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还年轻嘛，跑外勤是给你机会多去锻炼锻炼咯~”
挺着个大肚子油腻大叔，就这么拍着我的肩头，理所当然的说着。
“不加班？哎，不行的啊。现在公司这么难，再稍微忍耐下吧。另外，下半年的交通费和伙食补贴得下调了。”
下达命令和通知的人，无论来的是谁，他们永远都是那副模样，永远都在说着漂亮话，但是永远不愿意多付出一丝实质性的好处。
偏偏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在这个环境里低头。
因为公司不需要反抗的人，除了少数几人以外，所有人都是能够替换的零件。
没有人会在乎，这样的企业文化，是否合理，因为一个人不愿意干下去的时候，总有千百人能够替代你。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回忆，再度涌现，让奥丁有些烦躁。
他沉默的矗在这片回忆之中，身上穿着的是那件夏天能闷死人的正装。
他还记得自己猝死那天是个怎样的光景，顶着七月中的烈日，强制要求穿着正装，隔着老远的在沥青路边列队迎接领导的视察。
结果呢，坐在车内的领导，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毕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终究是不相交汇的。
“切！”
轻啐一口，奥丁迈开脚步，转身离开了这片回忆。
他的脚步不停，身上闷死人的西装变成了宽松的校服。
嵌满碎玻璃片的水泥墙，从四周升起，将奥丁的身子笼罩，带着厚框眼镜的半秃男人，坐在办公桌前，用钢笔帽点着一张精心准备的明信片。
“你这个年纪，渴望爱情，我还是能够理解的。但是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实在是太早了。”
奥丁记着，他是自己的班主任，一个很负责任的人。
“你现在就应该潜心准备高考，高一就得当高三准备，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孩子，初中就进机构强化学习了吗？
在我们省，每年高考六七十万人，能够考上正经学校的人能有多少？现在这个世道，想要混个好的出路，没有名校的敲门砖是不行的，更别提还要同硕博竞争了。
你不仅是你自己，你现在必须要努力，不然未来你父母老了，该怎么办？
……”
半秃男人有些絮叨的说着，奥丁看着这片回忆，心里有些难受。
正在批评他的班主任，就差把‘为了你好’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奥丁也知道，从纯理性的角度来讲，当时的自己是不成熟的，老师的判断也是没有错的。
但是，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奥丁的心里也留着未能释怀的遗撼。
在这片回忆的一旁，应该还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儿。
‘当时，她在哭，而我则低着头。’
回忆着当初，穿着校服的奥丁，将手伸向一旁，想要触摸什么。
但很可惜，在这片回忆之中，本该站在自己身侧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哎……’
长叹一口气，奥丁已经知道了，自己回忆的下一站，是去向何方了。
迈步走出了这片回忆，奥丁身上的校服闪烁一阵后，又变成了一件浅蓝色的正装。
这套正装穿在身上，倒是没有了那种能热死人的烦闷感，只是多了些许说不出来的味道。
“亲一个！亲一个！”
周遭的环境喧闹着，奥丁坐在椅子上，勾着脑袋玩手机。
这是某个人的婚宴，起哄的亲友喧哗着，而台上娇羞的那个女人，却是奥丁的白月光。
那个曾经和自己一起，哭过笑过的人，就在身前不远处。
奥丁没有去看台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喧哗闹腾的环境，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周围的人闹腾着，然后陡然爆出了潮水般的掌声。
“哎……”
轻叹一口气，奥丁在喧闹的环境中，默默的等待了三秒钟后，才缓缓抬头。
这时，台上穿着白婚纱的那个女人，满脸羞红，双手刚刚松开一个男人的脖颈。
奥丁沉默的凝望着她，但他怎么都看不真切了。
毕竟，他的记忆已经模湖了，特意没戴眼镜出席的他，只能够模湖地看见她的面色羞红。
其余的，就算了吧。
默默的起身，背着人潮离场，奥丁不想再去看，自己当初是如何在这里待下去的。
喧哗声消散，四周的景物也溃散成虚无，奥丁站在自己的回忆中，给自己脸狠甩了一巴掌。
“他妈的死舔狗！”
咬着牙这么骂了一句，奥丁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骂的是谁。
生而为人的记忆，他已经丢掉太多了。
他忘记了记忆中，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的模样。
忘掉了自己的很多嬉笑怒骂，忘掉了当初自己有过何种梦想。
甚至于，曾经他身为人类的名字，都在念出龙之真名的时候，消散在了无形之中。
现在，面对着这些散落的回忆，奥丁又能做什么呢。
其实，什么都做不了的。
“你活得真是窝囊。”
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声音，毫不留情的对着自己这般说着。
有着前伸犄角，浑身披着黑色鳞甲，体长两米的黑龙俯身在自己的前方。
巨龙就这般就横在街道之上，反正这里不可能会有不停歇的车辆。
“为什么，你永远不去面对真实的自己呢？你明明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你总是在逃避。”
黑龙缓缓开口说着，他的澹金的龙童中，倒映着奥丁的人类身影。
“不断的逃避，然后不断的顺从，这不是我们该有的本性。”
黑龙的话语，拷问着奥丁的内心。
如果，他当初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是否故事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奥丁这么想了许久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黑龙的身子在他的意识中慢慢变澹，而奥丁身上的衣物也消弭不见。
黑色的鳞甲从奥丁的体表蔓延开来，双翼撕裂后背的皮肤，直接从体内钻了出来。
手指变作利爪，脖颈拉长，头生犄角。
狰狞的黑龙，从奥丁的人类身躯中破体而出。
澹金色的龙童中，留下的只有清澈于平静。
“现在，我重新拥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