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一众朝臣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时，圣天子却突兀地开口道：“江淮，讲一讲这批财富的来源吧！”
既然下定决心要让大明走海上争霸之路，不妨再给它添一把火！
精明的江淮瞬间便明白了朱厚的意思，在众人的注视下侃侃而谈道：“其一便是满剌加国，或者说驻扎在满剌加国的弗朗机舰队掠夺的财富，以及一座香料山！”
“剿灭佛郎机贼寇后，我水师立刻便接管了香料山，并且雇佣当地百姓开采香料，以及当地的特色产品，此处占去了四成！”
四成！
这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比例！
当听闻这个内幕，满朝文武都有些坐不住了！
香料山啊！
那可是价比黄金的香料啊！
自古以来，香料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或作为不可或缺的食物调料，或作为供奉神灵的圣物，或作为治病驱邪的灵药，或作为修身养性的雅物。
尤其是作为修身养性的雅物，对于文人士子而言更是日常生活必备之物，否则便会被同伴鄙夷歧视！
奈何中原之地向来产香贫乏，虽然有，但极少，致使香料价格相当昂贵，除却帝王贵胄与达官显贵外，流落民间的香料少得可怜。
大明子民使用的香料，基本全靠或是沿陆上丝绸之路从遥远的西域而来，或是沿海上丝绸之路输入大明，正因如此其价格也是相当不菲！
香料在此时可是能够价比金银的硬通货，很多达官显贵专门收藏保值，如逆贼钱宁被籍没时，在其家中就搜出了数千石胡椒，与数百万两白银无异！
而能够站在这朝堂之上的文臣，谁人不是清香扑鼻？
这是风雅文人的必备之物！
现在江淮却告诉他们，满剌加国有着一座香料山，是盛产香料之地，瞬间令他们红了眼眶！
那不是香料山，那是一座金山！
直到此刻，不少朝臣突然回想起先前圣天子口中常说的一句话：“大海之上，遍地都是财富！”
陛下，诚不欺我！
张仑、傅玉龙等人看着一众文臣的丑态，不由面露鄙夷之色。
李大牛悄无声息地对着身旁的傅玉龙张了张口，虽并未出声，但二者的默契还是令傅玉龙大笑出声，引得一众文臣怒目而视。
李大牛这个王八蛋分明在说：“只有兔儿爷才会喜欢娘们儿的东西！”
龙椅之上，朱厚看着一众呼吸急促、眼眶通红的文臣，心中亦是腹诽不已。
一群附庸风雅的东西！
一点香料都感到满足了？
外面的世界，可不止香料这点东西啊！
六科都给事中严嵩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呼吸瞬间剧烈了起来，颤抖着身体出列奏道：“敢问江大人，这香料盛产之地……还有吗？”
最后三个字严嵩几乎是颤抖着说出口，微弱的声音却如同一记惊雷炸响在文臣耳畔，他们纷纷齐刷刷地抬头望着江淮，眼中充满了炽热光芒。
后者看着上百道炙热的目光，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神助攻啊！
朱厚暗自给严嵩点了一个赞，悠哉悠哉地示意江淮答话。
江淮故作深沉地开口道：“严大人果真见识广博，这种地方还有很多，比如说中南半岛，也就是占城以北、交趾以西的地界，香料多的根本就不值钱；比如说乌斯藏以西的西域之地，遍地皆是香树，花叶香闻数百里，名为返魂树。”
“再比如说占城国的伽蓝香，沉香的一种，惟此国一大山出产，天下再无出处；旧港国的金银香，香味漫天，中原与他国皆不出；柯枝国土无他产，只出胡椒，人多置园圃种椒为业；苏门答刺国胡椒广产，人皆种植！”
“还有西亚、红海、波斯湾一带则是古代闻名于世的盛产香料之地……”
“还有？”
严嵩早已听得双目充血，闻言顿时惊呼出声。
正当此时，一名老翰林突然仰面倒地，竟因受不了这巨大的刺激而晕了过去。
“宋大人，你怎么了？”
“快！送去太医院！”
一阵闹腾之后，大殿之中的气氛怪异无比。
文臣们羞的满脸通红，武将们笑得肆意张扬，就连朱厚也有些忍俊不禁。
“行了！就此打住！江淮你接着说！”
倘若条件允许，朱厚真想发给朝臣们一人一粒速效救心丸，可眼下他也只能让江淮转移话题，不再刺激这些文臣了。
江淮当即会意，转移话题道：“其二便是捕杀巨鲸所得！巨鲸，体长约数十米，体重至少都有十几万斤吧，甚至可能几十万斤！”
闹哄哄的群臣被江淮描述的恐怖景象震蒙了，他们或多或少地听闻城门口那副骨架的传闻，但碍于身份并没有前去观摩，此刻骤然听闻这番描述，只觉铺天盖地的巨大压力不断侵袭而来。
“而这巨鲸浑身皆是宝贝，其皮革质地柔软可制作皮革；其肉块可……”
“我水师将士损失了数十个兄弟以及两艘战船，巨弩上百支，与其鏖战三天三夜，至其筋疲力竭之时才终于将其击杀！”
“虽然过程艰险无比，付出的代价极其惨重，但就是这一头巨鲸，带给我们了惊天的利益，足足占去了整个财富的两成！”
两成！
整整两成！
几百万两雪花白银！
这哪是鲸鱼啊，这他娘就是一头“移动的宝库”！
捕鲸！
一定要捕鲸！
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捕鲸！
严嵩与顾鼎臣的双眸逐渐弥漫疯狂之色，脑海之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与其让百姓们活活饿死，还不如发动他们冲向大海，捕杀巨鲸，这是一条发家致富的通天坦途！
这一次不但文臣呼吸急促，就连张仑等人都红了眼眶！
没天理啊！
为什么陆地之上没有这种“移动宝库”？
像傅玉龙这种旱鸭子大有人在，别说捕杀巨鲸，连登上舰船都开始吐了！
群臣的反应令江淮等人十分满意，他们苦苦在海上漂泊了四载，所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大明水师，明明拥有无敌战力，明明能够为大明开疆拓土，为大明掠夺无数财富，却可悲地被束之高阁，弃之不用！
大明第一任水师提督汪鋐，镇守两广之地多年，与佛郎机人交战多次，他早就认识到了大明火器与大明水师的困境，屡次上疏谏言却不得重用。
这个史上第一位倡导“师夷制夷”的军事家，这个创造师夷之长技以驭夷狄的成功战例的海军大将，用他的一生建设大明水师！
今日大明水师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果，受到朝臣赞誉钦佩之时，他却不能亲眼见证！
江淮收敛了思绪，继续开口道：“其三便是海外三十六国进献的奇珍异宝，占去了这批财富的四成！”
好在这次并未震惊群臣，对于这般结果他们还算可以接受，不过有人却不乐意了。
朱厚气急败坏地呵斥道：“什么四成？明明只有两成！”
“按两成的规格准备赏赐，以丝绸、茶叶等为主！”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这位陛下有些贪财，但贪财到了这种程度的天子他们还算是第一次听说！
礼部尚书谢正当即出列反驳道：“陛下三思啊！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岂能贪没外蕃朝贡之物？且我朝朝贡赏赐向来都是只多不少，没有做这种先例啊！”
“谢大人所言极是，恳请陛下三思！”
“恳请陛下三思！”
“恳请陛下三思！”
在谢正的带头下，早就跃跃欲试的群臣急忙随声附和，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大明丢不起这个人啊！
这哪是正常天子能做出的事情来？
朱厚见状都快被气笑了，脸色铁青地瞪着谢正喝问道：“呵，天朝上国？谢爱卿告诉朕，何为‘天朝上国’？”
谢正一脸正色地高声答道：“万国来朝进贡，仰贺圣明主，一统华夷，普天下八方四海，南北东西。讬圣德，胜尧王，保护家国太平，天下都归一！”
“万国来朝，扶驭万国，这便是天朝上国！”
谢正乃是贤相谢迁的长子，自幼受其悉心教导，这种引经据典之事自然是信手拈来！
朱厚起身慢慢踱步到谢正身前，语气冰冷地开口道：“那你告诉朕，为何天朝上国之内，还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那你告诉朕，为何天朝上国之内，还有将士轮流戍边，不能与家人团聚共享阖家之乐？”
“那你告诉朕，为何天朝上国之内，还有蛮夷妄自尊大，肆意欺压逼迫我大明子民？”
朱厚的致命三连，通晓儒学经义的谢正根本就答不上来。
只见后者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来。
念及谢迁之功绩，朱厚也不愿逼迫其太甚，转头冷视着跪地群臣，兀自开口道：“朕告诉你们吧，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朝上国！”
“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四方胡虏，敢有称兵犯我华夏者，必亡其国！灭其种！虽远必诛之！”
“真正的天朝上国，是建立在血性与尊严之上，而非尔等口中的仁义与虚伪！”
“朕给他们留了两成，已经是给他们留下面子了！倘若朕一成不留，他们又能如何？他们又敢如何？”
“战！战！战！”
文臣面露惊慌之色，武将却热血澎湃地不断高喝！
“朕要的不是一个以财富羁縻的虚假帝国，朕要的是他们发自内心敬畏的天朝上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