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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兵不厌诈

“太震撼了!”李恒方说,“朱燮元那么好的计策,却没想到已被王三善站了巢穴的水西还有这样的力量!”

“是的,”无极道人说,“我们还是去关心一下王三善!”

无极道人于是又把眼前的场景切换到慕俄格。

原来贵州兵马使鲁钦那日单枪匹马杀出了官寨,翻过山梁,从三岔河逃回了焰山坡,却好与刘志敏的败军相遇了。

二人各自叙述了经过,刘志敏暗自佩服鲁钦神勇,共同领兵回去见王三善。

王三善召集各路将领齐聚水西安家议事厅。

鲁钦和刘志敏都耷拉着头。王巡抚一脸的怒气。

议事厅静极了,几案上的茶杯袅袅着一缕缕彝家贡茶的清香,算是给屋子一丝丝活气。一个仆人提着大茶壶来回地奔忙,脚步如同超度的木鱼,“可----可----可”地响......

王三善拿出了他白天受到的信:“巡逻兵在宣慰府门前的柳树上捡到的!”

他先把信扔给了鲁钦。鲁钦看到那是一张牛皮纸,牛皮纸的被面有“送呈贵州巡抚王三善大人”的字样,急急扯开,看过后交给了陈其愚。陈其愚赶忙接过来,仔细看了,就说了一句:“是安邦彦手迹。”

众人一起把脸凑了过来。

“我等所为,只为求生;苦苦相逼,无奈伤人;快快收取,入寇尸身;罢兵言和,确保安宁;水西无事,天下太平。”何炯边看边念出了声。

啪的一声,王三善重重地摔碎了手里的茶杯,跳了起来,在大厅中踱着步。

屋子里头又是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动弹,只有王三善来回的脚步像一声声超度的木鱼,“可----可----可”地响。

“为今之计,我们该怎么办啊?”过来好一会儿,王三善的怒气小了些,坐回了位置。

众人大眼瞪小眼,一个个都不说话。

这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是田景猷。

他先向王三善躬身行了礼,才说:“下官田景猷禀告王大人,都说胜负乃兵家常事,不足为虑。然而为今之计,在下认为还是先得收殓我阵亡将士遗骨,以安军心要紧。安邦彦既然在书信中这么说来,就绝不会对我前去善后的兵士不利。我被押水西这些时日,知道这些土官虽然缺少教化,却也懂得崇尚信义。我想说的意思是:我们忠于大明天子,彝人对自己的主子也是绝对忠诚。现在他们的主子既有了归降之心,其手下将领的战与不战无不以能否促成朝廷对水西招安为准则。正如我们这许多年来,战与不战,都以能否实现在南方土司中“改土归流”为准则一样。不过改土归流是万历时候起就制定的策略,应该随实际情况的变化而变化。现今正值国家多事之秋,朝廷四处应急不暇。如果巡抚王大人能与总督杨大人一起促成朝廷对水西招安,这南方应该不战而定。也是解除天子忧虑,救民生于水火的功劳......”

田景猷边说边用眼睛望着王三善,见巡抚的脸上又在变红,就没有再往下说。

“哼,你还知道朝廷在万历间就在推行改土归流的策略,还知道什么是天子之忧啊?”

“可是大人......”

田景猷的话还刚起了个头,就被王三善打断了:“老子不相信区区水西腐草之萤光,会敌得我大明天心之皓月。不信他们数万人的乌合之众就会反得了天。若是谁能提出怎么样剿灭了这帮反贼的策略我就听,谁他妈再提招安我就跟谁急。我王三善就是死,也得把这些水西反贼灭了,一劳永逸地免除将来朝廷的隐患。

田景猷不说话了,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其余人都紧锁着眉头。没有人注意到陈其愚握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

倒是秦屏明站了起来,表示愿意和秦翼明、秦佐明、秦佑明一起前往收殓阵亡将士尸身,有机会就夺了瓢儿井水西粮草,用以养战。

“秦将军才是真正的忠臣。”王三善的夸奖让其余将领的脸都由青变红。

“不过秦将军还是小心一些好,这安邦彦的确不是等闲......”鲁钦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了王三善异样的目光。

他知道王三善的内心中不太在乎石柱杆子军的伤亡----朝廷的既定策略既然是要对南方的土司改土归流----石柱的秦良玉其实也是南方土司之一啊。

王三善一心要剿灭水西,而安邦彦他们又如何呢?

无极道人回头又去关注安邦彦。

安邦彦把永宁水西两家彝人的哀伤化成了力量,歼灭了李维新手下差不多三万四川军。

朱燮元筹划了几个月才发起的攻击最终遭受失败。

安邦彦认为朱燮元可能暂时无力组织有效的攻击,便悄悄建议奢崇明不要急于认回奢辰。至于奢喜玉,安邦彦安排了几个人与她一起前往织金,陪伴她舅妈去了。

安邦彦一面与奢崇明一起安排人将死亡官兵的尸首从悬崖上扔下了赤水河,叫官军自己去收殓;一面在暗中叫阿伦联系陈其愚,打探王三善下一步的打算。

一日,陈其愚的情报到了:秦屏明自动请缨,要来蚂蚁沟为阵亡兵士收尸,有机会还会来抢劫瓢儿井的粮草。

“既是秦屏明的石柱军来时,他是一定要来抢夺瓢儿井粮草的了!”安邦彦肯定说。

“为什么?”奢崇明问。

“秦家姐弟忠于明朝,这是人所共知的。西南土司一个个忍受明朝的打压而举起了反旗,秦良玉却在丈夫冤死的情况下用忠心来谋求长期生存下去。而王三善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每日十来万大军的粮草。因为我们奔袭了普安,从根本上就打乱了他最初的计划。要获得王三善好感,秦屏明一定会拼死效命的。再者我们在白沙河杀了秦帮明,人家可是要来报仇的呀!”安邦彦回答。

“如此我们该怎么应对?”安若山问。

“这个事兄弟门就不必操心了,我早有了应对之策。”

无极道人听到这里,手指一动,日星追逐,好几天的时间就被掐去了。

九月初上已经是深秋,水西这一带地方,蒙蒙细雨接连不断地下。

秦屏明、秦翼明他们的一万五千土家军在洪水河和蚂蚁沟之间折腾了十来日,在九月中了才将王建中他们留下的尸体清理埋葬完毕。

泥泞。腐臭。血腥。鸹声。

土家军在弥天的雾雨中叫苦。

弥天的雾雨折磨着土家军,却也帮助他们探知了彝人在瓢儿井的粮食所在地以及兵力部署。

原来这洪水沟离瓢儿井不过就是七八里地路程。秦屏明叫人打探了几天,等洪水沟和蚂蚁沟地官军的善后完成,秦佐明、秦佑明带了十几个人,又去侦查了一次。

正是秋收时节,瓢儿井则溪的彝家农人在三三两两往粮库送粮。

秦佑明、秦佐明等人就扮着十几个盐巴客在路上走,身上背着只有些吃米的背箩,装着要去四川背盐的样子。

路从粮库的边上经过。

偶尔也有些盐巴客也从粮库的边缘经过,有空身前往四川的,也有从四川负重回来的。

秦佑明、秦佐明经过围墙大门时放慢了脚步。

透过粗大的木栅栏,里面是一排一排的粮仓,新收稻谷的清香习习。

门边是一个碉堡,门前有五六个卫兵放哨,见他们往里头看,就大声呵斥。

土家军听不懂彝话,但从神态上可以看出那是一脸的怒气和不满。

转过那边墙角,路向一个山垭蜿蜒。

这一行人瞅准前后无人了,就一躬身钻进了林子,爬上了粮仓后面的一个山头。

山头对粮仓里面一览无余。

原来粮仓占地数亩,一排排粮仓中还有石板铺成的很宽阔的场院,应该是为晾晒粮食用的。粮仓四角上各有一座碉堡,碉堡顶端的望楼上,有彝兵在来回走动着。碉堡的墙壁上,按不同的角度,或高或低到处都是箭孔,碉堡的门却开向了场院里边。

“每个碉堡可容纳二十人,四个碉堡不过能住百来个兵。”秦佑明计算着。

当晚他们就把所见全部给秦屏明汇报了。

这时秦翼明所领的一队人马也从龙场赶了回来,他们侦查回来的结果叫人震惊,也叫人欣慰。

震惊的是奢安两家联合,居然在龙场一举歼灭三万四川官军;

欣慰的是安邦彦似乎认为官军只是前来洪水河和蚂蚁沟收尸,不会违约攻击瓢儿井而对水西失信,他们都还在龙场坪给安淑珍办丧呢!

“都说兵不厌咋,是安邦彦自己给了我空子。”秦屏明这么想。

他于是下令:秦佑明领两百快马前出瓢儿井,在山王庙的山垭哨探龙场方向彝军的行动,若有动静就来报告,若无动静就在天亮后撤回,秦翼明、秦佐明、领五千马军,在天亮前突袭瓢儿井水西粮库,然后立即用马驼上粮食就走。自己领其余步兵在打鸡阆木弄关驻扎,若彝人追来,就借助关隘作梯次阻击,掩护取得了粮食的马军向慕俄格撤退。

当晚秦佑明就领军出发。

他们从小路绕道瓢儿井,向山王庙垭口而去。

雾很大,天地墨一样的黑。

毛毛细雨在睫毛上滴落,土家军没走几步就要抹一下脸。

山风呼呼地响,偶尔还会传来猫头鹰的几声怪叫。

好在马有夜视的能力,二百土家军只在马上骑着,跟着向导向前走,石板路被马蹄杂乱地敲击着。

秦佑明紧随在向导的后面。

看看走到山王庙山垭时,他的马却突然失却前蹄,往前扑倒。

秦屏明果然厉害,就势一个前翻要站起来。然而他的脚却被两旁伸来的几把饶钩钩住,那要命的铁钩子刺进肉里,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施展不出。

这时所有的马匹都被钩镰枪收割着马脚。那些马嘶鸣着,齐刷刷地倒下。

军士们一个个嗷嗷地叫着,一个个被五花大绑了。

土家军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就被五花大绑。

有人强行用刀尖撬开他们的嘴,然后一牛角,再一牛角地往里面灌酒。

不过一会儿,两百土家军和他们的长官秦屏明都失去了知觉。

快要天明,秦翼明、秦佐明的人马开始向瓢儿井的彝家粮仓发动了突然的攻势。

秦翼明、秦佐明亲自带领前队进攻。

他们兵分两路:秦翼明负责仓前的三个碉堡,秦佐明负责后面的两个。

彝人们太大意了,秦翼明他们施展起飞檐走壁的功夫翻进了仓库的院墙,他们也浑然不觉。

秦翼明他们偷偷分头摸进了碉堡的门,碉堡里酒气熏天。土家人悄无声息地顺着有鼾声和喘息的方向摸去,次第割断着一个个的咽喉。

秦佐明在摸掉了最后一名彝人时有些蹊跷。他总觉得这人的喘息声太熟悉,以至于自己手起刀落后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他按着人家鼻子和嘴唇的左手放开时往死人颈子边缘一滑,手掌立即碰触到了什么东西。拿到手时心里更慌,这东西他实在太熟悉----出发时还吊在弟弟秦佑明脖子上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他把玉佩扯了下来,往碉堡的射箭孔一凑,心立即就跳出了嗓子眼。

秦佐明跑出了碉堡,叫人把靠近碉堡门的一具尸体往外拉。外面的天已经大亮,拉出来的尸体血肉模糊,却还看得那些死者在彝家衣服里面还穿着土家的内衣。

秦佐明一声凄厉的怪叫,接着就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大眼瞪小眼:为什么他们的头儿突然间就发了疯?

这时秦翼明已经打开了粮仓的大门,五千马军一起往粮仓突奔,喊杀声惊天动地。

一排排粮仓的窗户自动地开了,彝家的羽箭从里面飞蝗一般地出来。

粮仓的空地上人喊,马嘶。周围的山峦间,回声阵阵。

秦翼明意识到中了埋伏后飞上了一匹没了主人四处乱窜的马,手中长枪一摇就要往门外奔,却与正在往里涌的人潮撞在了一起。这时他看到秦佐明的那一杆长枪也在呼呼的舞动,只是不讲枪法,而且枪头总是往自己的土家人身上招呼。口里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秦翼明弄不清秦佐明怎么会突然间发疯了。他飞马过去架住了秦佐明的枪,枪杆一拍秦佐明后脑叫他昏了过去。

在秦佐明还未倒地时,秦翼明上去一把提住了他的后颈,按倒在自己的鞍前,一只手按着秦佐明,另一只手单臂挥枪,用脚一夹马肚子,就往门外冲出。

粮仓里已经倒满了土家人尸体。

秦翼明刚刚冲到了门口。门口有一彪彝家军马拦住了去路,两员将,两把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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