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都是外科医生，对于手术间他们自然是无比熟悉的。
直播间的画面中，依然是手术台。
依然是躺在手术床上的患者。
但是这画面和设备的感觉却又和手术室不尽相同。
这。是在介入导管室。
这是心外科手术比赛，又不是内科技能比赛，为什么会把镜头切换到介入导管室里？
一个疑问出现在所有人的心里。
难道是切换错了？
这种低级错误，要是再这种比赛上出现，那可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在所有人充满了疑惑的眼神里，一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出现在了画面里。
这个人，所有人都感觉略微有些熟悉。
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之前那台小切口二尖瓣成形手术中，那位一助吗？
接着，另一位穿着手术服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身影。
这个身影，是那台小切口二尖瓣成形手术的术者。
此刻那个人，站在了一助的位置。
而上一台手术的体外循环师，则是站到了技师的那个位置。
还是上一台手术的原班人马，但是位置换了一下。
看到这个架势，所有的观众心里也明白了。这应该不是切换错了现场。
而是就要在这里做手术了。
在介入导管室做心外科手术？这是个什么操作。
一抹好奇在所有人的心里浮现。
就在这时，屏幕上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患者的资料。
高龄、心力衰竭、一般状态差、主动脉瓣重度狭窄。
这几个关键词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该不会是……”
“不会是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术吧。”郑新强伸手托着下巴说道。
“郑主任，你可别抬举我们环海市了。”聂文群听到郑新强这番话，只觉得心里一阵不是滋味，连忙出口反驳：
“我们环海市的医疗水平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那做得了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手术啊。”
听着聂文群的话，郑新强伸手摸了摸下巴，不由得在心里点了点头。
确实，聂文群说得很有道理。
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术，作为一项最新、最微创的心脏瓣膜手术。
现在在国内能够开展的三甲级医院并不是很多。
更何况位于北方偏僻角落的环海市了。
“那可不一定。”这个时候，陈文昕在旁边说出了反对的意见。
陈文昕仔细打量着画面中郑毅的它们的手术器械，很快他就在角落的器械台上看到了很长的一个类似鞭子一样的东西。
这样东西陈文昕感觉很熟悉。
那不就是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手术所用的输送器吗？
不过……
陈文昕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开玩笑嘛？
这个技术连整个省内都没开展得了。
你一个连省会都不是的小城市，能做得了？
你们怕是连入路怎么选择，甚至是连瓣膜怎么释放都不会吧？
“你说的就跟……”郑新强刚想要反驳陈文昕一句，他的话却说了一半就憋在了嗓子里。
因为，画面中的这三个人动了。
左侧股动脉穿刺，留置鞘管，上导丝导管。右侧也是亦复如是。
杨雯操纵着机器，导丝缓缓爬行。
左侧股动脉、左侧髂外动脉、左侧髂总动脉。
然后是腹主动脉、胸主动脉、主动脉弓。
最后逆流而上，达到了升主动脉。
交换导管。
猪尾导管缓缓爬上，很快就到达了位置。
“导丝准备跨瓣。”郑毅一边说着，一边从患者右侧的股动脉里走进了导丝。
这下子，主会场里可是炸了锅了。
“这……”郑新强看着屏幕里的画面，皱了皱眉头：“这看起来真的是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术啊。”
“他们这是玩真的？”
“这不是胡闹吗？”陈文昕罕见地没有对郑新强的话表示反对，而是一脸的气愤：
“他们真敢在患者身上做这个手术？”
“他们真的会做这个手术？”
“这不是为了出名，拿患者的性命来当小白鼠吗？”
“就是。”聂文群正愁没有机会来贬低郑毅他们。
这下子，他可终于逮到了机会。
聂文群努力地作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身为环海市心脏外科领域的一员，我真心地为他们这种行为感到羞耻。”
不过聂文群这种明显带着引战的话，却并没有引起两位大老的回应。
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聂文群看向了郑新强和陈文昕。
发现这两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
聂文群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向了屏幕。
屏幕上，一根导丝已经跨域了主动脉瓣，来到了左心室当中。
虽然不会这个手术，但是聂文群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跨瓣成功了？
聂文群愕然地张大了嘴。
这也太快了吧。
这才多长时间？
不光聂文群愣了一下，连郑新强还有陈文昕的脸上都闪过了一抹不可置信地神色。
因为动作太快了。
在放好了造影导管之后，郑毅又从患者的右侧股动脉顺进了一根导丝。
导丝在郑毅的手里，仿佛已经不是一根导丝，而是如同他的手指一样灵活。
导丝很顺利地到达了升主动脉之后，就看到郑毅的手微微一拽，然后向前一推。
导丝就这样跨越了主动脉瓣来到了左心室当中。
让导丝从患者的股动脉到达主动脉瓣的这个操作就被称为跨瓣。
这个操作相当于建立一条输送的通道，让之后的导管，还有输送器能够沿着导丝前进，到达主动脉瓣内。
而右侧的造影导管，则是用来造影，相当于一个眼睛，来看患者的情况的。
“这手法很熟练啊。”郑新强点了点头。
他在很多地方看一些其他专家做手术。
即便是一些大牛在做这个手术的时候，其熟练程度也不过如此。
陈文昕则是默不作声，双眼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生怕自己遗漏了某一个细节。
对于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手术，陈文昕曾经钻研了很久。
所以他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清楚，郑毅刚刚这套操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熟练度。
能如此丝滑的跨瓣，这种操作没有个百八十台手术的操作，是压根不可能实现的。
这才是令陈文昕最惊讶的地方。
环海市这种小地方，居然会有这样的高手？
陈文昕不断凝视着大屏幕上这些人的样子。
与此同时，陈文昕不断地将手术间里这些人的面容，和自己印象中能做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手术的那些人，进行一个个比对。
很遗憾，他们的面容，并不是陈文昕印象中的任意一位。
哦，对了。
陈文昕这才恍然大悟，这次的比赛是青年医师的手术技能大赛。
自己印象中的那些老家伙怎么可能是参赛选手呢？
不过……
一个年轻医生居然有这样的技巧？
他这样技巧是怎么练出来的？师从的又是哪位专家？
这一下子勾起了陈文昕的兴趣。
不过，虽然对方导丝跨瓣做得很顺利，但是跨瓣仅仅是手术中的最简单的一步而已。
通道建立了，接下来，还要真正的拓展道路。
很快在视野中，一个小小的球囊，在郑毅的操作下，沿着主动脉开始缓缓上行。
球囊一点点沿着导丝造就的道路前进，终于球囊到达了主动脉瓣的位置。
“临时起搏器准备好了吗？”郑毅第一次开了口。
“准备好了。”杨雯点头。
此刻，杨雯已经沿着患者的左侧股静脉穿刺完毕，将临时起搏器顺着股静脉送到了患者的右心。
“装瓣怎么样了？”郑毅看向一旁的何杰。
“快了。”何杰现在略微有些手忙脚乱：“先别着急球囊扩张，等我两分钟。”
何杰这时候心里真的是在叫苦不迭。
因为郑毅的动作太快了。
快到他连瓣膜都还没有安装完毕。
瓣膜安装，是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手术特有的一个步骤。
平时，这种人工瓣膜都是安装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保存。
罐子里面有特殊的保存液。
在使用的时候，需要把瓣膜从罐子里拿出来，然后用无菌水将瓣膜上面残留的保存液给洗掉。
嗯，没错。
就和买完菜之后，在下锅之前要洗一下的道理差不多少。
但是这个清洗。
需要用无菌水冲刷整个瓣膜至少900遍。
何杰感觉自己手都快要断了。
在瓣膜清洗完毕后，就需要把安装在输送器上。
这个步骤也很麻烦。
首先需要将瓣膜给压缩成一个支架额样子，然后一点点在不损伤瓣膜结构的前提下，固定在输送器上。
因为一会儿输送器就要进入血管了。
而任何东西进入血管，都有一个重要的前提。
就是不能有空气。
因为一旦有残留的气泡进入到血管里，气泡顺着血液到了小血管。
就会堵住这些小血管。
形成栓塞。
这个就和血栓栓塞的原理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叫做空气栓塞而已。
所以，这些所有的操作，都要在装满了水的长槽子里进行。
这也增加了操作难度。
又过了三分钟，何杰才艰难地把瓣膜安装在了输送器上。
然后，何杰拿过了注射器，开始给输送器内部进行排气。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何杰才将安装好了瓣膜的输送器再次放进了水槽中。
“郑总。”何杰对着郑毅打了一个手势：“可以了。”
“好。”郑毅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开始加快。
“杨雯。”郑毅轻轻说道：“准备开始快速心脏起搏。”
“好嘞。”杨雯点了点头，快速地操作起了临时起搏器。
快速心室起搏，心跳180bpm。
心电监护仪上，患者的心电图瞬间变成了不规则的波浪形。
这种感觉，仿佛患者发生了心室颤动一样。
郑毅这个时候也接过了注射器，开始往球囊内注水。
球囊迅速扩张。
原本已经钙化狭窄的主动脉瓣被一点点撑开，撑大。
像是被人暴力推开的房门一样，主动脉瓣被轰然撑开。
“快。”郑毅飞快地撤除球囊，然后对着何杰伸出了手。
啪。
排气完毕的安装好了瓣膜的输送器被放在了郑毅的手里。
郑毅握住了输送器，心中明白。
现在的时刻是真正的争分夺秒。
之前患者的主动脉瓣虽然是严重狭窄，但是起码还有着一点点的功能。
就是门能打开一条小缝。
刚刚的球囊扩张，是为了之后新的瓣膜植入，把瓣叶全部撑开。
也就是暴力的直接把门给踹开了。
踹开的门可就关不上了。
这时候患者的主动脉瓣相当于严重的返流。
从严重狭窄到严重返流，如果这个待续时间过长，那么很容易让患者的心脏无法承受这种压力的变化，直接停止跳动。
这个时候，郑毅要做的就是要快。
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新的瓣膜给安装进去，起到门的作用。
越快越好。
输送器沿着导丝攀升，在X线的透视下，输送器给人的按绝就是一根细细的铁丝。
铁丝的末端，还有一个很气管的小型圆柱状的物品。
那就是压缩之后的瓣膜假体。
郑毅的动作很快，但是却丝毫不慌。
虽然时间紧迫，但更重要的是，将瓣膜的位置放置在一个正确的地方。
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如果瓣膜放得太低了，瓣膜的一部分会滑入到左心室里，对心室的肌肉产生压迫。
这样就容易出现心律失常的问题。
而如果放得太高了，那么瓣膜缺乏固定的位置，就很容易被血流吹走。
在心外科大夫中，这种情况被称作“瓣膜飞了”。
这是很危险的一种情况。
因为顺着血流流走的瓣膜很容易将患者的主动脉给刮破。
到时候主动脉夹层、主动脉破裂这些危险的事情时刻都会发生。
所以，虽然时间很急，但是操作一定不能慌。
瓣膜放的位置好，才是一切的关键。
输送器沿着导丝慢慢前进，终于到达了主动脉瓣的位置。
郑毅手上的动作一下子慢了下来。
小心地对好了位置，郑毅的手开始轻轻地扭动着手上的把手。
瓣膜开始一点点被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