爹就还是家主, 可以将府上所有人都带走,偏偏他没带。

何钰一开始就猜过, 放弃名单, 是因为即便拥有名单也救不了他娘。

这是他爹给他的信号, 叫他走, 不要管这里了, 连他爹都救不走,更何况是他。

可何钰不死心,偏要试试。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叫遗风留在原地,拿了亲手做的衣裳, 自己去找母亲。

遗风手摁在他肩膀上,被他笑着拿掉,自己提着食盒,抱着衣裳,低眉顺眼接近。

他娘没有半点反应,往日神采的脸上一片空洞,不知道望着什么?久久回不过神。

那摇椅旁边有个桌子,上头放了一些水果和点心。

冬天到了,水果十分难得,再加上京城空虚,水果更不好弄,有,说明他娘日子过的不错,至少吃喝不愁。

他娘还活着,便说明他爹也还活着,否则没人好吃好喝养一个别人的女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爹还有利用价值。

何钰这几天在京城,也不是白待的,知道一些事情,据说他爹还是丞相,新皇许诺给他的。

他爹不知道本着什么思想,竟然答应了,如果仅仅是为了他娘,答应的也太爽快了,何钰知道里头有古怪,可哪方面,古怪在哪,他又不知道,所以迫切想见到他爹娘,寻求一个答案。

他将饭菜放在桌子上,他娘依旧没反应。

“夫人,用膳了。”何钰掐着嗓子,用了一种很温柔的声音,她娘没听出来。

“放那吧,我没胃口。”安语嫣头都没回,依旧看着天空。

方才何钰走来时,是在她背面,现在站的位置也偏后,她一直没看出来。

“夫人有心事?”何钰想探一探,他娘在担心什么。

安语嫣深深叹口气,表情越发忧愁。

“让我猜一下,夫人在为儿女操心?”既然他爹活的好好的,都在一个皇宫,必然经常见面,那他娘的忧愁不言而喻,在为家里几个女儿担心。

“儿女们流落在外,我总担心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没有父母便等于没有靠山,将来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安语嫣满面愁色,她回头看去,何钰连忙低下头,夜深了,瞧人本就不太清晰,加上何钰穿了宫女服,又变了声音,他娘竟也没认出来。

“你多大了?”安语嫣突然问道。

何钰实话实说,“我今年刚满十三。”

安语嫣笑了,“我有个儿子,也跟你一般大小,前几天他生辰,也是刚满十三……”她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那孩子还这么小,他姐姐又不懂事,俩人以后怎么过啊。”

何钰摸了摸身上,没发现手帕之类的细物,便握了袖子,给他娘擦眼泪。

“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也不要过于担心,说不定他们现在过的很好,正想办法救你们呢。”

这句话半含着开玩笑,他娘却一脸紧张,“千万别,千万别来,我听说城门口都被封了,他们若是来了,岂不是回不去了?”

“可若是他们已经来了呢?”何钰终于卸下伪装,正正经经用自己的声音喊她,“娘,钰儿不孝,叫您受苦了。”

安语嫣陡然瞪大了眼,“钰儿……”

“是我。”

何钰伸手握住她乱摸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半响反应过来,是天太黑?还是怎么了?为什么连他在哪都找不到?

何钰蓦地一惊,他没表现出来,只小心翼翼空出一只手,在娘的眼前划过,没有反应。

他娘眼睛坏了。

“娘,你……”什么时候?眼睛怎么了?

才半个多月没见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何钰终于明白,原来刚刚不是他伪装的太好,是他娘根本看不见,只凭声音断定他在哪?

刚好何钰又变了声音,所以直到他自己暴露,他娘才发现。

“被你发现了?”安语嫣笑了笑,“太担心你们,哭坏了眼睛,你爹说还有机会复明,那个神医吴不死现在就在京城,不用担心娘,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何钰恍然大悟,原来他爹不是因为无能为力才将名单给他的,他爹是自己主动留在京城的。

他留下来,京城又变成这样,那么多人自然养不起,就跟何钰的顾虑一样,担心给不起利益,底下反乱,不如分给何钰,叫何钰有一份自保的能力。

长安突然涌进来五十多万人,必然混乱一片,没有这些人力,何钰很难混下去。

他还要保护在长安的姐姐们,叫他两手空空,怎么保护?

所以这个名单是他爹故意留给他的,因为他自己用不上了,他现在被别人威胁,如果手上的力量太大,做出来的事会超出他的控制,酿成无法弥补的错事。

譬如叫他用这股力量对付从长安匆匆赶来的何钰,亦或者为虎作伥,欺压百姓云云。

所以他自己手上,能有自保能力便可,其余全给了何钰。

何钰点过名单,除了跟随他爹十年以上的老人,其余基本都在他手上。

十年以上的老人才是最精英的部分,就跟花的蕊似的,但是这是他爹的,对于他爹来说好控制,对于何钰来说就跟后娘似的,儿子这么大了,始终向着亲娘,不跟他这个后娘亲。

所以要培养还是要培养一批新的,他爹也有这方面的想法,给他收纳的都是刚培训出来的死士,门客也是流落在外的那种,这是自愿跟随,不是他爹命令的。

如果儿子自己认后娘,自己接纳后娘,将来如何,也是自愿的,与别人无关。

大概是这个意思。

他爹将需要的人带走,总让何钰抱着一丝希望,他爹并没有放弃,不放弃说明还有希望,但是他又营造出放弃的模样,想叫何钰回去,不要管这里,大抵便是因为他娘吧。

为了给他娘治病,亦或者说被威胁了,神医吴不死落在新皇手里,他爹为了给他娘治病,所以留了下来。

“娘,你跟我去长安好不好,世界那么大,总会找到一个媲美吴不死的神医,我有个哥们也行医,医术高明,他一定可以看好你的眼睛。”何钰细细劝说。

安语嫣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不能跟你去长安,你爹在这里呢。”

“只要你走,爹也会跟来的。”他爹那么爱他娘,为了他娘留在京城,也可以为了他娘离开。

安语嫣还是摇头,“晚了,一切都晚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爹就不会留下,他不留下,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只要你走,就不算困。”他爹之所以留下就是因为他娘,开始只是单纯被威胁,后来是自愿留下,给他娘治病。

“钰儿,你不懂,新皇想留下你爹,如果你爹去长安,他就会公告天下,说你爹是他造反的帮手,如此他不留也要留。”安语嫣面上一片绝望,“如果真的去长安,便是谋反的罪名,是要满门抄斩的。”

何钰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第一次显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就是个死局,他爹因为他娘被劫,算是被迫留下来,又帮新皇做事,等于朝廷叛徒,即便回去了,也会被老皇捉拿,弄个满门抄斩的罪名。

这个罪名还是坐实的。

与其如此,不如不回。

回去说不定拖累全家,与反叛为伍,便是造反,况且这是有真凭实据的,纵然情有可原,可谁会听?

尤其是皇上,巴不得找不到借口弄死他。

不回去便只能留在这里,一来给他娘看眼睛,二来也是为了生存,赌一把。

他爹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人,龙困浅滩,怎能甘心?

何钰最担心的事出来了,他原来就有一种预感,为什么他能进城?他能威胁领侍卫内大臣进宫,他爹不行?

原来不是不行,是不能这么做。

他娘先是落在新皇手里,又哭瞎了眼,只有神医吴不死能救,加上康泰王想留他爹,只需伪造一份与他爹勾结造反的罪证便可,叫他回不去。

何钰心中突然有些悲凉,他爹将名单给他,其实是想伪装自己已经死了,叫何钰回去,与这边再与瓜葛,谁知何钰不撞南墙不死心,非要过来碰碰钉子。

现在钉子是碰到了,可他还是不死心。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何钰跪在椅边,语气带着哽咽,“只要人好好的,总可以想到办法的。”

安语嫣也是泪眼婆娑,“我们不能拿你们冒险,这是我和你爹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

她反倒安慰起了何钰,“别担心,你爹有才,新皇还要重用他呢,你爹也想靠新皇翻身,他俩是合作关系。”

怕何钰不信,解释道,“我不想拖累你爹,听说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便自己要求搬进来,没有人强迫我,你爹也可以护我周全,真的不用为我们担心,若真的到了绝境,我早便自杀了,因为还有希望,所以才会活下来。”

何钰怕她真的做傻事,急忙道,“娘,爹爱惨了你,千万不要自杀,你如果死了,爹也活不下去。”

说起这个,他娘嘴角竟然勾起,“我知道,你爹这个大闷骚,我与他争争吵吵斗了小半辈子,一直以为他不爱我,还是最后时刻从别人嘴里知道,原来他爱惨了我。”

何钰跟着笑出声来,“娘这么幸福,就算为了我爹,也千万不要做傻事。”

安语嫣颌首,“放心吧,娘没有这么傻。”

“娘真的不跟我走?”何钰最后确认一点。

“不了。”安语嫣认真道,“我拖累你爹,是你爹欠我的,谁叫他要陪我过一辈子呢,但是你们还小,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娘不想拖累你们。”

何钰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安语嫣制止他,“听我说完。”

她继续道,“钰儿,你责任重大,我和你爹合计,想让你保护你的三个姐姐,还有何晓,他是无辜的,你欠他良多,需得补偿知道吗?”

何钰低下头,半响回道,“知道了。”

保护三个姐姐是肯定的,至于何晓,还要看他怎么想。

“还有一件事,娘必须要告诉你。”安语嫣郑重其事。

何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我女儿身的事吗?”

安语嫣吃了一惊,“你知道?”

何钰无奈,他这个娘是有多迟钝啊,即便何钰没有接到何玉的记忆,又是流血又是月带的,傻子才不知道。

“在你说我每个月会流血的时候就知道了。”

何钰脸皮厚,说完自己没怎么样,安语嫣反倒红了脸,“女孩子家家的,以后莫要说些羞耻的话,还有啊,如果实在太累,便休息休息,不要逞强,你姐姐们年龄比你大,经历比你多,本该姐姐们照顾你,你爹非要反着来,说你可以,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娘还将他当成小孩子,实际上何钰自从得了何玉的记忆,便跟开了外挂似的,智商噌噌往上涨,早便可以独当一面。

其实刚开始他也有点怂,担心,胆怯,不敢,后来竟也一步步走到现在,无比顺利。

没有顶起来以前,总以为自己不可以,顶起来后才发现,原来也不是那么难。

“娘,你信我爹的便是,爹说我可以,我便是可以的。”何钰自己不好开口。

“那你行不行?”安语嫣不问别人,就问何钰。

她对自己的家人确实不太了解,不知道何文斐那么爱她,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她的儿子,不,女儿,竟成长的如此之快,可以一个人独当一面,破开他爹留下的重重障碍,成功拿到名单接管家主之位。

还斗赢了叛徒福伯。

她总是心惊胆战,如坐针毡,担心何钰一步没走对,无声无息便没了。

何文斐与她恰恰相反,对何钰极为信任,不管不顾,任由何钰一个人在外头忙活。

前两天他过来,叫她准备准备,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何钰,果不其然,何钰来了。

“若是不行……”

“我行。”何钰坚定道,“娘只要知道,我能走到现在,见到娘绝非偶然便是,信我。”

安语嫣忽而大笑,忽而又哭了起来,“娘信你。”

她擦了擦眼泪,推开何钰,“时间差不多了,你快走吧。”

何钰摇头,“不急。”

他从地上拿起包裹打开,里头是一件外衣,“娘很久之前便说过想穿我亲手做的衣裳,可惜中间出了许多事故,娘也一直未曾如愿,这件玲珑罗袍一针一线全是我缝的,娘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何钰摊开衣袍,安语嫣也没有拒绝,站起来,叫何钰将衣裳往她身上套,大了些,里头穿了几件,还是有些宽松,不过也比小了好。

“好看不?”安语嫣问。

“好看。”何钰又提要求,“娘,我抱抱你好不好?”

安语嫣没有拒绝,张开手臂,叫何钰一头撞进去。

何钰紧紧搂着,深深嗅了嗅母亲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那种。

母亲便是他的保护伞,她的肩膀不算宽大,但是却能抱动何钰,何钰一直记得那种感觉,如今该是换换了,变成他当母亲的保护伞。

何钰一只手穿过母亲的腋下,一只手从脖间伸出,脖间那只手陡然抬起,正要落下,安语嫣突然叫他,“钰儿……”

她眼睛看不到,耳朵却灵敏了许多,听到了动静,“别费力气了,你今日将我带走,他日我也会自己回来,你爹在这里,我还能去哪?”

原来闷骚的不止他爹一个,还有他娘,他娘也爱惨了他爹,即便知道将来结局有可能凄惨,依旧毫不犹豫,选择陪着他爹。

这大概便是爱情吧?

何钰收了手,“娘,你不在这里,爹会更好施展。”

“我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你爹这个人吧,其实特别胆小,我不在,他一个人不敢。”

何钰瞳孔蓦地放大,似是不敢相信。

但是细细一想,好像他娘也没说错,他爹确实胆小,十几年了,该报的仇一直没来得及报。

为什么做事总是走一步想三步,因为怕,怕失误。

何钰也是如此,所以能理解。

“走吧,不用担心我们,即便是死,我俩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安语嫣是笑着说的,“倒是你,钰儿,什么时候你也找个愿意为你生为你死的人?”

何钰沉默不语。

他刚发过誓,绝不爱上任何人,就算真的有人为他生为他死又如何?喜欢上别人就等于有了弱点,他爹如此,他娘亦是,何钰绝不允许自己有弱点。

况且为他生为他死的不一定要是恋人,也可以是兄弟。

何钰奇迹一般,脑海里竟想起了顾晏生,别人肯不肯他不知道,顾晏生应该是肯的。

他俩的兄弟情无须质疑。

何钰抬头看了看天,半个时辰已到,朱翟好几次催他,何钰假装没看见,但是他焦躁的脚步走来走去,被安语嫣听了个彻底。

眼睛不好之后,耳朵倒是好了许多,能听出原来许多听不出的声音,她催促何钰,便是因为朱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第五次时,朱翟正打算过来,便见何钰无声无息站在不远处。

“令尊呢?”朱翟蹙眉。

“我爹娘不愿意跟我走。”何钰回头瞧了瞧,意外在旁边的楼上发现一道身影。

高挑修长,熟悉异常,风吹过,他腰间的荷包轻微晃动。

这么多年了,爹腰上还是那个荷包。

何钰失笑,“我爹连见我都不愿意。”

“这是你自己的原因,可不怨我,咱们走吧。”朱翟丝毫不为所动。

何钰明白,“我知道,就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躺椅旁,努力朝这边听声音的娘,和站在楼上,半隐在黑暗里的爹,决然离开。

既然是爹娘的意愿,当遵守便是,何钰不认为他爹没有自保的能力,即便龙困浅滩,那还是龙。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他爹还是比他厉害,他爹都破不开的局,更何况何钰。

他只能选择相信他爹和娘,便如爹娘相信他一样,京城内凶险,长安便安全了吗?

爹娘都能放手让他去长安,他为什么不能放手,留爹娘在京城?

只要新皇一日不倒,他爹娘该是一直安全的,何钰能做的就是继续运粮下来,保证新皇与旧皇的争霸。

其实他爹和娘还可以选择隐居,非要继续卷在漩涡中,说明野心未消,还想翻身。

就跟何钰似的,他也可以选择隐居,但他偏不,也是野心作祟,不甘心平凡。

当初对他来说,也是进退两难,他也熬过来了,发现雨过天晴之后是一片好彩虹,他爹必然也可以。

何钰与遗风还有其他人一道,跟在朱翟身后,越走越偏,渐渐偏离了原道。

几人都是记忆力超群的人,瞬间发现不对劲,遗风上前一步拔剑,“朱前辈,这跟我们来时不是一条路吧。”

朱翟一点不慌,“换一条近路。”

“不用了。”遗风那剑逼近,“我们就走原来那条远路。”

朱翟淡淡瞥他一眼,“我儿女和妻子都在你们手里,还怕我耍花招不成?”

“遗风。”何钰叫住遗风,“朱前辈说的是,我们听朱前辈的。”

遗风听了命令,收剑站回何钰身边。

几人继续走在那条路上,越走越往角落里去,原来还有几盏灯,后来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好在今儿没有下雨,下雨便是雪上加霜。

又走了半刻,朱翟终于停下。

何钰四处看了看,“朱前辈,你带我们来这里做甚?”

这里比他们进来时那条路还要荒凉,再往前走一点,便是烧毁的房子,塌了一半,只有一半还在颤颤巍巍立着。

“你抓我妻儿,差点害的我官位不保,你说我带你们来这里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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