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所以若是有人站在高处，淋着雨，那么这些雨水就会顺着那人的身子，往下流。
这场秋雨，一直落到后半夜。
人们睡了，路灯睡了，秋风睡了，只有雨点和一个算命先生……没有睡。
雨点打在算命先生的身上，把他一身好看的唐装打的湿透，贴在他一夏天晒得略有黝黑的皮肤上。
不过半夜看着，还是白的。
起码那张脸是白的。
他今夜没带着墨镜，他今夜不需要戴墨镜，因为他只是缩着对着袖口的手，然后，把眼睛闭着。
他在城市最高的楼上，他在城市最高的楼顶之上。
他，俯瞰着这座城。
虽然他没睁眼睛。
雨水从他高挺的鼻梁上划过，从鼻尖滴到地下。
还从他几日操劳导致略有消瘦的脸颊划过，从他削尖的下巴最底，那片胡渣滴下。
当然，打湿的头发和衣衫底角也滴着雨，但他从始至终，未曾动摇过。
因为他柳青山还要保护一个少年，一个如同襁褓中的婴儿，般尚无自保之力的少年。
但好在这种麻烦的日子快要过去了。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那声音带着许多自信，还有很多蛮横，但不管带着点什么，对已经淋了许久雨的柳青山来说……太过突兀。
不过谁让他的出现，总是那么突兀。
“看雨？”
柳青山打了个哆嗦，没有回头，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雨水沾湿了的世界，开口胡扯道：“看雨。”
来人不再说话，而是往前走了一步，于是因为这一步，他的手中多了一根没有尖头的撬棍。
他用没有打着石膏的手胡乱抹了把流到脸上刀疤的雨水，然后把撬棍用力往脚下一插，接着用一只脚着力，盘坐在了那根青铜撬棍上。
柳青山没有回头，但他却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他继续盯着眼前的世界，开口问道：“你这么坐着，不难受吗？”
“准确的说我是蹲着。”
“不难受吗？”
“不难受。”
“你开心就好。”
“关你屁事。”
夏奇，总是那么直接。
柳青山笑了笑，摇了摇头，接着他转过了头。
雨声，滴答着。
“找我干什么？”
夏奇说道：“什么也不干。”
柳青山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片刻之后，这双眼睛再次睁开，其中已是溢彩连连。
姬发说道：“找我什么事？”
但夏奇还是那句话。
“什么也不干。”
“你这家伙……没事跑出来干什么？淋雨？”
“出来逛逛。”
“会玩。”
“彼此彼此。”
柳青山眼中的光，没了。
天空中还下着雨，依然也当然的打在二人身上，他们安静的，都滴着雨。
许久，柳青山才开口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夏奇闭着眼，说道：“我走不走又有什么关系？”
“嫌你烦。”
听着柳青山直白的话语，他终于不再打算装傻充愣。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装傻充愣也没用，柳青山……什么都知道。
于是犹豫了片刻，他开口说道：“我在等那乞丐过来。”
柳青山眉头一皱，说道：“他来做什么？我可没有你有钱，缺钱让他讹诈你就好。”
听着算命先生这番讨人厌的话，他不爽的撇了撇嘴，然后顿了顿说道：“那烦人的小鬼……可以掀起风了。”
起风了……半夜下着秋雨，起风当然寒冷，于是这份寒冷让人很想打个哆嗦。
夏奇答非所问，不过柳青山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寒冷的夜晚，当夜该漆黑。
某人眺望着远方，打算开口说点什么。
“我……也感觉到了。”
但这话，不是柳青山说的，而是来自一名刚刚来到的男子。
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滴着水，显得更乱了些。
他一身破烂的衣服还滴着水，显得凄惨了些。
不过他的眼睛很是有神，虽然只是在那遮掩的乱发之下。
他背着手，看着二人，不再说话。
夏奇蹲在撬棍上，看着看着看着二人的二人。
柳青山当然看着二人，然后眼里多了点光。
他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但随着一滴雨水不小心落在了眼里，终究还是黯淡了下去。
于是，眼中只是一颗黑牟。
他转过身去，然后安静了许久。
但沉默，终究还是需要被打破的，于是这份沉默，理所应当的被打破。
算命先生开口了，雨声，比他说话的声音更大。但……在场的二人听得十分清楚。
“我多希望……他永远掀不起风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