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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肤如红脂染

我一般中午回乡政府食堂吃饭,今天原打算也回去吃的,但想到杜胜友的话,中午那里肯定热闹的很,县里来领导了,跟乡上的领导们凑一起,一定要喝酒的。父亲不喜欢儿女们跟着他吃吃喝喝,我有点犹豫,心里怨恨杜胜友,如果早上他不说我不知道回去蹭一顿,过顿瘾解个馋,算是跟鸡鸭鱼肉“偶遇”,父亲没什么可说的。他这么一提醒,我再回去就好像冲着一顿好吃的去了,有点掉价呀,就那么嘴馋吗?想了几秒钟,我决定不去了,决定去找杨小荷,跟她混顿饭吃。

跟杨小荷在女生宿舍门口“偶遇”了,她刚打开水回来,听了我的话,呵呵笑道:“贱骨头,还是活成人精了?有好吃的不去吃,跑我这儿蹭饭。你到教室等着,我做好了端过去。”

我说还是该帮着做些什么的吧。

她脸上一红,大声喊道:“想进我们女生宿舍?想看哪个美女?说出来姐帮你叫出来。”她嘴巴里说得轻松,一只手已高高举了起来,我忙撒腿跑开,远远站住了喊道:“我在教室等着吃,快点做吧,早上就啥都没吃上,这会儿前肚贴后脊梁骨了。”

杨小荷咯咯笑着去做饭了,她今天扎了一条辫子,长长的垂在后面,辫梢耷拉到屁股蛋子上了,辫子随着她走路扭动的腰身,左左右右的摇摆。我忽然发现,杨小荷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啊?

呵呵!想想吧,一个大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小伙子动手动脚的,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说那样的话,我看美女怎么了,难道我一个大小伙子看美女不合适,又碍着她什么事了?她从什么时候起监督我看姑娘看美女了,是谁给了她这样的权力?她又不是我父亲,哦,不,她又不是乡党委书记。

我带着这些疑问回到教室里看书,婵月老师最近给我加了量,布置了许多数学题,也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倒腾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习题,她说奥数考试就考稀奇古怪的东西,说要对我进行突击量化培训,这下有我的苦吃了。下周就要进城选拔了,她说一定要拿个好成绩回来,一定要选拔上,还说这是我们学校的光荣,也是全乡两万人民群众的期盼。我的老天爷,我都人民群众的期盼了?山里面修地球的老汉期盼我考出个好成绩?放羊的姑娘期盼我拿个奖杯回来?不是这样的吧?我想,除了我的父亲母亲外,就只有还在关山上放羊晒太阳的爷爷和躺炕上起不了身的奶奶关心我的事,连二叔三叔小叔几个都不会关心的,更不用说村子上的人,还全乡两万人民群众?杨老师估计会知道的,因为他的妹妹杨小荷很关心,一定会告诉他的,至于他期盼不期盼,关心不关心,那是很不一定的。

做了一道题,第二道题怎么都看不进去了,这些题会绕弯弯,看是这样,演算下去错了,谁出的题,亏他想得出来。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了,一会儿想起热气腾腾的一碗长面,一会儿变换成杨小荷圆圆的脸蛋,一切的一切,这一刻都纷至沓来,干扰得我再静不下心,努力再坚持演算了一阵子,怎么的就是理不出个头绪,心头无名火上来,自己把自己气坏了,一把推开书本纸笔,哗啦一下全撒地下,教室里还有几个吃罢饭回来学习的同学,纷纷扭头望过来,看见我狰狞着面孔,又立即回过头去低头看书。我被推荐进城参加奥数选拔赛,甚至有可能上市里去参赛,同学们开始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有的开始疏远我,我的一举一动往往被他们无限夸大,看做是耍性子,臭矫情。

我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但我就是不说出来,急死你吧。

杨小荷端着一碗揪面片子进教室时,我还在跟自己过不去,坐那儿发呆。她看见教室里有许多人,先是脸上一红,倏忽间羞色似花,一会儿又大咧咧起来,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碗饭放我面前桌上,一只脚勾过一条板凳骑在上面,又从兜里掏出几瓣蒜丢给我。我饿急了,再不二话,埋头吸溜吸溜吃饭,咬了一口蒜,想起一会儿婵月老师还要辅导,对着她那样的人儿哈臭气,实在不好意思,便丢开蒜瓣,几分钟一碗饭见了底,才抬头,看见杨小荷明亮似星的眼睛不眨一下盯着我看,我朝她笑笑,她轻轻低下头,接着一声嬉笑,慢声细语说道:“记得小时候你打架,我哥罚你站墙角,我偷偷给你塞洋芋的事么?”

我“噗嗤”一笑,说道:“怎么不记得,那洋芋想起来就香,再没吃过那么香的煮洋芋了。”

杨小荷无声一笑,说道:“就是的,每次回家,看见我娘煮洋芋,我就想起那些事。洋芋还是一样的洋芋,开水锅里煮,味道一样的,咋能那次香现在不香?你是现在好吃好喝的惯坏了嘴,听紫嫣说你连炒鸡蛋都不吃,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我真不知道她跟紫嫣要好,紫嫣文静适娴的一个女孩子,跟她性格完全不同,这么说吧,紫嫣坐你跟前,你都不知道有她在,杨小荷在身边,你就无法安静下来,她能把你弄忙乱了。想起她俩能投脾气玩一块儿,鬼都不信。

我想着一笑,说道:“不知道虎子现在成啥样儿了,多少年没见他的面了。那时后咱们都真调皮够捣蛋的,虎子他爹不当队长了,他也不上学了,唉,怪想他的。”

杨小荷开始翻看我的书,摔地上的几本她也帮我捡起来了,听了这话,她扭头瞥我一眼,她的眼睫毛真长。她忽然换了话题,说道:“复习得咋样了,可别丢人现眼丢到城里去。你一定要选拔上,能上市里参加奥数竞赛,咱们学校多少年你还是头一个,我听柳老师曲老师几个说话,对你的期望很深呢。”曲老师?哦,就是婵月老师,我一直记不住她的姓。杨小荷看我听得认真,丢下书继续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呢,那些年虎子爹没少欺负你们家,你偷生产队高粱,虎子爹关了你爷爷一个月黑房子。难为你不记仇,挂念他,他现在是工人了,去年公家照顾大队老干部,凡是当大队干部年满三十年的,一家分配一个工人指标,虎子就去了。听我哥说,虎子现在阔气的很,回来一趟丢下四千块钱,叫他爹赶紧盖新房子,说是要娶媳妇了。”

我努力回想虎子的点点滴滴,想起小时候他鼻涕邋遢的样子,现在都工人了?又是盖新房子又是娶媳妇的,真他娘的世事不一样了,随意问一句杨小荷:“你说的是真的吗,虎子说下媳妇了?是谁家的姑娘,这家伙小时候鼻涕都擤不干净,谁跟了他家里一年少买好几斤盐,哈哈。”

杨小荷忽然脸上一红,低头盯着鞋子,她今天穿了一双白色皮鞋,前面尖尖的,映衬得她一双脚小巧玲珑,很是好看。

她忽然间不想说话了,两只脚在地上划来划去,一会儿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沟。她也没有起身离去,就这么坐着,往日她不高兴时就这样子,我已见怪不怪了,“呵呵”一笑,调侃道:“怎么的,难道他想娶的人是你?那可真是巧了,祝贺你啊。”一言才落,杨小荷猛的仰起头,那脸色局促不安,神态怏怏,或许还有些许愤懑吧,她凑近我小声说道:“虎子他爹请了媒人,已找过我娘我哥了,说女孩子读什么书考什么大学,嫁个好男人才是本分,倘若考不上年龄晃荡大了,再找好婆家就难了。我娘老糊涂了,竟然跟虎子爹一个腔调,要我辍学回家嫁人。”

我吓了一跳,半天没回过神来,看她紧张的盯着我看,原本溜到嘴边的一句调侃的话生生吞了回去,忙劝道:“你不是爱上学吗,你学习好,肯定能考上大学的,这时候怎么能辍学结婚嫁人呢,那不是害了你一辈子吗?再说,虎子那副德行怎么能配得上你呢?他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他王家十八代祖宗清秋大梦呢。你千万不要答应,否则,你一辈子就完了。”

她就吐出一口气,霁云渐开,虽带勉强,总算气色好了许多,双眸云迷雾蒙的瞥我一眼,却又旋即躲开,种种神情,不由得我心跳加速,等她再一次看着我时,我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了。她抿嘴一笑,俯过身子轻声说了一句:“你呀,是真糊涂还是假装聪明。不说了,还得回去洗锅刷碗,饱了没,我那儿还有馍馍。”

我一本正经说:“没饱,一会儿带点馍馍过来。”

杨小荷灿然一笑,道:“饿死你算了。”

晚上回去,父亲醉着,却躺在我的房间里睡觉,门半开半掩着,呼噜声惊天动地,我到门口就知道是他,想来他是逃酒躲到这边来的。我不想打扰父亲休息,便没进房间,看隔壁杜胜友的房门大开着,想先到他那边坐坐,等父亲醒了再回来。平时走惯了的,这次也是没敲门就进去了。一进去立刻傻眼了,我看见柳春晓老师跟杜胜友床边上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练习拥抱,杜胜友两只手板着柳春晓老师的两瓣屁股蛋子,使劲儿的往自己怀里揽,两个人四目相对火星四溅,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退出去肯定来不及了,我大声咳嗽一声,他俩才依依不舍的分开,柳春晓大大方方的说了声:“放学了?曲老师给你补习得怎么样?这段时间可要认真点,别辜负老师们对你的期望,特别是你父亲,他现在可是咱们县的副县长了,你不能给他丢人。”

我心头起火,刚才那样,现在这样,角色转换得太快了点吧?女人的脸皮真厚,不要脸起来,天下无敌。瞥见她衣服扣子开着,衣襟处凌乱不堪,素红蓝格子衬衣原本束在腰间,这会儿抖落在外边,我虽没经验,但我知道从那里伸手进去,能摸到什么东西。我一句话不说,扭头出了门,出了门接连吐了好几口口水,再想不起今天怎么这么邪乎,好端端的自己为什么要进杜胜友的房间,平白找来一股子臊气。

我的房间里臭气熏天,看地下,父亲吐了,谁用黄土盖住了。父亲敞开胸膛酣睡,脸上红彻彻的,紫得葡萄一个色调了。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父亲的脸,忽然想到我的面容并不像父亲,而是和母亲有点相像,也就是说,我长了一张女人的脸,有意思。父亲脸上虽肤色平润,那是因为他年轻时就出去工作,没有在田地里经历多少风吹日晒,但现在已明显带出老相了,鬓间头发花白,颌下皮肤松弛。这叫我很是惆怅了一阵子。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得烫手,想来他一定喝得不少,便凉水里淘湿了毛巾擦了擦他的脸,再换了水淘凉了,覆他额头上降温。然后收拾了地下,再点起一支卫生香驱除臭气。肚子有点饿,中午杨小荷那一碗面片子根本没吃饱,她带来的馍馍没顾上吃,这会想吃了,便过去食堂里吃饭。食堂里只有秀秀一个人在收拾卫生,看我进来,她说:“张师傅中午喝多了,这会还没醒过来,没人做饭的,外面街上吃去吧。”

怏怏不乐回来,看房间里情形也没法收拾吃的,倒了碗开水泡馍馍吃,也给父亲凉了一大缸子开水,他喝酒后可能喝水了。

一碗泡馍馍没吃完,父亲在床上梦呓般要水喝,忙端过去扶他起身喝。父亲才坐起身,毛巾从额头掉下来,他弓腰拾起,明白是儿子替他降温去火,温和的望我一眼,伸手过来递毛巾给我,说道:“再淘凉一点,从来没这么醉过。这帮子家伙逮住了狠灌,不喝酒抱怨什么感情不深,其实我心里明镜似的,他们巴不得我早走早腾位子呢。”父亲这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这样的话,他在儿女面前讲究身份威严,向来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工作上的事从来不在我面前提。看他嘴干舌燥的,我忙端水到他嘴边,他就在我手中喝了水,那一缸子水才倒下不久,还不够凉,但他还是一口气喝下去半缸子,两只手系了衣服扣子。

父亲这会半坐半躺在床上,脸色好多了,就是不停的流汗,我递毛巾给他,他擦着汗说:“你要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爹为你骄傲,看看大院里这么多干部子女,谁家孩子像你这样争气?呵呵,爹今天一个是为自己高兴,毕竟全县二十几个乡干部,升到副县长的能有几个,甘沟驿的老柴,也是个实打实干的好干部,为什么不提拔?有能力还得有机遇,有机遇还得看命运。年轻时我不相信命运,现在看来还是有的。那些年为一个家庭成分,一家人挨饿受冻,我战战兢兢,拼死拼活的干,那些成分好的干一分,我就得干十分,还不敢有一点点的抱怨不满,稍有不慎,就有人抓你的把柄,骑头上拉屎屙尿,爹还得忍着。这才几年工夫,社会重视知识分子了,三结合了,爹的机遇就来了,这不是命运是什么?老柴不就缺一个本本吗,这次被刷下去了。你爷爷那么有水平,旧社会进省城读书,还不是被人欺负,他老人家是看透世事的人,懂阴阳明经济,却整日的放羊混日子,不就是想和光同尘,自污保命么,那个时代人性都扭曲了。儿子,看看现在这世道越来越好,庄稼人也越来越富,国家真的要强盛了,你要好好读书长本事,往后没知识没能力靠出身弄前程的事再不会发生了。爹以前多有对不住你们的,往后自然要多关心你们。”

我忽然感动了,眼窝子一阵涩涩的痒,湿了,忙转过身装作去凉开水掩饰了,偷偷擦了泪,倒了碗开水放窗台上凉。

我坐凳子上,面对着父亲,说道:“还是把我母亲和紫嫣接过来一起住吧,紫嫣也好上学,咱村上那个学校教学质量毕竟比不上乡上的,她比我聪明,肯定能考上个好大学的。母亲也能将养身子,这二年她常念叨腿疼腰疼,那必定是累出的病。”

父亲微微一笑,说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我计划好了,明年七月麦黄口上你上大学,我接你母亲和紫嫣进城里去。杜胜友他爹现当着房地产管理局的局长,已见过面了,给咱家一处院落,带了几间房子,按成本价给我,这就节省了不少钱。你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这样一天给我和紫嫣做两顿饭,就能歇歇身子了。”

我听着激动,忙过去给他添了水。

柳春晓要跟杜胜友结婚了。

我很受伤,这消息比听到虎子追求杨小荷还让我伤心。

我听到消息后,立即脱了那套料子衣服,胡乱卷起塞进床底下,那套衣服我从此再没穿过。

我想,柳春晓看上的并不是杜胜友这个人吧,她看上是杜胜友的爹,或者说也不尽是杜胜友的爹,而是杜胜友爹屁股下的那个局长位子和他手中的权力。我再一次领略了权力的魅力,它能改变一个人的脾性,能把丑的变成美的,能让娇艳似柳春晓者如此痴迷疯狂,奋不顾身,投怀送抱。是的,柳春晓是那么的漂亮美丽,而杜胜友是多么的猥琐不堪,他俩站一块儿极不相称,这就是传说中的鲜花插在牛粪上吧。我曾天真的以为这句话是善意的调侃而已,鲜花怎么会插牛粪上呢,现在看来,现实生活中就有这样的故事发生。其实,历史并没有离我们远去,它仍然在我们每一个人身边,每一天都在上演同样的剧情,只是我们不大注意罢了。我想把杜胜友讲的,他大学里跟女同学亲嘴的事儿告诉柳春晓老师,我想给她提个醒儿,千万不要上了杜胜友甜言蜜语的当。这想法折磨了我很久很久,却一直下不了决心,在杜胜友给我送来一包甜甜的大白兔奶糖后,我决定不告他的状了。

其实,所谓郎才女貌,天仙配,等等,都是故事罢了,现实社会中还是美女配野兽的多些。

他俩结婚那天,我上市里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去了,父亲提前几天进城上班了。这怎么说呢,真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运气这几年似乎都在我们父子这边,要不然,以我们父子俩对柳春晓的“感情”,父亲估计要喝醉,我估计又要摔一次书本了。况且,他俩的新房就在我房间的隔壁,晚上他俩来一段激情演出,床板配合的“吱吱呀呀”响,我会不会砸塌那面墙呢,很难说。

前一晚上,杜胜友忙完事儿,过来跟我坐了一会儿,说了许多话,我发现自从他跟柳春晓老师那么“哼哼哧哧”一次后,再不回忆大学里的事了,再不讲他怎样跟女同学拥抱亲嘴的事了,偶尔我故意提起,他也一笑而过,调侃说那时年轻不懂爱情,是幼稚。我“哈哈”大笑,直笑得他低眉拙眼,不好意思起来。我偷偷问他:“跟柳老师干那事过瘾得很吧?”

他先是一个愣怔,明白过来“哈哈”笑着戳我额头,骂道:“小屁孩整天想什么呢?”

我从杜胜友身上懂得了,爱情是在床上,脱光了谈的,不上床的爱情都是幼稚的,甚至都是扯淡的。

看他那副德行,我知道干那事肯定美得很,要不然像他那样木讷憨厚的人,一提起那种事,嘴巴像下蛋母鸡的屁股似的张着合不拢,哈喇子拉成了丝线,掉地下去了。

“好女人都叫狗日了!”

我心里诅咒道。

要到市里去了,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大山沟,第一次……,但愿不辜负学校的期望,否则,无脸见江东父老啊。汽车驶出县城,在柏油马路上飞驰,我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黄土高坡就像漂泊翻涌的波浪,涌动着都丢在了身后。那山巅之上,几棵白杨树孤独挺立,没有一丝美感,倒显得苍凉冷峭。同去的几位学生,都是县城里什么学校的学生,只我一个是从乡下来的,很自然的划分了界限,他们几位一派,我一个人一派。

孤独是那一路最美的风景,在我心里。

那几个城里的学生一上车就开始高声大嗓的商量,到了市里,该转什么地方看什么景致,甚至连吃什么饭菜买什么纪念品都计划得十分细致周详。因为兴奋,一个个脸蛋红扑扑的,吵闹声干扰了司机师父的工作,几次大声喝止,却没人听,直到带队老师发火骂了几句,才停歇下来。一会儿又嚷嚷着要司机师父放音乐听,一个头发披到肩头的男同学喊道:“放崔健的《一无所有》吧,我爱死这首歌了。”刚上车那会儿,我还以为他是女生,等他张口说话,吓了我一跳,等反应过来,心里笑翻了天。

长发话音才落,另一个阴阳怪气说道:“崔健唱的那也叫歌?塞喉咙破嗓子的,五音不全,吐字不清,唱些什么一句听不懂,那歌放到鸡群里,母鸡都要不下蛋了。还是听邓丽君的吧,邓丽君可是堂堂天后级的,她那歌声才叫天籁之音。”说罢闭眼摇头晃脑,一副极为陶醉的模样。长发勃然大怒,红了脸嚷道:“你他妈的有没有时代感超前意识,人家那叫摇滚,懂不懂什么叫摇滚?现在世界音乐流行趋势就是摇滚,美国的迈克尔?杰克逊,中国的崔健,唐朝乐队,还有台湾的赵传,都是摇滚大师。崔健是我的偶像,你小子再污蔑他,小心老子揍扁你那小蒜头。”

旁边几个学生加入进去,争先恐后,群情激昂的吵闹起来。一个说喜欢毛阿敏的《渴望》,大家点头认同,去年一部电视剧红了南北,毛阿敏的名号更是横扫神州,大街小巷三岁孩童都能哼哼几句她的歌,她那发型、装束都成了流行符号。一个说喜欢李双江的《红星照我去战斗》,立即被大家骂了回去,说什么年代了,谁还听那老土的歌。一个说喜欢台湾的罗大佑,另一个说喜欢香港的谭咏麟,有人说最爱听美国的重金属。这时一人说喜欢日本的南天群星,这一次大家群起而攻之,骂他鲜廉寡耻,竟然喜欢上日本鬼子的玩意儿,真是民族的败类,祖宗的孽种。那同学不服气,争辩说音乐是不分国界的,大家出离愤怒了,有人冲上去准备揍他,好在老师在跟前,也就做做样子罢了。吵闹继续,从欧美到拉丁美洲,从苏联静静的顿河到南非的罗本岛,几乎把世界转了一遍,听他们滔滔不绝,我羡慕极了,也佩服的不得了,他们知道的可真多啊,是我闻所未闻的,原来世界真大,不是关山和乡政府所能容纳下的,他们所识所见,竟在杜胜友之上。我插不上话,便静静的坐着听。他们又说了几个,张国荣、恰克与飞鸟等等,不一而足,才安静不久的车厢里,一时热闹非凡。司机师父无可奈何,准备妥协了,他说:“同学们,消停坐会儿,我给你们放音乐听。”于是放了,唱出来却是秦腔《劈山救母》中的一出戏,“刘彦昌哭得泪汪汪啊……啊,怀抱着娇儿小沉香……”那几个小子顿时傻眼了,一会儿又对司机怒目而视,却不敢出言反抗,只好安静坐下,一会儿都睡过去了。

我想大笑几声,为自己的孤陋寡闻。

没有人和我说话。

我也不愿意跟这些人说话,刘彦昌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我便开始胡思乱想。这是多年养成的老习惯,没人跟我说话,或者我不想说话时,我便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说,专业术语叫“想”,说也罢想也罢,反正我的脑子比人忙,除了入睡,我的脑子一天里就没有闲的时侯。想什么呢?人生,我还不到想念人生的岁数。那么是大学?那是我神往的,但有点模糊,虽然杜胜友给我讲过许多大学的事,那也只能算是第二手资料,还在理性阶段。是女人么?哈哈,我是不是荷尔蒙太过旺盛了?

汽车忽然一个颠簸,减速了,慢慢驶进一条山沟,我望着窗外,满目尽是灰蒙蒙的土山荒坡,连树木都不长一棵,一段段道路,路旁怪石凌云,摇摇欲坠,司机点起一支烟,一边抽一边驾驶,嘴里哼唱:“包龙图大坐在开封府……”。

我累了,瞌睡如期而至,睡一会儿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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