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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记忆(二十四)

、被选为民办教师

自我出生后到了保姆家,姐姐就陪伴在我身边,一直到高中毕业。我早已习惯了有事先问姐姐,可下乡在农村,和姐姐的联系就不顺畅了,即便接信就回,再等回信也得好几天,让我不免有些失落,于是我悄悄寻觅身边能够代替姐姐的人选。

黎姐是我们的“点儿长”,她比我大一岁,并且早到几个月,接我们时她已经当上大队的广播员了。黎姐对所有的知青都好,但我总觉得对我更好。她比我老练、成熟许多,总是指点我、鼓励我,要我抓住机会多锻炼自己。她那和蔼、友善的态度让我不由自主地靠近她,把她当作姐姐一般,对她的话也言听计从起来。

黎姐让我多学习,于是我抓紧时间看书,学习了不少模范英雄人物的事迹;黎姐让我写广播稿,于是我悄悄做了练习。

那天,我忐忑不安地交给黎姐一篇描写我们生产队热火朝天春种场面的散文诗:“汗水换来粮万担”,没想到她马上就在村里的大喇叭里播出来了。

文章的反响很热烈,我完全没有预料到。

乡亲们的真情温暖着我,大家一起劳动的热情影响着我,稿件播出后受到的赞扬鼓舞着我,于是我给自己定下一批广播稿的内容:

1、专门表扬几位农活出众的老年人。队里以苏大爷、闫大爷为代表的一批上了年纪的老社员,不但经验丰富,能在具体事项上起指导作用,也是种地、除草的好手。更令我佩服的还是每天早晨他们那耐心、细致的捣粪,做起来真是一丝不苟。

生产队门前的空场上,有一个如几间房高大且厚实的粪堆,聚积着我们挖的黑泥、各家猪圈里起出的粪肥,还有从各家各户收集来的屎、尿,是我们种地前要先播撒的农家肥。

但这粪肥要经过冬去春来的储存与发酵,还要充分拌匀、打散才行。

大伯们一下下用铁镐刨块、用铁耙拍成粉、再用铁锹搅拌均匀。那么大的垛,得这样折腾至少两遍才能成为可使用的肥料,没有力气、缺乏耐性都不行。

而我看到的大伯们,每天都在那里捣来捣去,平静、乐观又认真。

下粮食种前我们先要把粪肥运到地里。每次见到挥锹扬起分散成弧状的细碎颗粒时,总会想到这是大伯们辛勤劳作的结果。

、表扬一位走家串户收集大小便的女孩子。

那时候的大小便都舍不得扔。每家早晨起来先把用过的便盆放到门口,等挑担的女孩子倒光之后才能清洗。

那位女孩子比我小,但嘴皮子特利索,说出话来一串串的,笑起来也如铜铃般又脆又亮。她平时很爱干净,衣服蹭脏一个点儿都又抠又搓的,因此当她挑着屎、尿担子出现在我眼前时很让我吃惊。

但她如平常一样大气,并且她的笑声很快顺着一家一户传下去。

她真让我刮目相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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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一夸队里的壮劳力。我们队有好几个赚十分的大工,他们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力气:用大镐刨土;用大锄耪地;播种与收割庄稼;用铁锹把猪圈里的粪隔着墙扔出来,再换上新土;挖黑泥时站在高处用戽斗淘水;冬闲时漏粉等等,好多我根本伸不上手的重活儿在他们那儿就像玩儿的一样,并且还有老多属于技术活儿呢。

4、集体劳动让大家非常开心。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挺留恋那时的劳动场景的:一大堆人先是被钟声集中在队部门口,听队长分派任务,然后分成几拨,拿着不同的农具,奔向不同的地方。但无论哪一拨,都必定是和和气气劳动、有说有笑干活。有时从远处过来一个人影,大家会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活计,一直用目光追随。有认识的打个招呼,不认识的也会目送到见不着为止。善良、和气、风趣,是我们队社员的共同特征。

然而,还没等我往下进行呢,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扰乱了我的心思,也就放弃了这一系列计划。

我们大队派在公社中学的一名民办教师有了新的工作单位,学校要求继续派人顶替。

4月1日,辛大哥专门找我谈话,传达了大队会议决定:让我去公社中学当民办教师。

我当时特别惊讶。

实际上,我是心存恐惧的。因为我一直觉得讲台是神圣的,教师是伟大的。我总是以崇敬之心看待老师,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登上讲台去讲课。

想想我们高中毕业时,学校选了部分同学参加师训班。我和其他同学曾好奇地趴在窗外看热闹。等发现他们竟然是在轮流登讲台模拟当老师时,我立刻羞涩地跑走了。根本就没想过要脱离学生的角色,这也是我当初不和姐姐争教师名额的原因。

这次突然听说要让我去当老师,吓得我一下心里没了底。但看看辛大哥真诚的样子,又不好马上拒绝,只好说让我考虑一下吧。

尽管辛大哥对我能干又能写的优点加以肯定,但我还是对自己没信心。这时的我急于听听黎姐的看法。再说,我下乡将近一年了,对这里已经产生了感情,和知青战友、和五队社员,特别是黎姐等好朋友都难舍难分呀!

、好友似姐伴一生

辛大哥同我谈话的第二天,我迫不及待找到黎姐,请她帮我拿主意。

黎姐先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说不想去。

黎姐脸上顿时现出少有的严肃。我急忙摆出各种理由,不料未等我说完,黎姐盯着我反问道:你以为几十个人选里你排在第一位容易吗,你以为这样的机会有很多吗?

在黎姐的问话前,我所有的理由都站不住脚了。于是我坦白地说:其实我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我一直把自己当学生,根本就不会当老师。

黎姐说:我们还年青,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事都要学着做。

在黎姐的一再劝说下,我逐渐坚定了接受任务的决心。

最后,我向黎姐表示:一定树立信心,鼓起勇气,敢于挑起这副重担。

黎姐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4月10日,大队长大叔和辛大哥共同和我谈了话,给我讲了许多知识,也给了我很大动力。

我郑重地向他们表示:决不辜负大队对我的信任,今后要虚心向有经验的老师学习,边学边干,在实践中得到提高。

大叔和大哥笑了,说推荐我去中学确实是大队对我的信任,但这个信任来自于我的实际表现,也就是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结晶。还有,以后的确要虚心向有经验的老师学习,但要把握分寸,谦虚也要有度。

大叔和大哥还特意提到了我写的那篇广播稿,肯定了报道及时和内容丰富的优点,同时提出要注意突出重点,还要争取有一个新高度。

这次谈话让我很受感动。我庆幸自己与这个大队有缘,遇到了大叔、大哥这样真诚、纯朴又很有水平的领导。我决心不忘下乡一年来大队、乡亲们以及知青战友对自己的关怀与照顾。大队还是我的家,我一定常回来看看。

4月11日,这是去公社中学报到的最后期限,可是上午黎姐去公社开会一直没回来,让我的心情很是不爽。

本来我很害怕当老师,是黎姐一遍遍给我讲这项工作的重要性,还不厌其烦地从我的优点讲到我的才干,终于让我树立起了自信心。没她的鼓励说不定我真就当逃兵了呢。可她竟然不能送我去学校,让我难以接受。

有好几位与我相处不错的知青战友来送我,一遍遍催我启程。我一点点找理由耗费时间,希望黎姐能及时赶回来,却未能如愿。有性急的追问我:为什么非要等黎姐呢,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送不了你吗?她的话让我很尴尬,一时想不出对策。低头看看上衣,忽然有了底气,回答说:“我俩换着穿衣服呢,我想等着和她换过来。”

这事儿是真的。因为我有一件绿格袄,做的比较肥大,而黎姐有件红格袄,穿着有些紧了,我俩换着穿正合适。实际上我早就想换了正好,可是慌乱间找不到其它理由往后拖延,便拿它来说事。

但再充足的理由也没用。

另一位战友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你看我们这几个人,因为送你误了半天工。而且你再不走,我们回来就得贪黑了。”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不能只为满足自己的心愿而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于是振作精神站起身,和她们一起,用一辆小车把我的小木箱推到公社中学。

从这天起,我正式成为一名民办教师。

到公社中学后,有了星期日的概念,我确实做到了常回队里参加劳动。自己没有脱离割舍不开的群体,还得到了公社书记在大喇叭里的表扬,这是我完全没料到的。

黎姐一直关心着我。

得知高考制度恢复后,黎姐约我一起参加,我欣然答应。

那一年,大、中专考试分别举行。

在此之前,我曾被推荐过上中专学校,但我当时并没瞧得起,干脆拒绝了。

等到自己报考时,我仔细斟酌了一下,觉得争取一次成功还是很重要的,于是三个志愿都报了技校,打算当一名能领导一切的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

黎姐将初中课本借给我,她则复习高中内容。我俩一个在大队,一个在中学,开始了艰难的复习之路。那种难,一是由于上学时被学工、学农、学军和勤工俭学占据了大半时间,根本没多少功夫坐下来系统学习;二是可利用的时间太少。我们各自担任着繁忙的工作,白天只能以工作为主,只有挤出业余时间看会儿书,还不能太过招摇,否则万一考不上怕惹出笑话。

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五日,我拿到了第一志愿学校的入学通知书,兴奋得内心翻腾:多年的求学愿望得以实现,虽然晚了些,但终于让我等到了!

听说已经在铁路工作的黎姐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我同样为她高兴,我们相约入学前见上一面。

在我报到的日子,黎姐专程去车站接我。她迅速帮我找到同班同学,又送我上了学校迎接新生的大卡车。

有黎姐相送,让我心里安稳多了,非常满足地站在大卡车上与她挥手再见。

我毕业后被分配到国企,黎姐在医科大学毕业后留到了驻地医院。

她所在的医院条件很好,是我们这个地区最先有CT与核磁的大医院,而她当了放射科主任。

1987年,我那高山一样伟岸的爸爸忽然生了重病,手术后效果不佳,需要做CT检查。

我急忙向黎姐求助。

黎姐在回信中详细介绍了做检查的基本步骤和注意事项,寄来申请单并替我做了预约。

7月日,黎姐在医院大门口迎接我,早早张开臂膀朝我奔跑。

与黎姐相拥的那一刻,让我有了一份安慰,爸爸病情带来的痛苦立马减轻许多。

检查中,黎姐的周到服务和医务人员的热情让爸爸很是满意,人也变得精神了。

我和黎姐的相会虽然短暂,但我们的感情丝毫不亚于当年。

我女儿中考练体育项目时膝关节不适,又去麻烦了黎姐一次。

还有我女儿怀孕初期,去参加同学的婚礼,因吃得过凉导致很不舒服,多亏我带她到黎姐家暖和过来才没事了。

前几年,我去老家探望黎姐的父母,与她相会一次。

每次我们见面或是在网上聊天,总会情不自禁地说起我们下乡的大队和知青战友,常常因多年不得相见而遗憾。

于是,我设法找到了在公社中学建立了浓厚感情的几位民办教师,又通过这些老哥哥们联系上辛大哥。

那一次,我在村口看到大哥从远处走来的身影还是那么熟悉,他的姿势还是那么独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走到近处时,大哥感叹道:老了,我们都老了!

是啊,我们已经从当初二、三十岁的青年迈入了老年队伍,我们确实需要经常聚一聚了!

在我们连续相聚几次过后,我又通过两位热心知青,尽可能地多联系了几位知青战友来和辛大哥相会,我还请辛大哥代我转达了对房东大舅的一点儿心意。

但黎姐一直没能参加,始终是我们的遗憾。今年,她终于可以一定抽出时间来与我们相聚,让我们很是兴奋,我们正共同期待这一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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