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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意

青羽峰后山花林里春光正好,灵气沛盛,枝头的鸟儿在花间追逐鸣唱,远处传来重羽飘渺悠扬的琴声,一派祥和景象。祝东风照着重羽的教导,在林子里的一块涵玉石上吐纳打坐,神游四方,正到寂然处,却见通灵鹤一路横冲直撞,扑棱扑棱不要命似的飞来,落了一地羽毛。却见它嘴上叼着个荷包,死命的往祝东风手边凑,祝东风赶忙接过,打开一瞧,里面装着一绺头发,例行的树叶上的诗又变成了“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祝东风惊地眼皮一跳,想起这句诗的由来,隐约记得是个近几百年凡间的朝堂里,一个叫苏武的刚烈节义的男子,因边境的国家对本国的子民骚扰不断,当朝皇帝便命他出使边境国,以扬国威。在出使临行前,他并未觉得这是一件日后会让他光照千秋的事情,只是受君王的命令,而不得不离开自己深爱的妻子。他没有奉王命出征的趾高气扬,亦没有对出使凶险、前途未卜的忐忑不安,有的只是用自己的平和与坚定安慰妻子,他将自己对妻子的深深爱意写成了一首诗,其中最动人的两句便是“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后来,那男子到达边境国,不料竟被边境国的首领扣留,以武力威逼他投降,谁知这男子不肯屈服,结果被放逐在凡间酷寒的北海边牧羊,为了折磨这男子,那边境首领还给了他一只公羊,说是等到他放牧的这只公羊生下小羊羔,便送他归国。这男子终是不肯屈服,历尽磨难。

这个叫苏武的男子离家三年后,他的妻子终于在无尽的等待、担忧和思念中郁郁而终。死前,她对家中的丫鬟道:“待我夫君归来,你万万不能说我因病死了,若他问起,你便说我改嫁了,省的他伤心。”

在那男子出使十九年后,边境国的首领也终于被这男子的节气打动,放他归国,他自觉终于履行了自己对妻子“生当复来归”的诺言,疾疾如离弦之箭般,一路风霜赶回了家,然而回家后,却发现已物是人非,从丫鬟嘴里听到妻子改嫁的消息,一时间亦郁郁而终。

当时祝东风从司命季年处听到这个故事,私心觉得这个故事虽结局不大完满,但却何其伤感,又何其动人,若是写成话本子,必能口口相传、流芳千古。

祝东风颇受那男子与她妻子唯美爱情的触动,唏嘘感动了好一段时间,还特特央求司命季年,给这夫妻二人的下一世写了个十分圆满的命格,且好人做到了底,特地向那掌管凡人投胎的九重狱的阎君求情,叫他们二人投生在了同一处城里。

祝东风这厢看着手中的信,又见通灵鹤一幅毛掉满地、颓丧惶然的模样,再联系起那苏武的故事来,便私以为手中的这两句诗乃是墨钰遗书,却像是个墨钰想不通,要寻短见的遗言。于是便慌里慌张的循着通灵鹤,要赶去三十三重天宫上看墨钰。通灵鹤却将她径直带到了重羽峰后山的青云洞中。却见墨钰睡着在洞中的石塌上,浑身酒气,形容枯槁,不知是死是活。只一眼,祝东风只觉得心惊肉跳,扑上去便抱住墨钰死命的摇晃道:“墨钰,墨钰,你快醒过来!你快醒过来罢,我是喜欢你的,你快醒来!”

忽听得墨钰一声咳,忽的坐了起来,惊得祝东风还以为是话本子里说过的诈尸。反应了半晌,后来才知道,原是他并未寻什么短见,只是心情有些郁郁,喝酒喝得多了,在石塌上困一觉罢了。

墨钰怔怔地看了祝东风一眼,忽的张开手臂紧紧搂住她,眉开眼笑道:“太好了风儿,我不是在做梦罢?”

“诚然你不是在做梦,快放松些,你快要将我勒死了,咳咳……”

“……”

祝东风不知这是墨钰的计谋,还是实在是因为自己太笨了学问不好,以至于理解错误,但心迹既已败露,便顺水推舟,顾不了恁许多了。

自此闹剧后,祝东风就与墨钰在一处了,青羽峰上四季如春,后山花林里的各色花朵日日盛开,芬芳满鼻,落英满地。墨钰不再时不时给祝东风送些无病*的酸诗来了,但每日却都要与她用通灵镜见上一面,或者谴了通灵鹤衔着些青羽峰上没有的花花草草来送予祝东风,今日是束蔫蔫的黄瓜花,明日是枝半开着散发着浓郁韭菜味的韭菜花,后日又是朵紫色黄蕊的茄子花,过了些日子,墨钰差点将凡界菜园子里所有的能开花的蔬菜结出来的花朵都送了一遍,还美其名曰香草配美人。确确然这些花都是香草,只怪墨钰送的太少,要不然撒些盐炒成菜来吃,一定很香。

每日祝东风做完功课修习完毕,到重羽跟前耍上一番后,还要收拾收拾到卧房里,用通灵镜与墨钰见上一面,或者去后山的冥刹海边,与墨钰偷偷幽一幽会。日子过得有些疲于奔命,但心里总是如吃了甜果儿似的透着丝丝的甜。

那时,墨钰十分懂得讨祝东风欢心,送过她许多稀奇的小玩意儿,削了天后花园里的湘妃竹做成的竹箫、可以储存阳光的储光罐、用凡界的狗尾巴草编出来的可以发出声音来的九尾猫、还有用专门从看守蟠桃园的蚊子君手里讨来的桃木花了整整三天打磨出来的桃木梳等等,都是墨钰自己亲手做的,颇为精致讨喜。固然在不值钱这一点,让人略有遗憾,但祝东风自不与他计较,好歹都是些实用的东西,都是墨钰沉甸甸的心意。于是祝东风便天天用那桃木梳梳头发,晚上看书时用那储光罐照亮,觉得闷的时候,便拿出狗尾巴草编的九尾猫来叫它走两步,叫几声。祝东风也做过些小玩意儿送予墨钰,缝的荷包,手磨的簪子,亲自做的小零小件,虽也有些粗糙,并不值钱,但墨钰仍然表现的很是欢喜。

这却是祝东风与墨钰情投意合的一段时光。多年之后,祝东风便不再如何回忆起当年了,此间的种种细节,祝东风已记不太清楚,只觉得在微微的甜蜜中略略有些涩痛的苦楚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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