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面，黑袍人的话随风四散，不知何时起，便再无声息。
夏星河抿住干裂的唇角，目光无神的看着头顶那片蓝黑色的天幕，眼角的泪珠再次滑落。
苍白修长的手指拭过她的眼尾，一声低叹，青年深邃不见底的目光对上了她的视线，“说出来很难吗？你是个乖孩子，会告诉师父的对吗？”
夏星河动了动喉咙，她勉强的扯出一个笑，许久才轻声道：“为了师父你啊，只是为了师父。”
话音刚落，她的心却抽痛了一下，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其实根本没有选择，这里只是一个幻境，真实的师父还在等着她，有什么难以抉择的呢？
夏星河一点一点告戒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刻软弱。
“是么”青年童孔中的符文隐了下去，暗红色的流光流转，他的眸光却冷澹了下来，慵懒道：“不如你说一说，你消失的这两天去哪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星河却怔住了，他竟然撤去了诱心术，她连忙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茫然，低声道：“师父？我刚刚是怎么了，像做了个梦一样，什么消失的两天”
“你消失的两天，去哪了？”他垂眸，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夏星河摇了摇头，紧张道：“我不能说，师父你也肯定都猜到了，我没有说谎”
就凭她这个弱鸡的能力，绝不可能是她自己从这个水牢中出来的。
陡然间，他眉眼中戾气横生，美丽的眼眸弥漫起一丝丝杀意，他红唇微勾，“你说你只是为了我，担心我，才会从水牢里出来之后，明知我会来天铭宗，选择回到这里？”
“夏星河，你问问你自己，你信吗？”
少女心口一窒，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生起
青年笑意凌厉，冰冷的指尖勾起她耳边的碎发，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早就从我的诱心术中醒过来了么？”
夏星河童孔震惊的看着面若似妖的他，“怎么会...你怎么会”
怎么会察觉到的？
难道他也察觉到了黑衣人刚刚的存在？
“你”少女犹豫着，小声道：“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他半垂眼睫，纤长的睫毛遮盖住了眼中冰雪般的光芒，寒声道：“夏星河，你太高估你自己了，这样的表演，你还能骗过谁？”
原来是她没有骗过他，从她醒来的那刻起，神情的变化尽收他的眼底，难怪最后他撤去了诱心术，但看他的样子，应当也没有察觉到黑袍人的存在。
少女眉间一片忧愁，她捏着他的衣领，叹气道：“师父，我好悲伤啊，愁得花都要愁掉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呵”青年神色莫测，好整以暇道，“嗯？该怎么办？你要说实话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为了师父呀”少女说的毫不迟疑，仰起小鹿般的双眼，皱着眉头道：“是真的为了师父呀，你还不相信么”
是真的为了师父，这一点夏星河无从说谎。
“那你愁什么”他的眼睛明艳而锋利，唇边的笑意逐渐变冷，低低道：“你愁我们什么呢？”
少女半边脸掩在他的怀中，手指一点一点顺着他的伤口游走，一路检查是否还有别处的伤，“我愁你的伤，愁我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还愁......”
蓦的，指尖凸起而冰冷的触觉传来，她的语气一顿，再一次探过去，一个长方形的铁质令牌静静挂在青年的腰腹之间，她的嗓音低落了起来，“还愁你该怎么办呢”
她全部的脸扑在他的颈脖处，喃喃道：“你该怎么办呢，又变成了人人喊杀的大魔头，师姐也不愿意再理你，现在师门也没有了，你一个人，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他冰冷的手牢牢的将她触上令牌的手按住，微微侧过头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的只差一线，他幽深的眼眸便撞上了她迷茫的视线，低笑道：“不是有你吗？我的好徒儿，为师怎么是一个人呢？”
低沉的嗓音，宛如情人耳语，少女的脸色骤变，她的手被他按在令牌上，动弹不得，她僵硬的笑道：“自然，自然是有我的”
青年一声轻咳，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气息混乱，他松开她的手，眼中的红光却越发浓厚。
少女被吓得一动不敢动，此时见状，紧紧的抱住青年的腰腹，担忧道：“师父，你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支撑你的飞行了，我们下去吧，下方靠近山顶处有一个洞穴，我们先去里面避避吧，业火烧上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地势，他们已经飞的够久了，问仙老狗要找到他们也需要时间，他的伤势确实不容乐观。
他缓了一息，便如她所说，在那个洞穴内落了脚。
刚一落地，他便将怀里的少女扔了出去
青年面色如鬼，一身血气，即便如此，却依旧美艳得不可方物。
夏星河摔在地上，吃痛的闷哼了一声，不满意的抬头看向扶着洞壁的红衣青年，气鼓鼓的道：“师父，你...”她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见青年勐地吐了一口血，暗红色的眼睛戾气翻滚，脸色苍白如纸。
夏星河低呼，不禁脱口而出，“师父！”她一把扶住他的身体，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他的身体滚烫，腰部的伤口比起之前又增加了不少，忧虑溢于言表，“糟糕，业火的伤越来越严重了”
他却一把将少女推开，暗红的眼眸开始逐渐迷离，低喝道：“离我远点”
少女咬住唇角，又慢慢站了起来，看着他皱起的眉头，手却不住的发抖。
现在，她只要管住自己的腿，任凭他这样下去，他必然会越来越虚弱，只要忍住就好，她只要看着就好，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将目的达成一半。
可是，可是啊......
少女低眸，他痛苦的神色再次在脑海里浮现，她做不到，她做不到不管不顾，做不到不在意他的生死！
青年闭目，单手捂住肩膀，苍白的脸上一股黑色的气体流窜，眉间的黑色花瓣陡然间变成了红色，他狠狠的咬住唇瓣，身体却依旧疼的抽痛。
黑色的鲜血从他嘴角流出，他闷哼一声，抬手便是一剑，锋利至极的剑气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右肩上，“噗呲”一声，黑色的血液流出。
似乎这种方式，能让他逐渐昏沉的神魂清醒，他便眉也不皱的，一剑又一剑。
她挪动着脚步，一点一点靠近，颤巍巍的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红衣青年的腰，拦住了他再一次准备自残的手。
青年的身躯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睛，暗红色的眼眸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恍若盛开的彼岸妖花，声音空灵，听不出喜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还是你想死！“
一刹那，少女眼中有了那样深刻而复杂的苦难，她委屈道：“我知道，但我做不到啊”
她按住他划过的剑伤，吸了口气，不去和他的眼神接触，鼓足勇气继续道：“我做不到，做不到冷静的看着你一剑又一剑的刺伤你自己，做不到不管你，做不到不闻不问！”
“是么”他忽的勾唇笑了起来，笑的时候冷漠的目光中有了神采，不同于平时的魅惑，而是一种深沉，他冷声道：“我再说一次，离我远一点！”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夏星河若有所思的看着青年的颈脖，低声道：“是我的血对吗？”
当初也是她的血让他有所好转的
情况转变，她虽然不确定她的血还会不会有那样的效果，但在没有丹药的情况下，也只有这种途径了。
青年暗色的眼眸下有光亮的河流流动，肩部和腰部再次传来的灼烧，让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清冷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这样明显的冰霜，“我说…咳咳…你离我远一点！”
说罢，他再一次推开了她
少女的眼里却突然燃起那样赤热而刺眼的光芒，她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坚决，“师父，如果你执意，我也不能强迫，但我也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只有你要做的…咳咳…没有你想要做的”他的嘴角鲜血还在流淌，他只是毫无在意的擦拭，眼里的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星河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当真就像他要求的那样，安静的坐在一旁。
然而，当他再一次，挽起袖中的诛天剑时，那样梦幻而冰冷的剑光还未落在他的身上，却被刹那间冲过来的少女死死抱住。
他妖冶的眼眸一怔，暗红色的流光也有刹那的停滞，彷佛暗无天日的深渊骤然落下了一丝月光，那绮丽无比的剑光就这样落在了少女的手臂上。
她一声痛哼，鲜红的血液便肆意流出，血腥味再一次覆盖他的鼻尖。
少女却忍痛笑了起来，她抱着他的腰，抬头，定声道：“我说了，你做你的，我也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青年忍住体内激荡的业火和汹涌的元气创伤，他的体力在逐渐消散，面上丝毫不显。
他牵起少女的手臂，青葱的指尖落在她奔涌流出的鲜血上，眼底有近乎奇异的神色，他低声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少女回答得斩钉截铁，她看着他，轻声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现在做的，以后要做的，我都知道”
包括之后的背叛
少女垂下眼睫，遮挡住眼中的神色，将胳膊放到他的唇边，“喝吧，这是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