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之山，有些淡淡的白雾遮掩在山林间，然而那些白雾终究是不能被隐藏住的，那些悠悠的雾气缥缈着，就好像那片山中有仙，仙人不理世俗，于是打开了大阵。
山的那一边，路过几个镇子，就是另一座城，然而山的这一边……是一片开发区。
这里是城边区。
……
几个不知名的工厂，几片参差不齐的树林，几朵天上悠悠的白云，几些个在工地上工作的工人。
季国栋，他叫季国栋。
这个身形结实，一脸坚毅的男人有着黝黑的皮肤，有着不矮的个子，有着和在这片工地上所有人一般乱糟糟的头发，还有着这里人不曾有的深沉眸子。
他叼着只烟，坐在一片杂乱的钢管上，就好像这些钢管是十几年前他家产万贯时客厅里沙发上的毯子。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一个皱纹里藏着三十五年艰辛的男人，他姓吴，少年未离开时，叫他一声吴叔。
他满是干皮的嘴唇里也叼着一支烟，一支从身边工友口袋里递出来的烟。
现在还是清晨，还没有开伙，所以二人也没有开工。
“还是你的烟好抽，到底是贵的。”
季国栋把手中的烟从嘴边夹下来，然后用了三秒钟的时间把吸入肺里的那些伤身的烟慢慢吐出。
“毕竟贵了点。”
吴叔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让烟头一亮。接着才缓缓说道：“你又不是原来的那个季国栋，何必还抽着这么贵的烟？”
季国栋拿着烟脚，把升着如丝般烟雾的烟竖在了眼前仔细的看了看，然后说道：“改不了。”
“这东西可不是改不了。”
“就是我不想改又怎么样。”
“费钱了些。”
季国栋掸了掸烟灰，说道：“我知道。”
“算了，也是我不该说什么，毕竟那些终究是你的家事。”
吴叔缓缓起身，听着不远处伙夫为他难吃的饭菜扯着嗓子叫出声的“开饭”，打算过去。
“走。”
他看着那座吃饭的破屋子，说道。
然而身旁的这个男人，却并没有如同以往那般起身，只是抽干了烟又点燃了一支。
“老吴，你去吧，我再坐会儿。”
然而听着季国栋的话，被称为老吴的吴叔并没有过去，而是要了只烟又坐了下去。
“那群狗娘养的今天又来要账？”
季国栋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让烟头的那点名火亮了许久。
这口，真有点长。
“我觉得你应该走，带着老婆孩子走的让那群人找不到。”
“可那又能怎么样？”季国栋把只吸了一口的烟丢到地上，一只脚，踩在了上面，声音平淡的说道：“钱还是他妈的欠的，我还是被他们坑的。”
“但终究能比现在好过些，你现在一无所有，斗不过。”
许久，季国栋都没有出声，然而就在许久的下一刻，他开了口。
“老吴，我们当了多久工友？”
听着季国栋并没有回答自己而是选择了另一个问题，吴叔满脸的皱纹看着这个男人一脸的沧桑，缓缓说道：“七年了。”
“七年我都没有走，现在更不会。”
“然后呢？七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和现在一样，都是一无所有。这些年你是又经营了人脉？还是又赚了一笔大钱？老兄弟，别做梦了，你只要还在这个城，就永远被他们打压着。你该走，走到远远的城市，然后从新做点生意，不要太大，你比我有脑子，安稳过着小康的一生不比现在这样简直像吊着命一样强？”
“不去。”
“你简直倔的像驴。”
“我宁可当驴屎。”
吴叔摇摇头叹口气，把抽了一半烟在钢管上压灭，装进了口袋里。
“吃饭去吧？”
然而季国栋又一次对他的问话选择了无视。
“我那个小舅子前几天回来了。”
吴叔眉头一皱看着他说道：“就是你对象家那个老二神棍？”
“他说我是时候夺回我该有的东西。”
“他骗你。”
“他没骗我。”
“他就是个骗子，要不你们混成这样他怎么连一点忙都不帮？！”
“因为他跟我们不在一个世界里。”
“放他娘的屁！吃的都是馒头大米还不在一个世界里，他难道是什么狗屁帝王？！”
“他只是个算命的……但算的比较准。”
“我不信命，你最好也别信，这玩意儿太虚。”
“总有些人天生不凡，就像……”
“像谁都不是像你，你该老老实实过日子！别去再做那些梦了，我知道你以前是个有钱人，可你看看现在你一家人都成了什么样子！你老婆这么好看，一工地的老爷们都馋着，指不定哪天你不在这群王八就能把她干了。你儿子，那么好的小伙子正当年却上不了学。你闺女更是小时候就让你送了……就因为你倔！明知道人家是打压你，还不老实！”
季国栋被吴叔一番话堵得心里有点闷，于是用了很长时间把这些挡在心头的压抑消去。
他声音小了，但还是很坚定，就像他的眼睛一样。
“我的东西，迟早拿回来。”
“憨逼！你就是个憨逼！”
“老吴，打个赌？”
“赌你妈个比。”
“给我一年时间，我把我失去的都拿回来，到时候你把你口袋里抽省的半只烟给我，我让你活个体面。”
老吴伸手把口袋里抽剩的烟掏出来用力甩到地上，然后用脚狠狠地踩了个瘪。
“我跟你赌奶奶。”
说完，他不再看相处了七年的工友，转身去了伙房。
今天的清晨，阳光很好，季国栋坐在钢管上就好像他一直坐在那里一样。
他看着老吴的背影，笑了笑。他看着地上瘪瘪的烟，笑了笑。然后他又看了看远处的树林，又笑了笑。
他说了句不符他这几年风格文绉绉的话语。
“木秀于林。”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伙房，然后吐了口吐沫，变回了那个工地上的工人。
“去你妈的……风必摧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