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场会开完，一场“欢送宴”是免不了的。
只有宋阳、李平、李儒、段平四人，说话就可以放开了。
“留在最后还在跟的，居然真是联翔……”
宋阳这么感慨了一句，段平顿时问道：“想明白了吗？”
“老段，你先说说看？”
段平笑了笑。
这当然算不上考较，现在也不确定联翔就一定有问题。
任谁都看得出来三友电子现在的势头之勐，在产品研发和制造能力、市场上都非常强。
真正对业内有所研究的，还知道其中的一个核心零配件供应商也属于三友电子的股东们。
段平斟酌了一下也很疑惑：“表面上看，联翔现在成为国内个人计算机行业的老大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前年在香岛上市后，现在也需要新的收入点。无线寻呼业务和VCD机，都算不错的领域。凯奇通信和三友电子，潜力也都很大。”
他停顿了一下之后皱着眉：“我看不出他们可能有问题。”
目前的局面，万燕正在通过并购挣扎。
顾家平静了那么久，似乎之前的风波只是纨绔幼子胡闹，现在他也已经付出了代价，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但宋阳和李儒演了这么久的戏，始终相信露出点缝隙和破绽之后，一定会被盯上。
段平其实觉得宋阳有点思虑过甚了：现在到了临门一脚，难道李儒真的退出三友电子，只保留个5%？
正要一飞冲天的时候。
“……不，问题很大。”宋阳意味深长，“既然是想要得到新的业绩增长点，为什么不是联翔集团来收李哥的股份，而是联翔控股？”
“你的意思是……”段平并不傻，品了一下之后问道，“我们产生的收益分红归不到上市的主题联翔集团，也就谈不上是为了股价考虑？”
宋阳点了点头：“联翔控股是华科院百分百控股的，也是拆分出去承担个人计算机市场业务的联翔集团的母公司，目前在联翔集团占的股份超过40%。”
段平听他点出了关键，但仍旧说道：“现在谁都知道王院士、倪院士和我们三友电子的关系，mpeg2的技术牵连甚广，华科院和倪院士之前还因联翔的方向问题产生了点小矛盾，你是觉得问题在这里？”
“不，问题大了。”宋阳由衷感叹，“这一招，非常狠。”
李儒脸色一变：“怎么讲？”
“第一，涉及到重要成果的战略意义。”宋阳在知道是联翔控股一直跟价之后，已经思索了很久，“联翔控股出手，占了大义。mpeg2的应用场景，不只是DVD，还包括数字电视广告系统。我们拒绝，是不愿意参与重大战略项目；我们接受，那可就给了索尼等等那些外国专利方拒绝我们解决方案的理由。”
一句话，国资背景。
届时一个非市场化的帽子扣到三友电子和华兴微电子头上，那DVD的专利联盟就有话说了。接不接受是一回事，虚空筹码是一定会出现的。
“这还只是第一？”李儒担心不已，“玩砸了？”
宋阳没有下结论，继续说：“第二，明面上我们不存在拒绝联翔入局的理由。不论是华科院的科研力量，还是联翔集团的品牌和渠道力量，对我们都是有利的。拒绝了，反而会得罪华科院系统的人。要知道，我们技术这一快最核心的，王院士和倪院士，始终还是在学术圈混的人。”
“……玩砸了。”李儒叹了口气。
宋阳仍旧波澜不惊：“第三，引入联翔控股之后，不用说，三友电子很快就会荣誉加身。但随之而来的，一定希望我们承担一些需要自主知识产权解决方案的重大项目。形式可能会很多，但咱们都清楚，那些解决方案大多只是出于战略安全，想在市场竞争中胜出，难之有难。”
这下就连段平都发愁了。
一点没错，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如果真按这个方向走，那三友电子算是被套住了。
“包括凯奇通信也一样。”宋阳补充了一句，“先通过这条线，华通那边也会很乐意联翔控股的加入。再接下来一步，通信技术，如果华通被安排去做下一代自主知识产权的移动通信解决方案呢？我们春芽投资可是许诺了跟投。”
“还有第四吗？”李儒有些心惊。
“有啊，还不止。”宋阳也很佩服，“第四，借助联翔集团的经销商渠道，我们的VCD机肯定是更好卖的。联翔集团可以顺带进货、卖货，有额外盈利点，财报更好看。与此同时，我们就有的经销商体系竞争力相比联翔集团肯定是更弱的，此消彼长，三友电子的VCD机销路，是不是会越来越依赖联翔集团？”
“这点可以拒绝！”段平说道，“不可能单独给他们超然的经销地位。”
“那第五就来了。”宋阳看着他，“自己来发展当然没问题，发展起来了，硬实力足够。接下来，华科院已经成功孵化了一家上市企业，经开区的领导和华科院凑在一起，会不会再劝说我们去香岛上市？”
段平顿时说道：“我不喜欢上市！”
他在小霸王的时候，就曾拒绝过这个提议。
李儒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联翔控股出面，其实给咱埋的钉子，都是各方领导希望出成绩的心态？”
“没错。华科院、经开区、华通……应该说，如果没有联翔，我们发展起来了，也都会遇到这些事。但是如果联翔控股进来了，这个过程会被大大加速。”
宋阳并没有说第六第七第八。
那是李平、李儒、段平三人都不知道的一面。
在此时，联翔是一个让国人骄傲的品牌，是非常正面的形象。
但宋阳恰恰就是从联翔控股出面而非联翔集团出面，一下看出了不对。
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里，此刻仍旧是百分百国资背景的联翔控股，是一步步被蚕食股份，最终所占比例低于30%的。
拖累李平、宋阳不断把资金往华通、往三友电子和华兴微电子的新项目里砸，恐怕都算不得他们的真正目的。
推动这件事的如果是顾家，那么表面上提出的建议一定是非常冠冕堂皇、各方得利的。
华通高兴，华科院高兴，三友电子也应该高兴。
但如果看不透这些关键，那么三友电子分割DVD时代专利蛋糕的事会泡汤，春芽投资一定会陷入数字电视时代和3G时代国产自主知识产权解决方案的泥潭，而联翔控股本身也将落入年年拿到联翔集团赚的钱、自己却亏损的境地。
到那个时候，联翔控股改制不就更容易推动了？
毕竟联翔集团那些人可以有怨言。
他们已经有怨言过了，所以才争取到了分红权，通过联翔集团拆分上市获得了联翔集团的不少股权。
这是一场由华科院孵化出来，用技术、资金和市场资源喂大以后，自己最终却被一口口吞下的盛延。
李儒一脸纠结：“这不就是玩砸了吗？那照你说的，咱现在还不能拒绝了？”
“不拒绝啊。”宋阳满脸笑嘻嘻，“多好的机会。心里有数了，不就行？”
“……那一二三四五，都有解决办法？”
“对，钱啊。”宋阳点着头，“想要研发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玩意，这本来就是我们想做的，跟！借用华科院的科研力量，好事啊，跟！移动通信解决方案、数字电视解决方案，做得不好是泥潭，做得好是尚方宝剑！至于上市，那有什么怕的，业务拆分啊。”
“……那得多少钱跟？”李儒牙都麻了，看着李平。
李平没所谓地说道：“反正天上掉下来的，我信宋阳。”
“……”
宋阳也开了句玩笑：“去年的事我没算出来，你还信呢？”
“我只认我这钱是你帮我弄回来的。”李平嘿嘿笑了笑。
“说起来……”段平有点犹豫，“我只知道老李有钱。现在这局面，玩得有点大……你们得让我心里有个底，老李到底有多少钱？”
李平竟然是看了看宋阳，似乎让他判断该不该说。
宋阳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
“20亿？”段平咋舌一下，然后又呲了呲牙，“那真要刺刀见红，恐怕不太够。”
“大胆点。”
段平愣了一下，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问了个紧要问题：“顾家……知道？”
宋阳想了想说道：“可能知道……一半？”
段平久久不能言语：“怪不得……你一直笃定顾家不会罢手。”
百亿利益，谁能按捺得住？
于是段平严肃不已：“你说跟这跟那，事情发展的过程中会有无数变数！其他的先不谈，引入联翔控股之后，索尼那边拿咱们有了国资背景说事怎么办？”
宋阳澹然说道：“所以借这次机会，先把已有的知识产权集中到一个专门的公司，股东只有咱们自己。过去的成果，凭什么要跟他们分享？要是觉得这不是之前谈好的，那再继续谈呗，我们又不急。”
架构而已嘛。
三友电子就是个制造企业，甚至说得难听点，将来可能变成个纯代工企业。
春芽投资可没售出股权。
核心技术成果全都集中到一个研发型的、专门的知识产权运营公司，三友电子也是拿的授权，那不行吗？
左手倒右手的事。
而且……李儒似乎又被摆了一套，这下更有理由飙戏了。
原则上已经统一接受联翔控股，但细谈之后传回来了消息，杨自荣凝重地说道：“他们有提防！”
“很正常，他们又不傻。但，有些事情是阳谋，是大义，他们哪里能抗拒？”顾颂倒是很澹定，笑着说道，“同意入局就行。”
反正VCD产业，颂乐的退出将很快。
DVD的红利，颂乐无意去吃，他们又不是搞制造的。
既然玩的是金融，何必自己从头养猪？
等吃下了联翔控股，这根绳既然已经套在三友电子头上了，三友电子自然越肥越好。
依旧是相安无事，万燕并购的速度在加快。
曾经VCD领域的百机大战，在这次有了宋阳这只蝴蝶扇动翅膀之后，很快就进入到了三国鼎立的阶段：魅影、万燕、以及其他更知名的外国品牌。
提前至1996年，超级VCD就在迅速抢夺着VCD的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