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思念知音 >思念知音

29、少年老成

在无州三中上学期间,我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因此,我似乎是站在某个高处,朝那些同学们俯视一下而已。我骄傲地意识到:我已经成长为我必须要成为的那样的人。

我安全地避开了跟同学们的复杂关系,既没有友谊的冲击,也避免了一些小小的怨恨。

在那几年里,我有这样的一种感觉,似乎那些老师和同学们并不是很真实的人物,他们只是促使我成长的道具。我想我是在模仿和实行郭虎啸医生对人生的观点:

人生如梦,这漫长的琐碎的人生,对伟大的人物来说,并不是真实的;相对真实的东西,只有那些永恒的事业。

是的,别的人在我心目中,都不是真实的人;我没有时间去考虑他们,赋予他们以真实感。

似乎只有我已经去世的父亲韦西川的声音,才是真实的。它是那么亲密、知心,就像我自己的血液里汩汩的流动声。那声音不知怎地,一直保留在我的脑海之中。

现在我当然明白,这只是一种幻听,是一种精神创伤,可是当时的我,却感觉是完全真实的。

别的成年人的声音,对我来说当然也是重要的。学校老师们的声音,郭虎啸医生的声音,尤其是郭虎啸太太的声音,似乎也到处都伴随着我。

但是,所有这些声音,都不如我的生身之父韦西川的声音更真实。是它给予我勇气,它促使我前进,在我懒散时,它责备我。它甚至经常要盘问我,突然会问我:

“韦东凌,你刚读过什么书?”

我认真阅读学习自己的教科书,包括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等各个学科的书籍;时间充裕的时候,我也看别的课外书。

我老是听到似乎发自脑后的韦西川的声音:

“不错,韦东凌,你表现得不错!但是还略微有一点慢,你有那么多的知识需要学习呀!”

……………………

我最讨厌的就是做事犹豫不决,最怕的是把时间耽搁在一些琐事上。比如下课后,在学校狭窄的楼梯上,同学们拥挤不堪,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尖声叫喊,我很不耐烦地拥挤在那里,感到浪费了我很多时间。

即使有那么多人拥在我的周围,我也能清晰地听到我父亲那沉重的召唤。我过于早熟了,看不惯那些幸福的幼稚的同学们。他们打打闹闹,我不可能跟他们一样浪费生命。

同学们的声音有的刺耳,有的和谐,有的兴奋,但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放学以后,他们就奔出无州三中那座宏伟的教学楼,聚集在办公楼前面的人行道上,簇拥出了学校大门,熙熙攘攘走在鲁中西大街上。

我经过公园路边,偶尔发现有些同学在红石公园里,漫无目标地游荡,或者呆呆地眺望着月波湖里那些奇形怪状的游船。有人心不在焉地把小石子扔到水中打水漂。

有的同学坐立不定,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来回闲逛,仿佛渴望成为大人,在街上干些大人可以干的事儿,以便逃避那些使人恼火的,对孩童的小小的限制。

我的一些男同学,有的梦想开汽车,或者去当兵;有的人故作老成,学着父母的样子,激动地为未来担忧:

“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们无州的经济会不会发展,成为全国百强县?”

那时候,我们无州还只是县级市,行政关系隶属于安州。

谁能料到,不仅仅是成为百强县毫无问题,无州简直是小母牛生孩子,牛逼大了,三年后,经国务院批准,无州从安州独立,成为河东省最小的地级市。

然而好景不长,光阴荏苒,二十六年后的今天,无州又将撤掉地级市,隶属于齐州,被分割为两个区啦!

我的那些女同学们,喋喋不休地议论的,往往是那些已经谈恋爱的女友,或者是已经结婚,有了孩子的大姐姐们。

要是我碰巧偶尔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我会觉得庸俗无聊,仿佛我是没头没脑地闯进了一群陌生人之中,她们的话题仿佛是另一个国家的莫名其妙的事情。

半年来,我的个子长高了不少,我不再是易受攻击的对象了。我在班里算是数得着的高个子了。当然也是因为留了一级,所以相对显高了。

但是,也许因为我过于严肃,身材还是很瘦弱,而且仍然不时露出一副乡巴佬的表情,我偶尔仍会引起个别同学的嘲笑。那是使人窘困尴尬无奈的事情。

但是也有不少同学很尊重我。倒不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或者才华能力,而是因为我是郭虎啸医生的养子。郭虎啸医生在无州城是一个名人,他的医学成就,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有些同学不知道怎么对待我才好。大概因为我的外表确实其貌不扬。

在一些同学看来,我似乎具有了我养父郭虎啸那种庄重的态度。一看到我,他们就像看见了郭虎啸医生。我听到有的同学这样评论我:

“你是这样严肃,老夹着书,镇静、严峻地皱着眉头,还有,你走起路来总是慢慢腾腾,仿佛正在考虑什么事情,脑子里一直有个什么问题,一直有件什么大事。”

是的,我总是默不作声地从同学们中间穿过,十分高兴他们对我不感兴趣。我偶尔可以听到片言只语的议论,似乎用的是我还不太懂的隐语,我只知道这意思显然是在讲:

郭东凌是一个怪人!

大部分同学都不理睬我,他们似乎看见我不久,很快就把我忘掉了。我对此非常高兴。我就希望那些闹哄哄的孩子,特别是那些女孩子,别来理睬我。

……………………

可是有一天在街上,一群男孩往两旁分开后,其中有一个在我背后,用唤熟人的口气叫道:

“嗨!韦东凌!”

起先我假装没有听见。谁在背后叫我?这使我感到非常惊恐。在无州城,怎么还会有人知道我真正的姓氏?当我终于转过身去时,我看见我的一个在陶镇联中上学时的同班同学,边喊边跑,很快赶上了我。

“嗨,韦东凌,我远远看着就像你!真见鬼,没想到果真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位男同学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热情地问道。

看到同学这种样子,我感到心情很不安。我当初在陶镇联中的同学们,一定都知道我家发生的悲剧。我真不想再见到他们,勾起我伤心的记忆。

我感到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不好回答,于是倒打一耙,反问道:

“咦?你怎么不在陶镇联中上学,也跑城里来了?”

这位同学呵呵笑道:

“我爸爸这学期给我办了转学,转到无州三中来上学了。他老是说,乡下学校的教育质量,不如城里学校好。韦东凌,你的事我有所耳闻,我听说你现在成了别人的养子,那个家庭对你怎么样?”

这个话题让我心里一片茫然。我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们对我还不错。”

这个同学真讨厌,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唉,韦东凌,要是你的父母亲还活着,对这件事会怎么看?他们能同意你在一个陌生人家生活吗?”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

“麻痹的,这个小熊说话真不中听。我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我父母还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要是他们还活着?这不是废话吗?那样我还用得着寄人篱下吗?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儿啊!这种不会说话的烂人,以后得尽量躲得远远的,否则只会影响心情啊!”

我眼睛看着路边走过去的女同学,没有理他。他继续很讨人嫌地说道:

“韦东凌,你比以前长得高多了。你一切都好吗?对了,你现在是不是改了名了?姓什么?”

这个同学用手遮着两眼,挡住阳光,朝我咧嘴笑着。我觉得这是一种讽刺。

“嗯,我现在叫郭东凌。”

“你喜欢城里的生活吗?”

“是的,我非常喜欢。”

“嗯,东凌,我感觉你的性格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你长大了。”

“是的,我感到比从前成熟了很多。”

我从容不迫地微笑了一下。我这个同学看上去,像原来的我那么瘦,他的头发剪得紧贴着脑壳,肩胛骨动个不停,看上去很别扭。

“哦,郭东凌,那就好。”

一片红晕升上了这个老同学的脸颊。他点着头,一时想不出别的什么话来说。我们站在人行道上,相距一米左右。他的手仍搭在眼睛上,挡住阳光,笑容已变得不那么自然了。

几分钟后,我们就分手了。我由于激动而感到慌乱,我没法弄清楚这种心情是羞愧,还是害怕?我的心剧烈跳动着,我又听到了父亲韦西川在我的脑子里说话的声音。他似乎在说:

“勇敢地走自己的路,别理睬你的那些不怀好意的同学。以后不要允许他在街上认出你,你见了他就远远躲开……”

我没有听清楚其余的话。我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可怕的邪恶的念头:

“要是这个同学死了才好呢!那样无州城就少一个熟知我的可怜出身的人了……”

相关推荐:庶女惊华:嚣张世子妃我的脑洞无限脑洞世界大BOSS白铁无辜铸佞臣天源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