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徐华彪盯着面前的徐珠贤。
刚刚这几句话，他已经知道，李智恩和徐珠贤两个人，完全把自己预期的计划打乱了。
城卫军呆在洛阳，皇宫里的粮仓，也没有拆。
如果不是自己在离开前督促这徐珠贤把皇城里的粮草全都分散运输到城卫军的每个千人队大营的话，他都不敢想象现在天子正要进入的皇宫里，是个什么景象。
要了命了啊！
可是徐华彪还真不能说什么。
因为站在徐珠贤和李智恩的角度，她们的这个计划，也不能说一无是处……
关键点，在突出一个穷字。
陛下您看，我们可是您的忠臣啊！我们为您做了这么多事，已经是尽力了啊！没钱，我们什么也做不到啊！
更主要的，陛下身边的那些近臣，看到洛阳穷成这个样子，就算陛下想要任命他们接任徐华彪的洛阳太守的职位，怕是也没人敢了吧？
这当然是不错的甩锅方式。
只是……她们两个真的是为徐华彪着想？
还是单纯只为了她们自己？
“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把我害死了，你以为你们就活得了？”
在城卫军衙门里坐了好一阵子，徐华彪长长的叹了口气。
总算是接受了这个他现在必须要接受的现实。
而且，他在这里面闻到了一些其他的味道。
一种徐华彪很不喜欢，但是，似乎很有用的味道。
阴谋的味道。
而且，这个阴谋，应该针对的，是在他旁边坐着的，这位女将军。
“我们明白啊！可是我听了李智恩大人的话，知道如果不这样……那场面太难看了。”
徐珠贤的脸上陪着笑。
她其实比徐华彪还忐忑。
无论是她还是李智恩都不傻，都知道之前徐华彪布置下来的那些作法完全是破釜沉舟的方式，逼着天子把洛阳继续交给他管理。
只是她们都不想那样。
毕竟洛阳城现在的这副百废待举的模样里，有着她们的努力，万一弄得玉石俱焚了，她们也会心疼。
所以她们才商量出来了现在这个处理方式。
可这毕竟是抗命啊！徐华彪要真追究起来……
“李熹呢？”
徐华彪转移了话题。
木已成舟，没有必要再去追究原因。
至少，在天子还在洛阳的时候，不能去追究。
“带着那几个大人您选拔出来的侍卫孩子，进山打猎去了。”
“……嗯。”
徐华彪的眉头又微微的皱了一下，再次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
李熹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去了。
她还是有些计较的。
可李智恩这姑娘，自己，到底能用吗？
这样一个想法，忽然出现在了徐华彪的脑海里。
“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去宫城里拜见一下陛下吧。毕竟你从很久之前就是洛阳城的都尉，这段时间也算是替陛下守洛阳了。”
徐华彪既然已经猜到了李智恩的意思，自然，也打算顺着她的意走了。
“……大人您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陛下这一次从长安就带回来了不到十个侍卫。你现在虽然名义上只是洛阳的都尉，可实际上也是天子禁军的统领，总是要见陛下一下的。”徐华彪笑着说。
安静。
“是。”
徐珠贤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她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这个都尉，好像当不久了。
徐华彪也没有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城卫军衙门。
天子那边的车驾刚好在这个时候完全进入了宫城，而路两边的百姓，也散去了。
“大人，您回来了？”
“……”
“大人您先不要生气……”
“跟我来。”
徐华彪扫了一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衙门口等着自己的李智恩，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向着太守府出发了。
不多时，太守府内。
“太守大人，您息怒……”
“这儿没你的事，你出去。”
“太守大人！”
“我的话是不是完全不好使了？”徐华彪眯着眼睛，看着在那儿一脸担忧的李多熙。
刚刚一进城，徐华彪去了城卫军衙门，李多熙就回了太守府。
发现城内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的，可不只是徐华彪。
李多熙利用徐华彪在徐珠贤那儿的这段时间，已经先整理了一下太守府内的事情了。
“……属下告退。”
李多熙用埋怨的眼神看了一眼跟着徐华彪进来的李智恩，退出了大厅。
“你胆子真的很大。”
徐华彪看着李智恩，脸上的表情有点晦暗难明。
“大人请息怒，我这也是为了大人您着想……”
“我明白！你也跟我一样，觉得徐珠贤不受控制，所以想要把她换成自己人。”徐华彪的眼睛眯着，“可是我有自己人可以用吗？”
“可如果我提出要徐珠贤带兵离开洛阳，她不肯，到时候的局面会比现在还要难以处理吧？”李智恩认真的摇了摇头。
“胡闹！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到了的从长安过来的西凉追兵！”
“不，大人，西凉兵没有了姜虎东，就是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虑。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宫城里那群什么都没有，还以为自己富有四海的没用的官僚。大人您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
“甚至，大人，还有一件事，你可能忽略掉了。”
“什么？”
“在随着陛下从长安逃亡回来的这群重臣里，难道大家都是铁板一块？”李智恩笑了笑，“他们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来不和，是因为太守大人你太强势了，让他们同仇敌忾。可只要大人你表现出自己并没有能干预朝政的能力和意愿……他们自己就会闹起来。到时候……”
“打住。”
徐华彪看向李智恩的眼神，变得很审慎了。
他忽然觉得额有点背后发凉。
因为他觉得李智恩说的很对。
在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只是，那都不是这个朝代的人能知道的……
“大人不用担心，我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鉴！”李智恩的脸上，带着坚定的表情。
“……你觉得我会信？”
“我在大人的身上……”李智恩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到了王者之气。”
“……你别害我。”徐华彪立刻摇头。
这一次不止背后发凉，冷汗都出来了。
“此乃密室，出我之口，入大人之耳，何来害人之说？”李智恩摇头，“我李家秘传有观气之术，我和姐姐对于此术都颇有钻研。我们一起选择在大人手下就职，难道不能说明我们都对大人抱有厚望吗？”
“……对不起，可我对那些没兴趣。”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但是大人，您相信我，将来总有一天……会的。”
“……陈桥兵变吗？”
“……什么？陈桥？在何处？”
“咳咳，当我没说。”徐华彪清了一下嗓子，“那什么王者之气的话，以后再也不要提。”
“大人，天子这样送到了大人的手上，乃是天赐良机，大人切不可失去啊！李秀满之类的人……”
“不要说了。”徐华彪摇头。
安静。
“有多大的能力，再去想多大的野心。”徐华彪看着被自己一句话把脸都憋红了的李智恩，“我现在手下连个能从徐珠贤手里接过洛阳城卫军的人都没有，你跟我说什么天赐良机？天赐危机还差不多！”
“不过是一个城卫军……”
“不过是？要知道，政权是枪杆子里打出来的！”徐华彪狠狠的教训了一句李智恩，“没有天下最强大的军队，你跟我说你要掌控天下？你配吗？”
再次安静。
这一次的安静，持续了足有二三十分钟。
“主公在上，请受智恩一拜。”
原本规规矩矩的坐在下席的李智恩站了起来，对着徐华彪直接拜倒在地。
“……你干什么？”
徐华彪一愣。
他注意到了那个称呼的变化。
主公？
她这算是……被自己的王八之气给镇住了，纳头便拜？
自己说什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