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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凤仪宫(下)

“你身为郕王妃,自然要多为郕王的子嗣考虑,就不会规劝着点吗?难道这些东西,你出嫁前没有人教过你吗?到现在还要本宫亲自教导一遍吗?”皇后脸上带着明显的愠怒,语调却因为顾忌着皇后的身份,刻意压着。

宋玉然紧抿着嘴唇,低头等着皇后把未尽之言说完。

“眼看着祁珩这就要出征了,你们成婚两个月了,至今你的肚子都不争气,还没个一儿半女,这要是有个万一,这么高的亲王爵岂不就后继无人了?!”皇后此时这着急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的担心祁珩的后代呢,宋玉然心里一阵发笑,皇后天天心里装着这些虚情假意的话,也不怕说到最后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了吗?

见宋玉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皇后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越发张狂地说道:“好歹也是读过书识得几个字的,怎么这般不明事理?”皇后用杯盖缓缓拨弄盏中的茶末,说什么只喜欢宋玉然,难不成郕王府以前的那些个姬妾都是摆设?

今日在御书房,皇上刚提一句让祁珩纳她侄女做侧室,他就说自己只要宋玉然一个足矣,笑话,哪个亲王自古以来不是三妻四妾,他用这样的理由拒绝,摆明了是要打她的脸!

什么叫有个万一?什么叫后继无人?皇后难道不知道出征之前最忌说这些吗?!一直耐着性子应对的宋玉然,听得此言,缓缓攥紧了藏在衣袖中的拳头:“亲王爵并非世袭承继,纵然是侧室子,按律法也只能承镇国将军……”

皇后狠狠地把杯盏磕在手旁的茶几上:“郕王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告诫本宫不要把侄女嫁入郕王府?!还是打算告诉本宫就算本宫的侄女进了郕王府,生下的孩子也不能承继爵位?大胆!”周围的宫女闻言,纷纷跪了下来。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实话实说。”宋玉然连忙起身,跪在地上,作势十分慌张的样子。

“郕王妃,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身为皇室王妃,居然如此心胸狭隘,排挤妾室,善妒专宠,如今不仅自己无所出,居然还不许别的女子替亲王留子嗣,当真是胆大妄为!本宫断不会容忍你这样败坏皇家子嗣的做法!”皇后的话可谓咄咄逼人,字字诛心,喋喋不休地想要用言语将宋玉然贬低的一点不剩,似乎能通过这样打压宋玉然的方式,间接出了关于祁珩的那口恶气。

宋玉然只是跪着地上,低着头沉默着不言语,如今这个情形,皇后明显是恼羞成怒,想要借着这个事出自己的私气,此时她若是不想再徒增是非,就只能全部都受了。

皇后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沾上茶水的手,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玉然,轻叹了口气道:“本宫也不想为难你,只是既然嫁入皇室,就要为皇室着想。“

宋玉然跪着不说话,直挺挺地腰在无声地表达心里的反抗之意。

皇后懒洋洋地靠在了身后的凤榻上,眼皮微掀:“你去那玉阶台上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皇后并不怕她不满,就算不满那又怎么样,她是皇后,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妃。

宋玉然闻言,不由得暗自苦笑,想明白?皇后根本就没说让她反省什么,何来想明白一说?只不过是借着自己泄私愤罢了,罢了,她若是吃些苦,能换得祁珩那无事,她也会心甘情愿受了。

玉阶台就是殿前玉阶之上的那片平地,今日的太阳十分不配合地一直悬挂在苍穹上,汉白玉石在烈日下暴晒了几个时辰,早就晒得宛如火炭。

宋玉然优雅地轻撩下摆,规规矩矩地跪在正中的一块石板上。午后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炙烤着裸露在外的肌肤,很快就能感到疼痛。

皇后让宫人们都起身,端过一杯新沏好的茶,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就着新上贡的吐鲁番的葡萄,好不惬意。众人全部站在被大树遮蔽的阴凉地方,独留郕王妃一人跪着受罚。她倒要看看,这郕王与郕王妃到底有多“情比金坚”。

梦喜站在一排宫女后面暗自着急,同浣玉对视了一眼,却因为没有机会离开急的脸上都出了汗。

汗水顺着俊颜滑过线条优美的下巴,滴落在紫色的朝服衣摆上,宋玉然垂着眼,不着痕迹地把手缩到衣袖中。

日头在南,只晒得到她的脊背,到不至于晒伤肌肤,只是苦于朝服不止一层,很快就被汗水浸湿,滚烫的石板将热气一点一点渗进她的身体。还有那一副十二钗的步摇,实在是压得她头都要抬不起来,脖子的酸度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攀升着。

宋玉然靠着思虑皇后今天唱这一出的目的,以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减轻身体对痛苦的感知。今日祁珩直接驳了纳侧室的事,皇上也并没有勉强,皇后自觉丢脸,就想用这种方式让众人知道,后宫内宅之事,还是她这个皇后说了算;还有今日王爷当着小陆子的面叫“皇后”的事,估计早就进了皇后的耳朵里了也是敲打祁珩,不要一味地嚣张。

宋玉然一阵好笑,她当真以为,祁珩把她这样的人放在眼中吗?

皇后喝到第二盏茶的时候,终忍不住起身如厕。

汗水挂在纤长的睫毛上,眼前的景象霎时染上了七彩的光晕,宋玉然苦中作乐地想,也许皇后仅仅就是想出口气,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可惜她身体并不是那些处在深宫动不动血虚气短的妃嫔,从成亲起祁珩就格外在意她的身子,一直小心地用药膳调理着,还时不时带着她出门做些打猎骑马的体力活,如今的身体比从前好太多了,估计晒到太阳落山也晒不出个好歹来。要不要装昏倒好给她找个台阶?

梦喜趁机跟着去水房换茶的宫女退开,转过回廊便迅速闪到一边,待没人注意,快速跑了出去,她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对于宫中的道路,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今日的路通往重华殿的路似乎格外漫长,心里惦记着还跪着的宋玉然,梦喜急得满头大汗,步履十分急促,却又不敢跑太快,以防被侍卫怀疑。那般温柔婉婉的王妃,自家王爷平日可是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却要在这烈日之下跪石板,王爷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

“儿臣一心想为父皇安定四方,至于子嗣皇孙,有两位皇兄和众皇弟在,何况,五皇弟下个月就要大婚了,”祁珩看宏正帝今日看他的眼神中颇有从前的意味,知道他是触景生情,忍着心里的恶心说道。

惦记着宋玉然还在凤仪宫,趁机又对着宏正帝摆出一副忠厚老实的面相,“儿臣与王妃成婚不足四个月,如今着实还喜欢得紧,实在不想再纳新人。”

“哈哈哈……”宏正帝听得此言,禁不住开怀大笑。

没人知道是他在笑祁珩如今也有了心爱的人,懂得了情滋味,或许在这一刻他还是一个喜爱“儿子”的慈父;还是在笑祁珩只爱一人不顾自己的后代的想法幼稚,不过能正好解决他的心腹大患——绝不会让郕王有后代。

“王爷!王爷!”梦喜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被书房门前的侍卫阻拦。

祁珩与宏正帝闻言,皆转头去看。

“放她进来。”祁珩一声令下。等到看清来人的表情,祁珩便知宋玉然出事了,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宏正帝蹙眉,像是十分不喜现在的温馨时刻被打扰。

“奴婢叩见皇上!”梦喜见宏正帝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了个头便哭了起来,“求皇上救救王妃!王妃在凤仪宫前罚跪,已然在烈日下跪了一个时辰了!王妃自小就身子弱,如此是断断受不住的呀!”

“娘娘,同郕王妃一起来的两个婢女中的一个不见了。”福深毕竟是个有脑子的,看了一圈,悄声在皇后耳边说道,“奴才刚刚听说,郕王也进宫了,就在重华殿。”

皇后冷哼一声:“由她去,本宫倒要看看,他郕王有多大能耐,能擅闯本宫的寝宫!”

宋玉然跪的并不远,将皇后的话半分不差地听到了耳朵里,不由得暗自着急,若是祁珩当真不管不顾地闯进凤仪宫来,这罪名可就大了!

“奴才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奴婢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阶下的侍卫、宫女突然齐齐跪下朝着凤仪宫的门口三呼万岁。

皇后闻言差点要将葡萄卡在喉咙里,手一抖,白玉茶盏顿时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玉然!”祁珩也不顾众人的反应,急忙三两步冲上了玉阶。

宋玉然听到声响,一直低垂的脸上轻勾起一抹冷笑,既然皇上来了,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事情闹大。

于是,虚弱地抬头,看了一眼不断接近的祁珩,用沙哑的声音轻唤了一声:“王爷……”然后双眼一闭,软软地向后倒去!

祁珩眼睁睁看着宋玉然倒下去,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用上轻功猛跨一步,将人一把抱进了怀里。“玉然!玉然……”怀中人浑身的衣襟都湿透了,满是汗水的容颜苍白如纸。

“快挪到榻上去!”宏正帝没让半蹲着行礼的皇后起身,指了指廊下那凉爽的凤榻,示意祁珩把人抱过去,对一旁的福培道,“去太医院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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