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烟雾漫起，没有飞沙走砾，没有断垣残壁，没有火光纷乱。
季柳被一脚踹飞，与拦腰断了的佛像还有满地的石子一起断了几根肋骨，伤了些脾肺。
或者身上哪里还受了些伤吧，要不怎么会流了一地的血……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这是继过往那次天雷后又一次与死神走的近了些。意识模糊着，导致他的眼神也模糊了，模糊中，他抬头看了眼阻止自己杀人的男人……他认得。
“张……叔。”
咳出一口鲜血，意识开始离体，少年真实的感受到了死亡。
然而，他不能死，因为有人，不让他死。
“站起来。”
中年人如此说着，可仅仅是一句语言，又怎么能让一个将死的人站起来？
所以这句话看似并没有什么用处。
然而少年……站了起来。那满地的血，满身的伤，满意识的痛，都没了。少年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神说，要有光。
季柳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看着他手中捧着的乌龟，想着柳青山曾告诉过自己“监督者……一直在我们身边”，想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认得……
于是他把刚才那阵痛苦抛在了脑后，开口说道：“张叔？你是张叔？”
是啊，他叫他张叔，那个曾在几年前把柳洛收养走的债主之一，张叔，张伏。
可他怎么成了监督者？
少年，等着他的回答。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打算回答。他只是默默的走到季柳身前，一脚……踹了下去。
动能转化为势能，少年砸穿了身后的墙壁飞了出去。作用力配合着反作用力，少年的生命，又一次危在旦夕。
张伏的神色很平静，甚至比他手中捧着的乌龟还要平静。
“哪个叫你多嘴？我只让你站起来。”
一口鲜血吐出，季柳与碎砖和墙灰一起，苟延残喘。他很痛，他痛的说不出话来，他的意识又一次快要离开了身子。
他开始感到恐惧。
可张伏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我没有让你死，站起来。”
站起来……他让他站起来，于是少年站了起来。
季柳的双腿开始微微打颤，虽然身上的伤不知为何奇迹般的痊愈，但刚才的那份痛苦开始挥之不去，少年，看着再一次逼近的张叔，开始感到恐惧。
他从过去，就不是很喜欢这个人，因为他好像不会笑。
不管是面对季柳一家，还是妹妹，他似乎从来没有笑过。
现在想来，似乎答案有些明了，因为这个人……不是一个正常人。
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可上面并没有沾染一丝血，不是少年的身体真的那么坚韧，只是那些血或许是因为恐惧，回到了少年的身体里。
张伏走到少年身前，看着少年有些苍白的脸，神色平静的说道：“看来柳青山没有告诉你游戏的规则。”
季柳看着他平静的神色，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股恼怒，于是他大声说道：“他说过！可那又怎样，我就是要为我父亲报仇！你收养了我妹妹，看来你对过去的事情一清二楚，你明知一切那为什么要阻止我！”
少年声音很大，于是张伏有些不喜，因为哪怕是嬴政，在他面前也不曾如此大声说话。
虽说有可能只是嬴政不会这么大声说话。
但总之……他有些不高兴。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我先前那是一句肯定句。”
他抬起了脚，作势又要踹下去。
少年看在眼里，吼了一声“大风起！”
风起了，张伏不长的头发猛地被吹分五五。顶着曾经让姬发不得不使出全力应对愈加暴烈的狂风，张伏只说了句“停。”
于是风停了，少年又一次被踹飞出去。
他这次砸断了一根寺庙后的大树，树上的叶子，落了一地。血，涂了一树。
“当我说的是肯定句，就没有你接话的地方。”
可能还是那几根肋骨，可能还是那些脾肺，可能溅出去的还是那部分血，可能离去的意识，还是因为接近了死亡。
少年这次要就忘了什么复仇与愤怒，他的眼中，只剩下的恐惧。
“站起来。”
还是这句站起来。
季柳的头皮有些发麻，然而刚才的痛苦此时又如同假的一般消失，少年身上除了几个衣服的破洞，再无别的证据。
他不知为何，又一次站了起来。
“既然知道规矩，为什么还要来杀人？”
张伏开口了，他说的是一个问句，然而少年因为刚才的事情迟迟不敢回答。
于是少年又一次被踹了出去。
山上的一块大石，满是鲜血。
“问话，就要回答。”
张伏很平静的说道：“站起来。”
大石上的血又一次消失，身上的痛苦又再一次被抹去，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过，只是少年看着张伏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鬼。
他的腿有些软，但他不知为何，又一次站了起来。
张伏看着少年，眼睛微眯。
他知道，自己让少年站起来的时候，那句话里，并不夹杂着必须的力量，所以少年每次站起来，都是他自己的意志。
于是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道：“还算有点骨气。”
接着他对又一次站起身的季柳说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为什么……要来杀人啊……”
季柳看着他平静的眼神，心中恐惧到了极点，然而当他必须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忽然在恐惧之中找到了一股叛逆。
“因为我认为自己该这么做。”
我想，我乐意，我开心，管你屁事。
这局话和这些词，约莫是一个意思。
理所应当的，张伏又一次走近。他看着季柳苍白如同失了三斤血的脸色，说了句季柳怎么都想不到的“不错”。
然而下一秒，他又被踹飞出去。
这一次，比前几次更重，他在山林里，用自己的身子砸出了一条山顶直向半山腰的山路。
“杀人，要做好被杀的觉悟。”
意识比先前几次更快的迷离，少年此时只剩下了出的气。
“站起来。”
他如此说道。但这次少年，没有站起来。因为他虽然伤势又一次好了，但似乎因为先前的疼痛，晕了过去。
可张伏，似乎还没有温顺到可以看着人在自己身前呼呼大睡。
于是他半饷走到了半山腰，一脚踹在少年的肚子上。
“醒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