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把刀放下！”唐吉坷德跳出来，而他抵在布狄卡脖子上的，是一根长棍。
凯尔特武士齐刷刷地将武器对准唐吉坷德。
“都这个时候了，”我苦笑道，“等咱们先渡过难关了，再审问我好不好？”
布狄卡迟疑片刻，还是收回了刀子，对士兵们说：“没事了，都坐下吧。”
唐吉坷德也坐回原地。唐大叔，谢谢你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任何不轨的企图，”布狄卡压低声音说，“我一定会立刻杀了你。”
这个死脑筋的女人。
“你是真人玩家。”亚历山大皱眉道，“哪国的？中国、日本还是朝鲜？”
“中国。”
“中国人，为什么跑西班牙去当使者？”
“一言难尽。哎，我们还是先商量怎么提升士气吧。”我苦着脸说。
“提升士气，岂止是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就能做到的？经历了这番恶战，以及背叛，恐怕只有兴奋剂才能使战士们重新燃起斗志。”
我理解他的顾虑，中国兵法里有句老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兵们只有在临上战场时的鼓舞效果最佳，后面再反复鼓舞，尤其在处境艰难的时候，就很难有什么效果了。弄得不好还会适得其反，使亚历山大与布狄卡失去在战士们心中的威信。
我突然想起一件东西。
“如果我真的有兴奋剂呢？”
亚历山大和布狄卡瞪大了眼睛望着我。
我从怀里掏出昨夜德鲁伊老奶奶送给我的布袋，里面装了十几枚暗黄色的小果子。
“万灵丹？”布狄卡惊讶地说。
所谓的万灵丹，乃是一种寄生在橡树上的槲寄生。凯尔特人信仰德鲁伊教，而德鲁伊教敬拜自然，将橡树视作至高神祇的象征，他们认为寄生在橡树上的槲寄生具有神圣的疗效。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槲寄生都是万灵丹，而是必须得通过特别的仪式采集。据说只有在满月和新月的日子，由大德鲁伊身披白袍、手持黄金镰刀上树割取的槲寄生才是万灵丹。
槲寄生当然不是真的兴奋剂，但它对于凯尔特人来说，是精神上的兴奋剂。
布狄卡沉默了。过了半晌，她说：“你来吧，由你发表演讲。”
“我？可我不是凯尔特人啊。”
“布特奶奶是我尊敬的大德鲁伊，她把万灵丹给了你，就是对你的信任。”
“好！”生死关头谦虚便是虚伪，子曰：当仁不让！
我走到凯尔特士兵中间，打开袋子让他们看到里面的万灵丹：“凯尔特的兄弟们，这是大德鲁伊送给我的万灵丹。”
凯尔特人惊讶地注视着我，发出窃窃私语，不少希腊人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现在我把它全部分给大家，让德鲁伊来决定我们的命运。”
布狄卡命手下搜集了几个水壶，又从山间一股小清泉里接满了水，我让唐吉坷德把所有的万灵丹磨成粉掺和进水里，递给最近的凯尔特士兵。“水不多，每人只能喝一口。”
这名士兵虔诚地跪地，然后再仰起头喝了一口，递给下一人。所有凯尔特人都默默地履行了这一套仪式，在传递过程中，也有不少希腊士兵混入。在一片静默声中，所有的凯尔特人和一部分希腊人都喝到了“万灵水”。
“有了德鲁伊的庇佑，我们一定能战胜卑鄙的罗马人，对不对？”我大声吼道。
没有预想中的热烈回应，看来这兴奋剂效果不佳，抑或是我本人缺乏鼓舞人心的魅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
“你们不相信德鲁伊吗？”
“我不知道。”一个士兵犹犹豫豫地说，“我只喝了一小口，也许德鲁伊不会保佑我。”
他的回答赢得了一部分人的赞同。
“那你们说怎么办？投降吗？”
这次赞同的人更多了。
“是的，投降，也许能活。”我用劝说朋友的温和语气继续说，“如果罗马人大发慈悲，会放我们活着回去，几年后老死床上。”
士兵们面面相觑，而布狄卡与亚历山大露出恍悟的表情，已然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我的音量突然抬高：“但是，你们是否愿意用这一切来换取今天，为一个机会，就这么一个机会，回到这里，告诉我们的敌人，他们可以杀死我们，但他们永远夺不去我们的——”
现场如宇宙的永夜一般宁静，我要用有生以来最为豪迈热烈的声响，来发出这最后的咏唱，请容我酝酿片刻——
“自由！”一声略带嘶哑的嗓音响起。
这尼玛，是谁！谁抢我的台词！我愤怒地扭头望去，但见人群中爆发出如黄河决堤般的汹涌磅礴，“自由”之声响彻大地。
好吧，你赢了。
布狄卡抽出佩剑——“自由！”
亚历山大也振臂高呼——“自由！”
希凯联军山呼海啸般冲向山下的罗马军团，恍如脱缰之野马，连那些久经战阵的罗马老兵都恐惧得瑟瑟发抖。
哐！当！咚！叮！兵器交接之声此起彼伏。
擒贼先擒王。亚历山大率领骑兵直扑凯撒，我和唐吉坷德也紧随着亚历山大，在这个还没有发展出“外交豁免权”的蒙昧年代里，为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一场战争，奋不顾身。
罗马和蛮族骑兵分别从左右两方迎击。
“自由！”亚历山大狂吼着，一剑砍翻了迎面而来的骑手；唐吉坷德的棍子，在第一次接战中就被敌人的利刃砍成两段，只得气呼呼地拿着半截棍子在半空中乱戳。
不计代价，不畏牺牲，只有抓住凯撒，才能结束这场战争，为含冤而死的战友们报仇。抱着这样的信念，尽管战友们纷纷落马，剩余的希腊骑士仍抱着一往无前的信念，冲向罗马皇帝的所在。
终于，在复仇之神与自由之声的双重鼓励下，我们冲到了距凯撒不足五十米的距离，甚至能看清他脸上那不敢置信的表情。
然而，也许是过于疲惫，希腊骑兵们的战马慢了下来。
“保护皇帝！”罗马将军高呼指引着数列军团步兵在本阵前排下盾牌阵，要突破这样的铁壁，应该是不可能了吧……
“驾！”亚历山大再次驱马上前。
他要独闯盾牌阵吗？我惊呆地看着这一幕。
眼看着即将撞上盾牌，亚历山大突然反握剑柄，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宝剑掷向凯撒。
这是必中的距离。
千钧一发之际，凯撒身旁的一名卫兵撞了他一下，这一剑没有刺中要害，只是从肩膀上滑过。
而在全力一击之后，亚历山大也终于筋疲力尽，从战马上轰然跌落。
至少奋斗过了，他扭过头来，冲我发出释然的微笑；而我身在十米开外，身边仅剩下百余名战友；布狄卡率领的凯尔特勇士，则更是在数百米之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一刻，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游戏玩家，而仿佛是萧峰、段誉、虚竹三位好兄弟，在少林寺大战天下英雄，豪气干云。
应该没什么遗憾了吧，我望着汹涌而来的罗马军团，从地下战死的战友手里捡起了剑。
来，战个痛快！
就在这时，罗马军队后方突然骚乱起来，罗马士兵们停止冲锋，困惑地回望。
一个银甲武士，右手挟长枪，左手持重盾，单兵突入罗马阵中，一步杀一人，所到之处只看见血花飞溅。而更为诡异的是，这一幕却并不让人心生恐惧，银甲武士的战斗姿势优雅，如舞蹈一般。她的脸庞清秀，光滑的胳膊和腿露在铠甲之外，竟然是一名女将。
凯撒突然恐惧得浑身颤抖，这一刻忘记了自己的统帅身份，拍马就跑，罗马士兵们呆若木鸡，半晌才听见将军们的撤退命令，丢下盾牌落荒而逃。
亚历山大艰难地站起来，蹒跚着走到银甲武士身前，突然单膝跪下：“我的女神。”
女神？这个词的违和感简直爆炸了！像亚历山大这样的人还需要追妹子？他自己就是男神好不好！
我不敢置信地掐着脸颊。
然而“女神”却丝毫未觉有什么不对，平静地说：“起来吧，我的战士。”
说着，她摘下头盔，露出星辰般灿烂的黑色长发，那一刻我为自己的轻佻而恨不得切腹自尽。
没错，她真的是女神。
我认识她，我见过她，在无数的电影、动画、漫画里，在甚至这一切都不存在的远古时代，哪怕只要听过吟游诗人的传颂，我也能想象出她的模样：智慧与胜利之女神——雅典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