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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163.确有其事

如此心里再不担心银钱的事儿了, 俩人就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早划了囫囵舟过遇仙湖往翠屏镇连障底山那头去。

看到连障底村都通了河了,灵素就开始嘀咕上了:“他们这里也没多少人家啊,我们那里若是通了, 往后上林埭也不用从小河滩那边绕了,人口不比他们这里多?怎么就不给我们开那一段呢……”瞧这抱怨劲儿, 全然一个“人样”了。

幸好方伯丰是个知道里头事情的,他道:“他们这里跟前头就差了那么一截子, 水路也算通着, 只是窄得没法行船,水又浅,载不了东西。衙门里头的河浦通渠里是没有这一段的。是他们里长, 带着自家俩儿子带上干粮, 摆开阵势自己要开这段河。后来村里人看了,又正好农闲, 便都出了劳力自带干粮过来挑泥开河。所以这段水道说白了都是他们自己花力气开出来的, 衙门没有给丁点贴补。后来还是河道上看不过去,最后年末账上还有些余钱,拨了三十两交给那里长分配去。

“那里长之所以会这么下狠心非干成这个事情不可,就是因为这连障底村的地方。后头是山,前头是滩, 要说出产一年也有不少,只是弄不出去。那些山货除了干菌子还好些,东西轻价格高, 余下的什么大小核桃、栗子甜槠,一斤也值些钱,可要一篮子一篮子拎出去还是一担子一担子挑出去,从他们那山边的小路走,可就费劲了。这好容易遇上这样的好事,只要通了水路,他们只要一条船,半天就能到县里,还能去旁的镇上,这可就不单是一条水路了,这是活路、财路啊……”

灵素听得有些汗颜,自己这随便什么往灵境里一装,爱去哪儿去哪儿了,倒看得这些辛苦人不忿,可有些不像话了。不错,总算捡回来一点神仙的自觉。

不过她这又生上旁的闲心思了:“早知道我也那时候开始挖石头挑泥,把那段河给开了就好了。也罢,来日方长。”这话她也就心里随便打算打算,说是不敢说出来的。

从连障底村那段河走到底,接下来都是些宽宽窄窄的山溪了,一同汇到这河里,囫囵舟虽小,也没法走了,灵素就随便寻棵树一系,带着方伯丰沿着一条山溪往深里走去。这回的溪水是从里往外流的,同三水河那里还不一样。这是从高处下来的,沿着它走,越走越陡峭。

绕过一块巨石,灵素一拐弯,不跟着那溪水走了。方伯丰好容易立定了脚,往下看看暗吸一口凉气。只是自家娘子如此英雄,自己也不好太露怯了,壮壮胆,往远处看看,还真升起几许豪情来。

灵素道:“咱们从那个山坳翻过去,这水转眼就上崖了,没法儿再跟着走了。”

进了山,方伯丰全听灵素的,都不消商议什么。

这连障山素有“猴打滑”的称号,虽是山坳,那也不是容易爬的。幸好有灵素在,揽着方伯丰三跳两纵就能攀上去七八丈。方伯丰手搂着灵素的肩膀,心里默默想着:“下辈子我一定要弃文从武!”

一路上都极是险峻,这山坳却有一片平坡,前看山下良田如锦,河如银带,后有石屏相护,翠竹环绕,花草繁茂,高山风过无比清朗,方伯丰笑道:“这地方实在太难上来,要不然在这里住了可舒坦得很。”

灵素见过的好地方多了去了,见方伯丰感慨,摇头道:“这就算好了?连我们的山头都比不上呢。”

两人说着闲话,歇了一起。灵素也不晓得怎么弄的,竹壳砂胆的大杯子,里头倒出来的热茶。深山比外头凉快,吹着风来口热茶喝可美得很。又有一包馅儿饼,也是热乎乎的,里头是雪菜笋丁馅儿、青菜菌子馅儿、韭黄鲜肉馅儿几样。方伯丰一不小心就吃了三个。灵素又一人给倒了一碗热汤,腊排骨煲笋,一入口,浓鲜香。方伯丰长出一口气:“要不咱们往后就在山上过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没有,再畅快没有了。”

灵素笑道:“成啊,那咱们连地都不消种了,只打猎就能活。”

说了一回没头没尾的在山里当野人的好日子,吃饱喝足也歇够了,俩人才有打起精神翻山往后头去。

上山就不容易了,下山更难。方伯丰就说起这个“猴打滑”的典故来,灵素听了笑道:“这是以人度猴呢,这才哪儿到哪儿,猴子连笔直的悬崖上都能来回蹦?。猴子也算了,好歹它还生了两只‘手’不是?可连那羊同驴都能在光秃秃的峭壁上走,它们也、也……也就那样,居然能走,也不怕头晕么!”

她本来想说它们也没什么旁的法术天赋,居然就凭个肉身在那样地方走来爬去的,这地方的人同兽们可都够傻大胆的。

方伯丰没听说过这个,便问:“你见过?”

灵素点点头:“见过啊。”

方伯丰叹道:“你还真是哪儿都敢去啊。”可如今自己也跟着在里头瞎玩,从前义正言辞训她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倒换成一番自省:“我怎么也这么行事没章法起来了……”

往下走时灵素施展起“轻功”,瞧上去更吓人,往下一坠不知道会落到哪里,灵素心里有数方伯丰可不知道啊,靠一股子硬气总算没闭上眼睛。

一路飞掠,到山脚落了地,方伯丰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底下草木丛生,别说路,群山环绕,连个东西南北都不容易分清楚。

灵素朝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跟方伯丰道:“走这边。”

方伯丰一边一脚深一脚浅跟着,一边问灵素:“你怎么知道要往那边走。”

我用神识探的?没法儿说,只好充能人:“我在山里走惯的,大概方向心里都有数。”

隔行如隔山,方伯丰这个山村里长起来的孩子生生叫人给蒙了。

走了一段路,果然见前头挺宽阔一道河道,只是如今水流已经涓滴无剩,只留下灰白色的石头和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一丛丛绿草。

方伯丰一愣,他这回答应灵素进山来胡闹,不过为了解一解她的心结。到时候满世界找了,没有她梦里的地方,虽她的梦那时就醒了,只是难免心里难受。自己跟着来了,便可以好生劝慰几句,或者她喜欢时,陪她再在山里头四处散散,解解心郁。

可这眼见着真的有一处干涸的河道,连地方也同之前说的无异。灵素不是会对自己撒谎的人,何况这样的事情骗自己这个枕边人有何用。再看灵素也一脸兴奋,大有“果真如此”之意。这、这娃儿托梦难道还真有其事?!

将信将疑地跟着往前走,到了一处山前,灵素一指边上道:“这里应该就是河口了。”

方伯丰看了一回,这河道眼见是朝着山里进去的,只是不晓得当年的流向,不过不管朝哪头流的,这都能算得上一处河口了。

灵素接着道:“这河从前从这山里流过的,如今里头已经塌了……”

方伯丰问:“这个怎么瞧出来的?”

灵素道:“你在这儿站着,都没有风是不是?要是但凡是个通的,这有山洞的地方都挺大风的。”好悬,好悬,真是在山里自在惯了,多说多错啊。他们这儿的功夫里头怎么就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功法呢,自己也好借用借用,省得这么难受,唉!

方伯丰听了倒觉着有理,只是这就是河口了,可这河两岸连着河底和已经塌了的山洞里头,到底哪里是梦里说的“有些不是山里东西”的地方?

灵素在那里站了会儿道:“我们娃说是在两棵大枯树底下的,可这里只有一棵啊……”

她说着就跨进了乱石层叠的河底,往对岸那株高大的枯树走去。这枯树主干足有两人合抱般大小,在那里歪歪扭扭站着,好似马上就要躺下歇歇似的。

“哎呀,真的是两株!”灵素用脚撩着分开高过腿的乱草,指着边上躺平的一棵大树跟方伯丰道。

方伯丰看看一站一躺的两棵树,呆愣愣不晓得如何是好。

灵素已经从背篓里取了一把短柄镐出来,方伯丰一看愣了愣,苦笑道:“你还备得挺全乎。”

灵素道:“我这都是随身带着的,咱们山上种的那许多药材,多少都是这东西刨来的。”

方伯丰不禁又想起自家那荒山变的宝山,伸手接过了镐头道:“这回我跟着来了,你说吧,刨哪儿?”

灵素直乐:“就在两棵树中间,就这块吧。”

用脚点了点地方,方伯丰看看,把边上的草先拔去了一些,边上还好些活的树,只好先避着下镐子。

上头一层土,底下渐渐出现了砂石,泥石混杂,不用镐头还真不行。大约挖了三尺来深,方伯丰发觉挖出来的泥沙细了许多,没方才那些半大石头了。心里越发疑惑起来,又有些紧张,下镐也轻了些。

又刨了两下,镐头好似蹭到了什么东西,方伯丰一时心跳如擂鼓,赶紧叫灵素:“灵素,这、好像真的有东西……”

灵素一拍手,“寻着了?”说着话不知道从哪里又取出一把短柄的小铁锹来,过去沿着方伯丰刨出来的坑往边上挖。一边还拿另一只手往边上拢土,一会儿功夫就露出一个褐绿釉的坛子来。往边上又挖两下,道:“还有。”

方伯丰赶紧上来帮忙,夫妻两个齐动手,没多少功夫,两个眼看着是一对儿的厚釉坛子就给挖了出来。

灵素还拿着那镐头装模作样前后乱刨了一通,最后摇头道:“没了,就这俩。”

方伯丰凑近看了看那坛子上的印字,“熹和年间的……这坛子都有二百多年了。”

灵素道:“这坛子值钱不?你们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东西,只要放年头长了就值钱么?除了人。”

方伯丰大乐:“什么叫除了人?”

灵素道:“人老珠黄啊,人老了就不值钱了。”

方伯丰只好摇头:“就是爱胡说。”又道,“这对坛子釉色特别,说不定真的是个稀罕东西。只是我对这些不太懂的。”

灵素点点头:“我瞧着也挺好,等里头东西收拾出来,这个我留着腌咸菜好了。”反正坛坛罐罐的她从来只怕不够。

方伯丰也不晓得这到底算个什么,便道:“由你。”

灵素已经走过去准备开那坛子了,方伯丰拦了她道:“你当心点儿,谁晓得里头有什么。书上说,凡是藏贵重东西的地方多半都有许多机关消息的,还有用火的用毒的,厉害着呢。唉,这么一想,咱们方才就太大意了……”

灵素一甩脑袋:“要有什么危险,娃儿会不告诉我们?!”说着话直接一伸手把那坛子上的封口打开了。这封口也不晓得用的什么,这会儿都碎成块掉了一地。

方伯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灵素一伸手把小铲子从坛口伸了进去,再往出一带,就铲出俩银锭子来。

方伯丰傻在那里,他方才也想了,会不会是银子?只是这念头也就一晃,之后他都想得是什么毒物或者更可怕的骨殖什么的,他又怕说出来吓到了灵素,所以才闭口不言。

灵素反应多快啊,这样子已经做过了,她就老实不客气直接开始下手往外拿。

白得晃眼的四方锭,随着她两手抓取,在荒草乱石地上叠堆起来。同她从前捡的黑黢黢碎银子、银角子不可同日而语。方伯丰在跟前,她又不能使灵境,这么几个几个地拿烦了,索性直接抱起坛子往外倒,白花花滚了一地。

十两一锭的银锭子,每坛一百个,两千两整。她捡东西捡多了,这回难得的是捡得这般整齐,多少上倒没什么感觉。倒是也激动,激动的是自家娃儿还真是随自己啊……

是,她现在是不缺钱,这些银子她捡了也不一定就花自己身上,可她看见东西叫她别捡她难受啊。就算家里堆着金山银山,打河里过的时候看见一文钱她也得收进灵境去。

这个……大概算职业操守?

方伯丰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先是惊讶于:“真有其事!早听说端阳梦的种种神异,今儿可算见识了。”

回过神来又是:“这么些银钱,这到底是何人所埋,所为何事?如今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

他这里还犹豫,那里灵素已经把银子又放回坛子里了,又从边上薅几把草来往上头一盖道:“咱们先走吧,下回我一个人过来再取。如今拿了它就没法去旁处逛了。”

方伯丰把心里的疑虑一说,灵素一指边上道:“你看看这块地方,连树都倒了,再看这坛子上头的印记,纹路里渗进去的颜色,都不晓得几百年了。算谁的?谁捡着了算谁的呗!娃都说了,这都算往后米粉尿布零嘴儿的花费……”

说着话顾自往前走了,方伯丰在后头晕晕乎乎地跟着,就这样,俩人撂下刚刚挖出来的千两白银,忙着翻山越岭看果林子和野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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