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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皇后:揽溪传上册_第三章 明里笑靥暗里刀

结果鹤鸣秋月琴却是被我拿回去了。

天色已晚,也不知公子一时会不会回来,将琴扔在这里,却又怕外行的人做出焚琴煮鹤的事。

取走他人心爱之物,我自知不妥,却也无法抵挡鹤鸣秋月琴对我的诱惑。明知再相遇不知何夕,却还是慰藉自身,想着以后完璧归赵便是。

第二日清晨,我与烟绕便从玄武门进宫了。进宫前,汉岳絮絮交代了许多,仿佛姨娘附体。我们三人终归未尝过离别愁味,虽知再见之期遥遥,心中却也没有十分难过。

神武门内早有一位姑姑在等,这位姑姑略微年长,年纪四五十的样子,此时见我,笑得极为和善,却让我无端感觉畏惧。她微微福了一福:“王姑娘来得真早,奴婢刚刚到呢。”

我急忙还礼,和气笑道:“姑姑好。劳烦姑姑了。”

她道了声“不敢”,便为我们引路,再无多话,毫无寒暄的意思,我只好将许多疑问都咽了下去,不自觉地连脚步都放轻了。我的笑僵在脸上,也不知该不该放下。

我只是目光平视,端庄地走着,凭余光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皇宫。穿行在巍峨的殿宇之间,只见黄金琉璃瓦、朱红牡丹香,却非世间等闲富贵,独显天家恢宏气势。

走了许久,日头渐渐大了,直走得我口干舌燥、腿脚酸软,才终于停下。只见“毓德宫”三个大字,笔墨横姿,宫殿雕栏画壁,煞是辉煌。毓德宫原名永寿宫,嘉靖十四年才改名为毓德宫。这毓德宫离皇上所在的乾清宫与养心殿最近,向来是最得宠、最尊贵的后妃才能够居住的地方。

姑姑引我进入正厅,留下烟绕在外头,依然是那副笑脸:“这里是郑皇贵妃的毓德宫。太后静心礼佛,皇后久病未愈,如今宫中事务均由郑皇贵妃一手操持。王姑娘能够入宫,也是我们娘娘的恩德,此时娘娘正在养心殿伺候皇上,娘娘交代过,选侍只消在此等候即可,娘娘很快便回来。”

“民女谨遵皇贵妃之命。”我还想问那姑姑几句,不想她垂下眼帘,看也不看我,只道:“奴婢还有事情要忙,先行告退。”说完匆匆行了一礼,撇下我一个人便走了。

我口渴得紧,独自在此颇有些手足无措,主人不在,岂能随便动人家的东西,失了礼节。

想了想,姑姑也没说让我坐,于是我只好忍着长久行路的不适,规规矩矩地站到室外的门边,迎候皇贵妃。刚刚入宫也没个人与我讲讲规矩,我只有事事谨慎为妙。

时间似乎格外难熬,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站到小腿肚子都颤了,饥渴交迫,也不见郑皇贵妃回来。沿廊外白晃晃的阳光照得我眼都花了,看地上影子的方向,似已到了午后。

仿佛过了一个洪荒之久,终于听见内监尖细的声音叫道:“皇贵妃驾到——”

昏花中只见一袭华美闪耀的翟衣亮丽夺目,我行请安礼:“民女王揽溪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福寿安康。”

许是站得久了,猛地一落身,只觉头晕得厉害,身子不禁晃了一晃,我恍惚间听得一声轻笑,很快又没了,可能是错觉。

香风一阵,郑皇贵妃俯身拉住我拘在身前的双手,扶我起来,笑盈盈道:“你怎么站在这儿,等久了吧?”

“没有多久,无妨的。”我垂眸笑道,已觉十分力不从心。

“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郑皇贵妃轻拍我的手背,“瞧这小脸儿煞白的。王姑娘累了,青叶,带姑娘到偏厅休息。”

我行礼告退:“谢皇贵妃娘娘恩典。”

“你好生歇着,本宫让人于你将住处打点好了,晚些来与你说说话。”郑皇贵妃柔声说道,甚是和善。

我又谢恩,语罢,人堆里出来个容貌文秀的小丫头,怯生生的,向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奴婢青叶,给王姑娘请安,王姑娘这边请。”说罢,便引我向偏厅去了。

到了偏厅,第一件事便是就近寻个锦凳坐下,青叶见我苦不堪言的模样,翻过桌上一只青花瓷的描金杯子,一边倒水一边轻声道:“王姑娘可是腿酸了,奴婢手上的功夫勉强堪用,等下为姑娘按按可好?”说罢,冲我粲然一笑,清纯可人。

“好啊。”我真挚地回以一笑,“不过还得先麻烦你,去门前看看,有没有一个穿浅蓝颜色衣裳的姑娘,叫作烟绕,你带她进来。”

“是,”青叶见我和气,胆子稍稍大了一点儿,“奴婢能伺候您是奴婢的福气,怎是麻烦呢。”

说罢,青叶便出去了。待茶凉了些,我便迫不及待地喝了一杯,接着又倒了两杯茶凉在一边。我心想烟绕站在日头底下,等会儿回来指不定要如何嚷着干渴呢。想着想着,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许是太累了,我睡得极沉,不一会儿,便听见一人仿佛在极远的地方声声唤我,醒来只见烟绕笑道:“小姐好睡,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青叶在一旁听着也笑,我佯嗔:“你这丫头,没个正形儿,也不怕青叶年纪小的反而笑话你。”

“烟绕姐姐是姑娘的家生丫鬟,青叶怎么能比呢。”青叶乖巧道,用托盘端上两份精致的菜肴,“姑娘还没用膳吧?已过了午膳的时间,这是皇贵妃娘娘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淮扬菜,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一碟清炖蟹粉狮子头、一碟松鼠鳜鱼,香气扑鼻,这才算真正将我从睡意中唤醒了。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烟绕向来比我饿得快,只怕更甚。我与烟绕默契对视一眼:“青叶,伺候我用膳是烟绕惯做的,你也忙半天了,先去休息吧。”

青叶答应一声,便告退出去。过了一会儿,烟绕到门边探头探脑看了一遍,才关好门,快步过来。

“知道你饿了,快坐下吃,有你最爱的鱼呢。”我已然食指大动,先叉了个狮子头。宫中规矩烦琐,丫鬟与主子同桌吃饭只怕不合规矩,所以才支开青叶,一同吃了便罢。

可是烟绕似乎并不为吃饭,她坐在我跟前,肃着一张脸:“有件事要告诉小姐。”

“说吧。”

“刚刚我站在门外,原以为皇贵妃与小姐在里头说话,见姑姑出来,就跟上去想与她套套近乎,懂点儿奴婢的规矩也成。只见她出了毓德宫的门,便四下张望,如同做贼般小心。我心下奇怪,跟着她直走到一片竹林,远远便听见她请‘皇贵妃万安’,然后走进竹林与那里面的人絮絮说了些什么,她们便一同哄笑了起来。我心里害怕,就先跑回原来的位置站着。后来你也知道的,我们足足等了一两个时辰,才见皇贵妃回宫。小姐你说,她们这是什么意思?”说到最后,烟绕不禁有些恼怒。

听完烟绕的话,我缓缓放下筷子,沉吟道:“还能是什么意思,是皇贵妃在给咱们立规矩呢。那位姑姑不过是个下人,若没皇贵妃的指示,敢这样怠慢吗?她们都是笑面虎,咱们更要谨慎些才好。”我换双筷子夹了松鼠鳜鱼放在她碗里,微笑道,“不过是些零碎的委屈,应付过去便罢了,何至于生气?”

“烟绕只是个下人,没什么委屈的。我是替你气啊,小姐!”烟绕略略拔高了声音。

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隔墙有耳:“宫里本就与外面不同,人家给的下马威,你我心知肚明即可,可不要再拿出来说了,听见没?只要不丢了性命,怎样都是好的。”

半晌,烟绕终于道:“我听小姐的。”

说罢,我们各自沉默吃饭,不知是不是刚刚吃急了,我不禁有些饱了的感觉。

不久,郑皇贵妃款款而来,我这才有心细细看她。盛宠二十年不衰的皇贵妃是什么样子?只见她肌肤胜雪,纤秾合度,一双妙目睥睨着,笑意雾一般地蒙在脸上,好不真切。

接过烟绕手里的茶碗,我恭恭敬敬地递给郑皇贵妃:“娘娘请喝茶。”

“这是下人做的事,王姑娘不必亲力亲为。”郑皇贵妃接过,随手放在桌上,“你也坐。”

她不经意般打量一番烟绕:“这是王姑娘带来的家生丫头?”

我答“是”。

烟绕不卑不亢地请安道:“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福寿安康。”

“长得不错,配得起你。”郑皇贵妃笑着看我,吩咐道,“起来吧。”

“烟绕

,去看看青叶在做什么,也学着点儿。”烟绕答应着便告退了。

“你有十三了吧?”郑皇贵妃笑问。

我答道:“刚刚十三。”

郑皇贵妃拉过我的手,似感慨道:“王大学士辞官离京那年你刚出生,一晃十几年都过去了。天妒英才,听说几年前王大学士撒手人寰了,只苦了你这孩子。”

“有皇上与皇贵妃挂念,民女不苦。”

“唉,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郑皇贵妃将我拉得离她很近,“皇上与本宫的确惦念着你,所以这次本宫向皇上请旨让你入宫,也是为了不让故臣之女孤苦流离。皇长子敦厚,必好好待你。”

敦厚?我琢磨着这个可褒可贬的词,也是,皇长子若不是敦厚,也不至于太子之位至今空悬。二皇子早夭,其他皇子太小,郑皇贵妃有意立自己的儿子三皇子为太子,唆使皇上与属意皇长子的大臣们两相对垒。如今,我是郑皇贵妃请旨为皇长子纳的选侍,待嫁到皇长子身边,他能信我吗?我蓦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她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我不禁冷汗涔涔。

“谢皇上与娘娘体恤关怀。”我木然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宫已命人将昭华堂收拾出来,等下就由孙姑姑带你过去。”郑皇贵妃悠悠起身,“孙姑姑。”

从门外进来的人,正是早上领我入毓德宫的姑姑,原来她姓孙。

孙姑姑一脸难色:“回娘娘的话,潘姑娘说昭华堂宽敞,已经让人把东西先搬进去了。”

“本宫让你传话,让她住紫茗轩,你没传到吗?”郑皇贵妃只是淡淡的,可是孙姑姑已经吓得直哆嗦,慌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传到了,可是潘姑娘说她带来的人多东西多,王姑娘她……”孙姑姑没说下去,只是看了我一眼。我懂她的意思,我身边只有烟绕一人,轻装简行,不比人家。

“既然如此,娘娘何必为难,民女去往紫茗轩便是。”我不想多生事端。

郑皇贵妃转身斜觑我,目光如同两道雪刃:“一个刚入宫的女孩儿家哪儿来那么多主意,让她住哪儿便住哪儿,本宫最嫌恶不听话的人。”说罢,拂袖而去,再不多看我一眼。

心被刺得发凉,最后爆出一阵恶寒,那句话,何尝不是说给我听的?在这暮春时节,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两个小内监拿好东西,我们便随孙姑姑去往昭华堂。到跟前才知道,昭华堂与紫茗轩竟是比邻而建。一眼望去,紫茗轩的确显得小气了些,而昭华堂既宽敞又亮堂,难怪潘姑娘择优而居。

紫茗轩门前,好几个内监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捧着物件鱼贯而入。蓦地,紫茗轩里传来一声杯盏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一串叮叮哐哐,只见瓷白的碎片随着冲力破门而出,直冲到孙姑姑脚边来。孙姑姑微微一缩脚,眉头皱起来,却不多做言语。

“她是什么东西,一个没母家撑腰的孤女也敢到宫里来放肆!也敢跟我叫板!”然后是些更难听的话,身边的人胡乱劝着,一时沸反盈天。

我似对紫茗轩里越来越尖厉的叫骂声充耳不闻,温言问道:“潘姑娘是什么人?”

孙姑姑自然是闷罐子般,多的话不会多说半句。青叶犹犹豫豫的,似乎是被那骂声惊着了,半晌才道:“回王姑娘话,潘姑娘的父亲是兵部武库清吏司的正六品主事,潘姑娘与您同一批选入宫,特封为三皇子的选侍……”孙姑姑一个极凌厉的眼风杀过去,吓得青叶一个哆嗦,再不敢多言。

兵部?郑皇贵妃儿子的选侍?不用细细琢磨,这答案不是昭然若揭吗。

用脚将仍旧滴溜溜打转儿的瓷片踢到一边,我含笑道:“孙姑姑小心。只是这位潘姑娘好大的脾气。”

“宫里是有规矩的,选侍的规制用几个人、用哪样规格的东西,任谁都不能僭越。”孙姑姑刻板的脸上又堆起笑来劝慰我,“别人的话王选侍听着也别吃心,奴婢自会禀告了皇贵妃娘娘,让娘娘裁决。”

我依旧笑道:“姑姑送到这里即可,回去吧。”

孙姑姑依言告退,烟绕立马拉着我跑进昭华堂,用力摔上门,恨恨啐一口,脸都憋红了。我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发作,可她此时却是忍不得了。

“不就是个正六品的主事嘛,她就这般猖狂?想我家老爷……”

我给烟绕使眼色:“青叶还在这里,岂容你胡说。”

青叶闻言跪下,望着我信誓旦旦道:“姑娘放心,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她眼里含泪,哽咽道,“只求姑娘入皇长子宫里时能带奴婢走,奴婢愿意从此追随姑娘,绝无二心。”

她是郑皇贵妃宫里的人,我不能不防,更别说带她一同入皇长子的宫中。可是她是我入宫以来第一个对我真挚一笑的人,我心里知道。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倒也不似装出来的,也许真的身陷什么难言的境地。

我淡淡道:“任家父昨日种种,业已作古,你也听到了,如今我只是个孤女,连个六品主事的女儿都可仗势任意辱骂欺凌,你还要跟着我?”

青叶膝行到我跟前,拉着我的裙子哭道:“奴婢愿意!奴婢见姑娘对烟绕姐姐,便知道姑娘是个心善的好人,奴婢跟着您就不会再挨打了!”

说着撩起宽大的衣袖给我看,只见新伤旧痕狰狞地遍布她原本洁白如玉的胳膊上,还有些许已干的污血粘在袖子内面。我不禁倒退两步,而烟绕已经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我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肃然道:“谁打的你?为何?”

“一日午后,皇上来找娘娘,恰逢娘娘外出未归,皇上……皇上便临幸了奴婢。”青叶红着脸垂下头去,“娘娘回来后,皇上说了此事,让娘娘给奴婢最末的位分,说完便走了。可娘娘说奴婢出身低贱,若皇上再传召奴婢,才给奴婢位分。皇上只是一时兴起,早把奴婢忘了呀!从那天起,娘娘总是找奴婢的错处,动辄便让孙姑姑拿鞭子抽打。”说着,青叶又大哭起来,“奴婢自知微贱,从不敢奢望皇上雨露,也未奢望过有什么位分,只是再这样下去,奴婢终有一天会被折磨死的!姑娘救我!”

郑皇贵妃在后宫竟如此一手遮天!

“你真的一点儿不想位分与皇恩?”我将信将疑地问道。

青叶不住地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我不忍,拉她起来:“别磕破了头,我到时尽力一试。”青叶见我答应,才肯起来,满脸泪痕,想起来又要磕头谢我,我拉住她,怜悯道,“快去洗把脸吧。”

待青叶离开,烟绕半晌才叹道:“郑皇贵妃当真手段狠辣。”

“是啊,”我凝望着紫茗轩的方向,“不只手段狠辣,而且心机深沉。用一个住处,便挑拨起别人对我的敌意了。往后只怕日子难过。”

皇上宿醉未醒,太后静心礼佛,皇后久病卧床,一律免了晨昏定省,只是郑皇贵妃为毓德宫主位,我现居她宫中,自是要去向她请安。

昨夜闲来无事,与烟绕、青叶玩儿猜字谜,一时高兴便玩儿得晚了,今天又早早起来,只觉身上乏得很。嘱咐了烟绕梳普通的朝月髻,再簪了支普通的玉簪,一切收拾妥当,时辰尚早。我满意地打量着镜中人,蓦地发现额上多出一个点子来,惊叫道:“烟绕快来看!”我凑近镜子用力擦,也不见掉,“这是什么?”

烟绕扒拉开我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喜道:“小姐眉心一点红,长了颗美人痣。”

“怎么说?”我奇道。

“古代女子都认为在眉心画一点红十分妩媚,故称为美人痣,唐代时也曾是风靡一时的妆容。小姐浑然天成,足见老天爷都认为小姐是美人。”烟绕向来嘴似蜜糖。

又细细看了两眼,我恼起来:“不喜欢。”原本光洁无瑕的脸,多长出这么个点子,我实在不能释怀。

烟绕见我恼怒,又拿话来哄我:“还有个说法,这美人痣是上辈子的情人点的印记,以作三生之后重逢之用,是连转世都抹不掉的痕迹呢。”

“那它怎的现在才长出来?”我拿眼觑她。

“这不是就快见到皇长子了嘛,它长出来,好让皇长子一眼就将小姐你认出来啊……

我听着不对,便挠她:“小妮子敢拿话羞我。”

烟绕转身便跑,差点儿撞到身后的青叶,青叶亦笑道:“这样的痣也叫观音痣,保佑姑娘逢凶化吉,福气大呢,姑娘可别恼了。”

烟绕一把将我从锦凳上拉起来,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利落道:“时间到了,小姐快走吧。”她明知我怕疼,又揶揄道,“若小姐实在不喜欢,回来烟绕替你用针挑了便是。”

若留个疤,还不如长着呢。我真是说不过她。

刚到门前,便听见里面莺声燕语,看来我倒比人晚了。待通传,我才进去,只见郑皇贵妃正与一娟秀的女子说笑。女子眼风一扫,显然已是看到我这么个人站在那儿,却依旧说着话,不加理睬。终于我找了个空,落身行礼道:“民女王氏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福寿永年。”

郑皇贵妃似这才瞧见我,忙唤我起来,掩口笑道:“潘姑娘好幽默,本宫许久没这样开怀过了。”又向潘氏介绍我说,“这位是王姑娘。”

我微一欠身,展颜道:“潘姑娘好早。”

她只是略一颔首,脸上颇有得意之色:“民女侍奉娘娘,不可谓不尽心。”我与她同一批入宫,她这样算是失礼,可皇贵妃也没说什么,好像昨日逆她心意的是我,而非潘姑娘。想来也是了,昨日的事本就是她一手挑拨,潘姑娘又是她与兵部的纽带之一,怎么会真的生气呢。

“是了,你最忠心孝顺。”郑皇贵妃又望着我含笑道,“你也坐,一起听听潘姑娘说笑话。”

闻言,潘氏仿佛更有兴致了,接着说起笑话来。左不过是些书里面的,跟扬州市井上的笑话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我在一旁瞌睡都出来了。

蓦地又听通传:“贵妃娘娘驾到——”

我与潘氏急忙起身,见着一袭珠翠环绕的影子便落身行请安礼。

只听得一声冷笑,贵妃无视我俩还拘着礼,向郑皇贵妃气道:“皇贵妃宫中的奴婢仿佛世外桃源里的人呢!”

“妹妹何出此言?”郑皇贵妃惊诧道。

“妹妹托姐姐的福气,也算熬到了贵妃的位置,昨儿个刚行的册封礼,今天清早特来向姐姐道谢,不想还没进门就先得了一声‘顺妃安康’呢。”贵妃冷道。

郑皇贵妃肃然道:“怎会?妹妹封为贵妃的消息,本宫早已下旨,晓谕六宫,昨天晚上本宫还特意吩咐过孙姑姑,哪还有如此不识相的?孙姑姑。”

听得女子强忍的痛呼,我心里陡然涌出一阵不祥的预感。微微侧头,只见孙姑姑扭着青叶进来,猛地一搡,青叶便跌跪在地,已然吓得声都变了,连声求贵妃和皇贵妃“饶命”。

“姐姐替妹妹做主吧,”贵妃勃然变色道,“定要掌烂了这蹄子的嘴!”

“掌什么嘴呀,妹妹先坐,”郑皇贵妃见了青叶,瞬间变得淡淡的,“惹得妹妹如此生气,既是青叶说错了话,杖毙亦不为过。”她的嘴唇娇艳如花,却吐出恶毒的汁液。“杖毙”两个字被她云淡风轻地带出来,再是轻巧不过。

闻言,贵妃面色稍霁:“都听姐姐的。”这才冲我们勉强一笑,“两位姑娘快起来吧,都是本宫疏忽,一时气急,倒让小辈们看笑话了。”

郑皇贵妃厌烦地挥了挥手,只见上来两个内监,将青叶一边一架就要拖出去。我并未起身,大着胆子,欠身道:“民女请两位娘娘明察,昨夜青叶一直与民女在一起,并不见孙姑姑来知会,所谓不知者不怪,还请两位娘娘饶恕青叶吧。”

“哦?”郑皇贵妃慢条斯理地扬了扬眉,“孙姑姑。”

孙姑姑向我行了个礼:“回王姑娘话,奴婢昨夜来时恰逢青叶在厨房沏茶,与她说得真切,听说姑娘在房间里猜字谜,奴婢不想扰了姑娘雅兴,便没有进去问安,还请姑娘莫怪。”

她既说出了我昨晚在干什么,也是想证明自己确是与青叶说过话的,我一时语塞,只能道:“还请皇贵妃娘娘念在与青叶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从轻发落。青叶伺候民女很是尽心,也请娘娘看在民女的薄面上,放她一条生路吧。”

“原是王姑娘念着主仆一场的情分呢。”潘氏掩口一笑,摆明了在此煽风点火。

“王姑娘,”贵妃幽幽唤我,“就算皇贵妃娘娘不说什么,本宫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一介小小的平民女子,娘娘肯高看你一眼已是给你面子,你却要自知身份!居然敢为了个卑贱的宫女忤逆娘娘的意思。”贵妃冷哼一声,很是不屑,“莫说是一个宫女,就是你,如此不知高低,拉出去也是娘娘英明!”

我知道,不只在这深宫里,在这世上大多地方,人命的确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分了贵贱。可此时我心里对她那一番话实在抵触,不愿苟同,但只能寄希望于郑皇贵妃一时心软,放过青叶。

“王姑娘只是年轻不懂事,妹妹又何必吓唬她。”郑皇贵妃笑向贵妃言,又转而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不敢犹疑,起身过去,垂首立在一旁,只闻她用极小的声音说,“本宫一直以为王姑娘是个聪明人,若非如此,本宫也不会因为青叶‘说错话’便要杀她。如今你也应该明白,在这后宫中生存是多么不易了,有大树倚靠,才是正道。”

说错话?显然她所指的并不是此时青叶的过错,那是……昨天?她都知道了!如此,今天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她安排好的吧。她想用青叶的血昭明我的渺小,只是为了逼我就范,替她在皇长子宫中做事罢了。我就算不是聪明人,如今也明白了。

我的身体如同僵住一般动不得,强自镇定道:“皇贵妃实在高看民女了,民女平庸,只是个守本分的女子。出嫁从夫,女子是倚靠丈夫而活的,除此之外,民女别无他想。”

闻言,郑皇贵妃顿了一顿,仿佛听到了比潘氏所述更好笑的笑话,蓦地大笑起来:“孩子话!从未有人敢在本宫面前,教本宫‘三从四德’!”终于忍住笑,我竟不懂她此时是怎样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怨非怨,斜觑着我,“皇家男子的恩情最是靠不住,你若不为自己筹谋……”她的眼神幽幽在我脸上打了两圈,止住了话。

皇家男子的恩情最是靠不住?这已不是我该听的了,连贵妃也俯首不敢吱声。半晌,我才规规矩矩垂首行礼道:“皇贵妃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天下女子都比不了皇贵妃的福气。还请皇贵妃以万金之尊,怜悯这些卑微的宫女。”

“好,本宫就听你一言,打发青叶去浣衣局,免了杖毙之刑。只是本宫与你说的话,你想好了再答本宫。”

一只冰凉的手托住我的下巴,迫我扬起脸来,护甲上的珠宝硌得我生疼。我只得抬眼看她,却看到如深潭一般的一双眼眸,充满似笑非笑的探究,仿佛已将我看个通透。

她蓦地一抽手,道声“乏了”,便丢下我们这一摊子人,由孙姑姑扶着入了里屋。不一会儿,孙姑姑出来,传话道:“皇贵妃娘娘说,王姑娘身边不能少了伺候的人,让青环跟去。”

如此我们便散了,青叶直接被带去浣衣局,剩下那个叫作青环的宫女,木偶一样跟在我身后,她就像一个年轻的孙姑姑,脸上的笑都是刻上去的。

没走多远,烟绕便抓住我问:“青叶怎么了?”

我以眼神示意她,毫无语气道:“青叶说错了话,已经被皇贵妃打发去浣衣局了。”烟绕会意,再不多言。

一直等到傍晚的时刻,青环去布置晚膳,我俩才找到说话的空隙。

烟绕朝门外斜斜扫了一眼,面色难看:“那丫头是来监视咱的?”

“差不多。”我心中仍有疑惑,“烟绕,昨晚我们喝茶了吗?”

烟绕一时没明白我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愣了愣,道:“小姐忘了,昨晚咱们喝的扬州米酒,青叶没出过京城,说给她尝尝鲜的。”

是了!我蓦地严肃起来,悄声道:“从此刻起,无论青环在不在,我俩须得谨言慎行,有话也要小声点儿说。”烟绕会意,缓缓点头,忍不住小心地打量起四周来。

我拉住她:“就装作和平时一样,不要落了刻意。”想到青叶,我心中泛起阵阵酸痛,半晌才道,“幸亏不是你。”

若事情发生在烟绕身上……我真的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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