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里退出来的陆小二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诉掌柜这件事，掌柜他跟萧大人可是挚友。”
陆小二一熘烟地跑到了厨房，打算把事情告诉王掌柜。
可还没有走进厨房呢，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二？”
陆小二顺着这声音隔着帘子“看到了”王掌柜。于是他连忙说道：“掌柜的，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别大惊小怪的，跟我走。”王重山从厨房里走出来。带着陆小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并把大门牢牢关紧。
“掌柜的！萧山行和郑福打算投敌卖国！他们已经拿到护城军的防卫部署了，等到叛军一到，就马上叛变。”陆小二一口气把话说完，气都不带喘一下，希望王掌柜赶快告诉萧逸萧城主。
“那有什么叛军。赵王爷的军队可是义军。”王重山眼神飘忽，转身坐下。
“甭管什么叛军义军了。重点是他们要对萧城主不利。”陆小二也不在意赵王爷的军队是什么性质，他只关心，萧逸城主要被出卖了。
“你知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这关系到你性命安全。”王重山重新站起身来到窗边，负手而立。语气里听不出他的情绪。
“掌柜的，这些都是我亲耳听到的。从楼下一直听到门前。要不是萧山行发现我在门口，我还能听到更多！”陆小二十分无奈地说道。
当时萧山行突然闭言不语，还以为他被发现了呢。
“小二啊。你知不道开客栈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做饭做菜缺斤少两？”陆小二眨眨眼睛，不确定是不是这个答桉。
“那是取财之路，非得生之道。”
王重山悠然地看着窗外，又继续说道：
“我们往事客栈只提供服务，至于顾客在里面干什么，说什么。那不归我们管，也不能归我们管。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需要烂在肚子里。懂吗？”
“可，他们这是要出卖萧城主啊。”陆小二不解地问道。
“小二，你也属于他说的平民百姓。所以他们做什么，都影响不到你。他们这群人也只是为了自救罢了。”王重山的嘴里飘出这样的话。
“掌柜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萧城主平日和蔼可亲，事事亲力亲为，有时候还会把自己的俸禄拿出来建设宜城，对宜城的百姓都是一等一的好。这都是我看在眼里的。现在他要被出卖了。我可做不到袖手旁观！”
陆小二义正言辞，面容严肃认真。
“那我且问你。如果萧山行他们真的出卖了萧逸。那么萧逸会死吗？”
“我……我不知道。可这……”
陆小二断断续续的话被王重山打断了。
“那我可以告诉你。不会的。赵王爷他们还需要萧逸这个城主来稳定民心。
就算萧逸知道了萧山行他们的计划，也只会笑笑而已。同样都是选择，你又怎么能说萧山行他们就是一定错的呢？
小二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那宜城陷落也没关系吗？”
“宜城只是个小城，无论做什么都会沦陷的。无非是以哪种方式罢了。”
陆小二刹那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王重山，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勇气。
“掌柜的，我打算出去闯荡闯荡。”
“嗯。知道就好。嗯？等等！你发什么疯？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吗？”王重山终是镇定不住了，转过身来看向陆小二。
“呵，您不是说赵王爷的军队是义军吗？”陆小二讥讽道。
“那是要看身份的。就像萧山行他们，如果不作为。就会被抽丝剥茧，不得自由。”
“掌柜你也是，对吧。如果什么都不做，赵王爷他们对你就是义军。如果出了手，不是平民的你就不是这么评价赵王爷了呢。”
陆小二是憨，不是傻。到了这步，哪里还不知道自家掌柜的想法。
现在再想想萧山行把会谈地点放在客栈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如果为了所谓的安全。就要我做一辈子的平民，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我宁愿闯荡江湖，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好男儿，就应当志在四方！”陆小二挺直了腰板，直言道。
说完，陆小二就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王重山支愣在原地没有阻拦。
“死就一定是最大的惩罚吗？小二，难道你也要走上那条不归路了吗？”王重山颤颤巍巍地说道，这一刻的他才像是一个已经百岁的老人，惊惧万分却又无能为力，脆弱不堪。
回想起四十多年前，有一个小孩也是这么对他说，好男儿就当志在四方。
那时的他，又惊又喜。
恰巧那个小孩子又是一个不错的修道种子。于是，心满意足的他就把他的衣襟传授给了那个孩子。
从那以后，可以用一飞冲天来形容这个孩子。整个宜城也只有一个同龄人能让那孩子高看一眼，远超同辈的优秀，让他那本就庞大的欲望和野心更加膨胀。
所以那孩子走了出去，用了一个宜城太小的理由。然后跟着另一个孩子去了儒家圣地——天府书院
当初的他，像是看着自家小孩远行的父母。虽然嘴上多是阻拦和劝阻，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望子成龙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态吧。
可惜事与愿违，他苦心等待了五六年后。等来的却是一个经脉尽断，浑身浴血的少年背着另一个修为被废的少年一步一步地回到了宜城。
他看重的孩子是修为被废的那个，他那时是真的气啊。
恨不得马上杀上天府书院要个说法。然而等那少年醒了，却只说了一句。
“对不起。”
原来错的是自己的孩子。
去了天府书院的两个人就像是两只泥鳅来到了大海。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眼界。
那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不比他们差的资质，超出他们的更是多不胜数。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外人的优秀也只会让自己更加努力。
他们二人也正是这么做的，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天府书院过了三四年的他们，在修为上已经比得上王重山自己这把一甲子岁月的努力了。
但万万没想到，事情也由此改变。一起同行的那个孩子没多久被选为了天府书院的核心学员，也就是儒家的核心弟子。
而他看重的那个孩子因为已经修行了自己传授的功法，而遗憾落选。
但那孩子不甘心啊。想证明他的功法也是一等一的好，不比儒家的差。于是废寝忘食地修炼，甚至到了一年足不出境的地步。
而等到一年后，放心不下的同乡人走进那孩子的洞府时才发现事情已经变质了，出了大问题。
也不知道是功法的问题，还是太急功近利的问题。那孩子竟然走火入魔了，开始拿人血在练功。
这等大逆不道，惨绝人寰的事情自然瞒不住天府书院。
审判在第一时间送达了下来，以死处置。
哪怕是以那个同乡的核心学员的身份都保不住那孩子的命。
也许是因为觉得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在自己身上。
那个与他同去天府书院，光荣成为核心学员的同乡做出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决定。
“以我血，换他命。”
说完这话的同乡人，自断经脉。血流三日不止，终是成为了一个血人。
用这样的代价，向天府学院要回了那孩子的命。
磕头谢恩后，背着修为被废的那孩子，一步一步地回到了宜城。
他除了能说谢谢，还能做什么？所幸至少那孩子的命是保住了，以后也不求着，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襟了。
在这小小的宜城，他王重山自问还是可以让那孩子好好活下去的。旁人也不知道，他曾经走火入魔的那件事。
事情本该就这么过去的，本该。
而他真的没想到，那个孩子会一错再错。
以残废之身，逆行功法，成就合一可以称得上是天纵奇才。
可为什么，他却要执迷向天府书院要为同乡个说法。
哪怕是自称为他父母的王重山，也认为当初错的是他自己啊。
“他不是为了我去要说法。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错。他已经彻底入魔了。”
说这话的是那个同乡，然后他悍然出手将他曾经舍命救下的好友镇压。
凭借的是那同样步入合一境的浩然正气。
经脉尽断的废人练成了合一境的养气法诀。
他是该感叹儒家竟然没有向一个被逐弟子收回核心功法呢，还是该惊呼这个也称得上是千古难寻的壮举呢。
说来真是可笑，往上数几万年，宜城有过这样的人物吗？
哪怕一个都没有过，那为什么又要同时让这两个人降生于宜城呢。
天既已生离，又何苦生逸啊。
或许，这就是道家所说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从未在意过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