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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百尺明堂坐天子(一)

是日,二月初九,还未到五更,天还黑漆漆的,月儿躲在云里,半遮半掩。午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来上朝的官员,大家扎着堆儿在小声交谈,还有的没醒透的便坐在不远处的轿子里继续去找周公。

突然,只听得钟鼓齐鸣,午门吱吱的慢慢打开,众人忙整了仪容,按品级次序进入皇极殿前广场,对着两边棚栏的百官朝牌,四品以上官员入殿侍驾,各人按部就班,面北而立。在纠仪御史的严厉眼光下,殿内殿外,人人昂首挺胸,安静得连蚊子响都听得着。

稍后,正德穿着整齐,在锦衣卫和内侍的簇拥下,一步一停的慢慢步出,然后四平八稳的安坐在龙椅上。这时广场上隆的一声,百官在礼官的指挥声中,万人如一的跪下,三呼吾皇万岁,行一拜三磕礼。礼罢,大学士刘健出班,领百官躹躬,口呼“圣躬万福”,然后再次跪拜,礼罢,刘健归班,百官转身,文武对立。

正德对这些看似*、华丽、壮观、所谓俯视天下体现皇家威严实则繁琐无趣的礼义,其实已经相当麻木。事实上,在去年冬至之后,他就一直是在面对这些数不清道不明的所谓礼仪大典。光是所谓大典,正月间就有祭太庙、祈谷、宴外藩、宴近支宗族、宴廷臣,二月则有祭社稷、行春耕礼、开经筵,件件都比眼前这种常朝仪礼复杂繁琐几倍。小皇帝通常都是茫然地被掌管礼仪的官员一板一眼的指挥着,年少正德开始还有些洋洋得意,还有点新鲜好奇,一来二去,不仅觉得身子疲累不堪,心中更是讨厌之极。但正德却不知道,这些礼义已经是在他之前的历朝皇帝也在厌倦之极的情况下,一再简化之后的结果,若果按太祖开国时的礼仪来执行,估计正德连这皇帝都不想当了。

其后,各部及省府台的官员按着昨天已经商讨好的程序,一字一句地奏报了八件所谓大事,正德依着案上内阁票拟又一字一句地作了所谓圣喻。

此时,天空忽地飘起了毛毛细雨,夹着春天早晨的寒风,打在殿外百官的身上。那雨下得不大不小,打在面上,汇聚成流,在百官鼻子和下巴一点一滴往下坠,还顽皮的的向眼窝里钻,然而人人都不敢身体稍动一下。正德见此,便叫王岳宣旨,准百官打伞。百官又隆的一声下跪谢恩。其后各人的随身小厮统一右手持伞,依次列队肃静入内,在自家大人的左后侧站立整齐,礼仪官一声令下,小厮们划一地举伞,开伞,顿时嘭的一声如天际春雷闷响,广场上不知几百几千把青色罗伞展开,极是壮观。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诸事奏对完毕,正德宣内阁三大学士、礼部尚书张升、户部尚书韩文五人到谨身殿议事,便说声退朝,百官跪拜,礼仪官宣布奏乐,正德在乐曲声中退入内殿。

原来正德早上起来,便记挂着昨晚马二牛说的禁民间裘衣之事,但当然不能对着百官问:联下过这圣旨吗?于是便宣相关人等入内相询。

正德此举,却令刘健等人大惑不解,要知正德即位以来,少有在谨身殿与内阁议事,即使是议事,也是提前通过王岳和内阁先打个招呼,言明何事,这次忽然宣召,毫无准备,使得各人入殿时,心里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不知正德要搞什么名堂。

正德坐在正中,王岳与刘瑾二人左右伫立。待刘健五个老头子行完礼,正德便道:“朕有件事,嗯,怎么说呢,朕想问,朕什么时候下过旨,要禁止民间穿着皮裘的。”刘健五人一听,心里一松,心道:原来是这件事。刘健道:“是正月十五,皇上颁下圣喻,然**寄各道司,颁行天下的。”正德奇道:“联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刘健等人心里嘀咕,你小皇帝估计连奏折都没看过。却又不知怎么跟正德说,一时竟无语。正德此时也想通,知是自己随手批的,大概上朝时也没用心听,于是又问张升:“张升,这是你礼部的奏请吧。”张升躬身道:“正是。去年御史台弹劾有司官员及民间百姓,日常穿着及用具不守礼制,奏请重申礼仪。本部依皇上圣喻,上了题本,并加附民间禁裘,正月十五大朝时准奏。”正德一听,顿时有些印象,便对王岳道: “去拿当时的奏本给朕,看看还禁了些什么。”王岳领旨,自去库房调用册卷。

正德又问:“这好端端的,为何要禁裘衣?”张升道:“回皇上,这裘衣价格不菲,各地商人又以此攀比斗富,有违太祖勤俭的训示,故而禁之。”正德奇道:“按你的说法,这有钱还不准人家花钱,难不成这酒楼也只应卖青菜白饭?朕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你们不要想骗朕。”五个老头子一听,大惊,连忙跪下,刘健道:“皇上,这欺君是大罪,臣等不敢。”正德笑道:“待朕看了奏本,自知你们敢不敢。”只让五人跪在地上,也不叫他们起来。正德心道:你们这班整天仁义道德的老头子,胡乱搞些莫明其妙的名堂,打破了马大哥的饭碗,让你们先跪得膝盖疼再说。

不一会儿,王岳手捧卷册入来,正德拿来看了,前面援经引典的大堆废话跳过,看得这后边的内容,不由大吃一惊,心道:好家伙,这一本,居然禁了这么多东东。原来,那奏本由张升和都御史张敖华联名上本,一共请禁民间服饰及僭奢事宜共十二条,如昨晚张元吉所云,大至建房子,小至妇女头上的珠钗,都一一限制。

正德思考了一会儿,有了主意,便对张升道:“张升,奏本上说是依太祖和成祖的旧制,朕来问你,太祖为何要提倡勤俭?”张升道:“太祖初定天下,受前元践踏,民生凋敝,故而要以农为本,提倡勤俭兴邦。”正德点头道:“正是,朕再问你,如今朕之大明如何?”张升一怔,硬着头皮道:“自然是盛世太平。”正德就等着他这一句,于是拍掌笑道:“对了,太祖爷就是希望能令人民富足,四海安定,如今都已经是盛世了,老百姓都有了些闲钱,这银钱,朕也知道,是要用来花的,虽然不应奢侈,但建个房子,买件衣服,坐个车,所谓衣食住行,你们这也禁,那也禁,是不是眼红老百姓有钱?”张升道:“这勤俭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臣民所用,僭越违制,时日一久,礼崩乐坏,便生不臣之心,扰乱社稷江山,故而禁之。”

正德一听,便乐了,想起昨夜马二牛的话,便笑道:“朕只知,这天下人都一样,有饭吃,有衣穿,家里齐齐全全的,谁愿意去打仗,谁愿意跟着去作乱。这天下人,有坏人,也有好人,坏人不穿裘衣也要作乱,这好人嘛,就算住个再大的房子也不会作乱。你们怕这怕那,难不成朕是什么其身不正之类的昏君,这天下人都天天想着造反么?”

张升一听,吓得全身冷汗,伏下磕头不已。

正德清了清嗓子,又道:“那蒙古人霸占中原时,把我们汉人列为第四等贱民,猪狗不如。太祖赶走了鞑子,还我汉人江山,自然是要让我们汉人都过上好日子,我们汉人不光要有饭吃有衣穿,还要人人吃好穿好住好,才是太祖的宏愿。朕是朱家的子孙,这个道理,朕明白得很。你们大概是理会错了太祖的意思,不过朕不怪你们,你们起来吧。”刘健五人遵旨起立,心却想:你小皇帝是朱家的子孙,这太祖的意思,你自然怎么解释都行。

正德看看五个老头子,人人下摆衣服微颤,知是他们岁数大了,跪了许久,下肢发软,便道:“你们这样站着看联训话,联不习惯,各自找张椅子坐下吧。”这又是照抄马二牛的话。

刘健五人哭笑不得,心道:这皇帝什么时候习惯臣子们坐着听训话的。但皇帝赐座是圣恩,忙又跪下磕谢。

这谨身殿除了正德坐的那张龙椅外,哪有椅子,王岳忙吩咐近侍太监去外面廊房搬椅子,一团忙乱后,大家才坐定。

正德又对王岳和刘健二人道:“日后谨身殿和文华阁都按此例吧,内阁和六部官员都坐着说话。”刘健众人又跪拜谢恩,坐定后各人心道:这皇帝今天葫芦里卖什么药,一会儿罚跪,一会儿又赐座,真是君心莫测,这小小年纪已经这样,长大了更不知会如何。

正德道:“朕打算收回圣旨,各位以为如何?”刘健一听,跪下道:“皇上,万万不可,这政令才庭寄不足一月,却又收回,朝令夕改,朝庭天威有损。”正德笑道:“刘阁老,你坐着说话吧,这跪着跟联说话,朕不太习惯。”刘健众人又是哭笑不得,这皇帝哪有让臣子跪着说话都不习惯的。

正德见刘健坐定,便道:“那各位老先生,朕也不多说了,其余的都可再议,但禁穿裘衣和皮靴这两条,是决计不可行的,你们想个办法,废了这条吧。就当是朕的错,如何?”刘健五个老头你望我,我望你,各自捋着长胡子,一则不知正德为何偏要废了这条,二则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过了许久,李东阳道: “皇上,臣倒是有个主意。”正德大喜,道:“快说快说。”李东阳坐在椅上,侧身拱手道:“臣虽不知皇上为何非要废这裘衣之禁,不过,臣认为,这裘衣皮靴之禁,要解亦不难。可另出一旨,即申明依皮靴旧制,略为放宽,长江以北,不受此禁,其余州县,冬至之后,正月二十之前,亦不受此例,以示天恩浩荡,让天下臣民都知道皇上乃是以仁德治天下的圣主。不知圣意如何?”

正德一听,大喜,心道:这裘衣皮靴当然是冷天才穿着,好主意。便道:“李先生好主意,朕觉得可行,刘先生,以为如何?”刘健点头道:“这主意不错。”

正德笑道:“那就马上下旨吧,联明天就要颁告京城,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快去办。”正德心想,马二牛和张元吉观看榜文,定然欣喜万分。

刘健等人心里却道:这旨倒也下得急。心里虽不明白正德要搞什么名堂,却也只得领旨。于是正德说声散了,各人自去办事,不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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