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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二口

这是黎嘉洲第一次给女孩子表白,被拒绝得毫不留情。

这是陶思眠第无数次拒绝男生表白, 可是她第一次哭累了、睡不着、披了披风起身站在床边。

陶家别墅外面有个宽阔的马场, 草色和夜色好像没有界限, 一两颗星星忽明忽灭地闪烁着,然后,跌落在昏沉的云海里。

————

第二天上午十点, 傅阔林看陶思眠的座位还空着,他问黎嘉洲:“你家小朋友呢?”

黎嘉洲:“她不会来了。”

虽说陶思眠的工作量差不多完成,不来也没关系,可明明昨天研究室这门脸和小甜饼还腻腻歪歪的,今天怎么就……

傅阔林自己去接了杯水,倚在黎嘉洲桌边, 压低声音:“你们吵架了?不愉快?”

黎嘉洲没回答。

傅阔林想了想:“酒后了?太尴尬?”

黎嘉洲还是没反应。

程果插嘴:“总归不可能是黎大佬表白,然后陶总拒绝了,”程果说, “这就有点修罗场了吧哈哈哈哈哈……”

黎嘉洲眼睛还盯着屏幕, 轻轻“嗯”一下。

整个研究室宛如被按了开关般齐齐噤声。

————

沈途和william团队效率很高,一行人取证完毕飞美国的当天, 傅阔林在失去了自己的小甜饼后, 黎门脸也请假回了家。

黎嘉洲回家的频率不高也不低。

前几天,黎妈妈顾着儿子的喜好感受,儿子要工作,她就出去,儿子想吃什么, 她就亲手做什么。

几天之后,黎嘉洲在阳台上看文献,黎妈妈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她眉头一皱、脑袋一歪,窝在秋千上“哎哟”连天:“哎哟我头好痛,哎哟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

黎嘉洲太了解自己老妈,头也没抬:“头痛去医院,中老年应该按时做体检。”

黎妈妈:“我上上周才去了,才拿的报告。”

黎嘉洲伸只手过去,黎妈妈把体检报告放在儿子手上。

黎妈妈说:“我年轻时候太累了,老了一身毛病,尤其这个心脏啊,高血压啊,冠心病啊,指不定哪天就不行了,”黎妈妈一本正经,“体检说我要保持心情愉悦,可现在看吧,你爸一不乱来二不酗酒,我成天惦记的就只有你,我好几次早上起来胸口痛,我估摸着是不是什么隐症,要你谈个恋爱才能好……”

黎嘉洲翻完薄薄几页a4纸:“体检报告上没说,没说就不存在。”

黎妈妈板脸:“你就是书读死了,体检报告知道什么?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黎嘉洲把体检报告放在一旁。

黎妈妈清清嗓子,坐在黎嘉洲旁边。

“那个,”黎妈妈说,“你记得董事局那个李阿姨吗,上次开完董事会一起喝茶,她说她外孙女五岁,真的学会打酱油了。”

黎嘉洲翻了一页。

黎妈妈:“还有张叔叔的儿子,你张叔叔说他家臭小子不收心,换了六个女朋友了,问你谈了几个,我就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支支吾吾说我管不着,我不清楚……”

黎嘉洲从文献左边看到右边。

“还有林婶婶,”黎妈妈,“她之前和我说她有个小侄女过年要回来玩,中德混血的小美女,和你差不多大,不然过年我们去做客的时候去看看,要是彼此看得上眼——”

黎嘉洲把书盖在手上,清淡道:“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她比我小三届,是我学妹,优秀可爱又漂亮,你可以用所有美好的词形容她,不过她有唯一不好的一点——”

“喜欢就去争取啊,就追求啊,”黎妈妈正色,“人无完人你要学会包容欣赏——”

“她拒绝了我。”

黎嘉洲顿了顿,道:“她很认真地拒绝了我。”

黎妈妈没了声响。

黎嘉洲眼睫微垂:“所以您不要再和我说在一起或者怎样的话,我怕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会哭出来。”

黎嘉洲说完,唇角扯了一个极其牵强的弧度。

黎妈妈第一次听儿子给自己说感情问题,不敢确定:“真的还是假的。”

每个字都很真,可怕老妈对她有什么偏见。

黎嘉洲:“假的。”

可儿子越是这样说,黎妈妈看看儿子,越是觉得真到不行。

————

那晚分别之后,黎嘉洲仍旧每天给陶思眠发消息,陶思眠从不回复。

暑假从七月走到八月,黎嘉洲的单向消息在微信聊天框里越堆越多。

【哇,连朋友圈都屏蔽了我,学妹你也太狠心了吧。】

【我看完了一篇小众文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宿钱效应中的赌徒博弈。】

【我已经回家好些天了,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再打扰你。】

【天空飘过一朵云,陶思眠很渣。】

【……】

【你放心,我不会吃回头草,就这么绝情?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陶思眠每条都有看到,可她不敢点开。

害怕对方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会难过,更害怕自己忍不住。

“回头草”应该指曾经确切有过什么联系,陶思眠认为自己不算黎嘉洲的“回头草”,可她不能反驳。

陶思眠按灭手机屏幕,心里仿若装着团蓄水的棉花般微微堵着,然后,敲门进了办公室。

心理医生是陶老爷子六年前就找好的,是个快六十的老太太,陶思眠这个暑假才第一次去看。

很多病人会怕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也会遇到很多不配合的病人,但陶思眠有治疗的诉求,心理医生自然辅助得很好。

“拒绝他之后做过几次噩梦?”医生问。

陶思眠:“每天。”

医生:“梦的内容是一样的吗?”医生一边记录细节一边道,“还是阴雨天,一个庄园,你站在一口布满青苔的井前,你望着井里的自己,俯身或者抬身时井里的脸都会跟着变大或变小,然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你重重按向井里,你没办法挣扎,你无法呼吸、濒临窒息,意识涣散……”

陶思眠:“不完全一样。”

医生:“嗯?”

陶思眠迟疑地回忆:“我好像看到井底有一把手电筒,我好像伸手能够着,好像又不能够着。”

“……”

“还是有手电筒,这次好像距离远了一些。”

“……”

“还是有手电筒,这次好像很近。”

“……”

“还是有手电筒,手电筒好像开着,有一撮几乎看不见的暗光。”

医生问:“你确定是开着,有光吗?”

陶思眠诚实:“不确定。”

等陶思眠终于看得到一点光时,已经九月中旬。

结束了当天治疗,医生起身送陶思眠出去。

医生笑说:“以前许意菱和沈途帮老爷子绑你过来你不过来,要沈途知道你现在周周来,心态估计得崩。”

同一时间,黎嘉洲给陶思眠的备注经历“小姑娘”“小朋友”“可爱”“七七”“不要再给她发消息”“不要再给她发消息了你的自尊呢”“黎嘉洲你贱不贱啊”之后,终于变成“黎嘉洲别这样她会觉得烦”。

黎嘉洲第一次喜欢的人是陶思眠,而陶思眠教会他的是无时无刻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黎嘉洲很确定,改了这个备注,最后几句话说完,自己应该不会再发。

陶思眠手机震动两下。

她握着:“汤圆他们知道,”陶思眠笑了笑,“以前是自己一个人,所以自暴自弃不想改变,可喜欢的男孩子是个真的很好的人,虽然不可能再在一起,但还是想因为他做点什么,以后一个人老了回想起来,他是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医生笑而不语,和陶思眠道别。

陶思眠边走边按开手机,是黎嘉洲发来的消息。

【还有两天就开学了,你没发现我很克制了吗,给你发的消息越来越少。】

【我妈给我做了一大桌饭菜,全是你喜欢吃的。】

【我知道你不会回复,我去吃饭了。】

【最后一句,开学愉快。】

黎嘉洲依然是发完了就摁灭手机,他知道等待不会有结果。

而这次,几乎是黎嘉洲摁灭手机的同时,陶思眠输入“我正好饿了”“开学愉快”。

她敲敲打打最终还是一字未发退出了聊天界面。

————

九月十七、十八号开学,陶思眠搬到交大外面的翡翠园。

说是搬,其实是陶老爷子提前安排好一切,她背着个巴掌大的小包开门进屋。

房子是套小跃层,原户主偏简欧的装修风格很符合陶思眠审美。

冰箱堆满了、网也物业也处理好了,一大堆没拆封的快递挤在角落。

“你说要私人空间我就没让保姆过来,你想吃家常菜了就给家里打电话,我让司机来接你或者派保姆过来给你做也行,”陶老爷子拄着拐杖,“不对,你二婶好像在旁边投了个酒店,你直接给酒店打电话让酒店送也可以。”

“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安全一定要注意,门窗要关好,注意防尾随,现在外面不怎么太平。”

“……”

陶思眠坐在地上拆快递,陶老爷子在旁边絮絮叨。

陶思眠看到两个自己没买过也没来由的大纸箱,指道:“这是什么?”

“哦,”陶老爷子解释,“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你对门邻居是个很善良的大男生,人家本来不想卖这套房子给你,是我可怜巴巴打了亲情牌求人家人家才卖的。”

“我不知道现在的男生喜欢什么,就让陶然帮忙买的,里面有表,有手办、键盘一类,他可能也这两天回来,等人家回来了你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亲自送过去,”陶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对方愿意就请对方吃个饭,如果不愿意送东西的时候一定要说谢谢,我让秘书和他互相留了电话,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情啊突发状况啊,爷爷这边的人赶不及你就态度好点,麻烦人家帮个忙……”

陶老爷子操碎了心。

陶思眠无奈应下:“好好,我知道,我一定,我保证。”

“对了,”陶思眠想到什么,“他叫什么啊。”

“诶我想想,”孙女突然问,陶老爷子名字到了嘴边突然想不起来,“黎、李,李什么周什么,周家什么……”

陶老爷子挠头,好像记得听谁提过什么“大勇”。

陶老爷子恍然:“对对,周大勇!就是叫周大勇!”

“现在流行大勇吗,成哥爸爸叫徐大勇,邻居叫周大勇。”陶思眠小声嘟囔一句。

陶爷爷耳朵背:“你说什么,”陶老爷子叹气,“七七你没有过邻居,但你真的不要以为邻居无所谓,这邻里要产生矛盾,你住着都不会舒心,这邻里要相处融洽,那每天早上推开窗都是晴天……”

“好好,”陶思眠失笑,“我一定道谢,一定友好,”说着,她故意逗陶老爷子地排练,“周大勇先生你好,我是你对面的陶思眠……”

“希望你一字不差。”陶老爷子拿孙女没办法。

陶老爷子陪陶思眠拆完东西后,陶思眠陪陶老爷子在小区门口吃个饭。

翡翠园安保和氛围很好,暮色时分,错落的归灯亮在格子间里。

陶思眠踩着石板地的线慢吞吞走,她记得之前有一次坐他的车去医院看秦夏,他好像住在附近,不知道是不是翡翠园,如果是翡翠园的话,不知道在哪一栋哪一层哪一户,自己说好的再也不见,以后会不会偶然遇到他。

陶思眠想想,觉得自己拒绝了还念念不忘,真的挺贱。

不过再想想,她也是个好心人,至少没有回复他,没有吊着不放,如果哪天他真的在朋友圈秀个恩爱,陶思眠牵了牵唇角,自己可能会祝福他。

可能吧……

黎嘉洲本来下午就能到,结果动车晚点,晚上才到。

陶思眠从阳台看到隔壁灯亮了,想着给对方留点时间收行李,她又等了一会儿,这才颤巍巍抱着两个快超过她头顶的大箱子去到对面,按门铃。

一层两户,必然是陶思眠。

黎嘉洲打开门,看到了……两口大纸箱。

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圈在箱子上,陶思眠脸被箱子遮住了,声音是一贯的轻浅。

“周大勇先生您好,我是你对面的邻居陶思眠,这两个箱子是我爷爷送给你的礼物,感谢你卖房以及在清理期间的帮助……”

黎嘉洲握着门把侧身,看到了她。

她侧脸干干净净,留了长发,刚好是他喜欢的长度,分毫不差。

陶思眠倔强又温柔如背书般说着一大段客套话,黎嘉洲垂眸看她,看着看着,嘴角不自知就翘了起来。

命运其实很公平,黎嘉洲想。

从前他拒绝过无数女孩子,对方哭得肝肠寸断他只觉得哭哭啼啼很烦,不想多看。

如今化作小姑娘,小姑娘傲娇地拒绝了他,拒绝还残忍又无理由。

自己也想过一个暑假应该放下了,自己好像已经放下了。

可她一和自己说话,可一听到她的声音。

喜欢是什么呢?

她给了风雨滔天,他心甘情愿。

“周大勇先生可一点都不好。”黎嘉洲双臂环胸倚在门旁,他不帮忙,低沉温和的嗓音裹着调侃和轻笑,仿佛有电流漫过耳膜。

久违又熟悉。

陶思眠脑子嗡嗡麻麻,蓦地发不出丁点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黎甜粥:我!周大勇! 超酷!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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