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宽大的嘴唇上下一动,对关盈道:“成了,别嚎了。”又对身旁的人招招手,“先将她关在老爷房里,选个好日子把冲喜的事办了。”
关盈脑袋一木,这么快就要和老头独处一室了?
周府外。
三娘和大郎路过那棵桐树时,树叶沙沙的响声大得惊人。大郎心生好奇,抬头一看,一条巨蛇正张着血盆大口。他吓了一跳,箱子不慎从手上滑落,三百两银子滚了一地。
见大郎神情恐慌,三娘不由问道:“怎么了?”
巨蛇血红的竖童骇人不已,它越爬越下,逐渐接近树下的三娘。大郎不言,忙抓住三娘的手,正想跑时,从树干后面走出一位衣衫暗红的少年。
正是江觅安。
他今晨见关盈久久在房中不出来,到她房内一看,空空如也,人早没了踪影。见她包袱还在,心知不妙,就点燃追忆香查看,才知道关盈是被三娘他们带走了。
江觅安微笑道:“赤目,你好像吓着两位了。”
“是吗?主人。”
赤目慢慢沿着树干爬下来,在江觅安脚边盘起身子,不见它变小。
三娘见来人是江觅安,心中惊讶,面上装作没见过的样子。
三百两银子在阳光下白亮刺眼,江觅安扫过一眼,道:“她倒是比两匹半妖马值钱。”
这个“她”三娘当然知道江觅安指的是谁。三娘递了一个眼神给大郎,大郎会意,赶忙把地上的银子捡回箱子里。
江觅安的手指轻轻在剑鞘上点动,曼声道:“你们抓了盈盈姑娘,耽误了我的时间,该让你们怎么补偿才好呢?”
三娘只当不知道,故作疑惑,道:“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江觅安无所谓道:“你听不听得懂,与我何干?”
她脸色微僵,一时接不上话。
蹲在地上捡银子的大郎见瞒不住了,感慨道:“那丫头说得没错,你果然对她情根深种。”
他站起来,“请公子念在我们同是天涯痴情人的份上,放过我和三娘这一回吧。那丫头全须全尾的,也没受什么损失。”
“三百两银子我们给公子拿去周府赎人,倘若他们不愿意放,我大郎就是硬抢,也会把人给公子抢出来!”说着,将一箱银子双手奉上。
三娘长叹一口气,全完了。
江觅安对大郎赎人的建议没什么兴致,倒是关盈一番胡说让他意外。他缓缓勾起唇角,目光停在大郎脸上,问:“盈盈姑娘跟你们说我对她‘情根深种’”?
大郎稍加回忆,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江觅安轻笑道:“可惜了,她是骗你们的。从你们嘴里听到这些话,我更生气了。是杀了你们,还是不杀呢?”
大郎听此,愤然道:“臭丫头果然谎话连篇,早该割了她的脸!”
“割脸”这两个字让江觅安的眸光暗了暗。
三娘心下一凛,还没还得急怪大郎嘴快,听赤目插嘴道:“主人,杀死他们太简单了,要让他们生不如死才好。”
它虽然不喜欢关盈,但折磨人的事挺乐意干的。
江觅安点点头,“有道理。”
三娘和大郎对视一眼,三娘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小帕子晃动两下,那帕子瞬间就变大了。她将帕子往空中一抛,如车盖般遮在她和大郎身上,帕子慢慢塌下,到最后竟然平平铺在地上。
赤目都囔道:“逃走了?”
江觅安深黑的眸子波澜不惊,“逃不掉。”
话还没说完,闷响两声,三娘和大郎从桐树上摔下来。疼得大郎哎幼幼直叫唤。
江觅安的目光落在三娘溃烂的脸上,了然道:“原来你就是惦记盈盈姑娘美貌的人,这样就说的通了。方才听你们说割脸的事。”
他慢慢拔出手中的剑,“我还不曾干过这事,不过你们既然没对盈盈姑娘的脸怎么样,我割下你的脸好像也说不过去。”
三娘的神情骤然一变,她后退几步后,却怎么也退不动了,身后像是有一堵墙。她扭头一看,如水面生风,波纹阵阵,连同整棵桐树都被罩在里面,那是江觅安设的结界。
他手上的剑已经完全出鞘,“你的脸反正烂了,我再划几刀应该也没什么吧。”
话落,执剑对着三娘的脸快速划动几下,三娘双目霎时睁大,痛苦地尖叫着。
“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大郎起身阻止反被江觅安一剑削掉胳膊,疼得他冷汗直流。几滴鲜血溅到江觅安暗红的衣衫上,瞬间便渗入得无影无踪。
大郎想用另一只手将三娘护在身后,江觅安又是一剑,轻轻松松就将他一双臂膀砍下。
大郎两只断臂喷了一地的血,三娘满脸血肉模湖。
这般血腥的场景被江觅安设的结界挡住,行人能看见的只有桐树后的杂草。
浓烈的血腥味让江觅安皱了皱眉,多年刀光剑影的生活,他还是闻过不惯。
他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大郎,无奈道:“还没到你,冲上来做甚?也罢,你两臂已断,我也就不取你其他了。”
他抬手撤掉结界,长靴跨过大郎滚落在地上的手臂,向周府而去。
赤目变成小蛇,跳到他的肩膀上,问:“主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周府。”
“主人为何刚刚不带关盈走?”
关盈被三娘两人带到周府前没多久,江觅安便追来了,他栖身在树上,没急着出手。
“救人于水火之中,那人才更记得住你的好。”
江觅安唇瓣开合,如此说道。
赤目若有所思道:“主人又为何要让关盈记住你的好呢?”
江觅安转头看向赤目,“自然是让她去蓬来的路上少瞎折腾。”
末了,又道:“赤目,你话太多。”
赤目低下头,认错道:“赤目错了。”
……
江觅安隐下身形,穿过周府大门,路过池塘边见周夫人正在喂鱼,看见她的脸,勾唇道:“还真是有意思,说不定在周府会有意外的收获。”
赤目打了个盹,听见江觅安说话的声音,睁开血红色眼睛,晃悠着脑袋问道:“主人再说什么?”
江觅安澹澹道:“没什么。你闻闻关盈在哪里,好给我带路。”
“是,主人!”
赤目从江觅安的肩膀上跳下来,细红的信子在空气中探了探,而后停在一个方位,雀跃道:“主人,找到了!”
赤目扭动细长的身体,穿过一道垂花门,朝后院而去。
周府房中。
由于周夫人不准婢女解开关盈手腕上的绳子,说怕她伤了周老爷,所以到现在她的双手还被绑着。婢女刚伺候她吃完饭,肚子吃饱了就更不愿意动了,也更懒得搭理周老爷。
她想起冲喜的事,神情稍显郁闷,坐在梳妆台前,静默不语。
周老爷则表现得很亢奋,时不时找话头,一口一个“爱妾”叫的极为顺熘。
比如,现在。
“爱妾,跟老爷我聊聊可好?”
周老爷的声音从床上飘过来,铜镜中照着他稀疏的头发,整个人像一根干瘪的白萝卜。
关盈一阵恶寒,并不吱声。
周老爷也不觉得她无礼,叹息道:“看来爱妾不喜欢我啊。”
关盈将铜镜推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这老头怕不是有病?
不对,他就是有病。
周老爷嘴里的“爱妾”片刻不歇。
关盈忍不住道:“周老爷,我还没成为府上的妾室,现在叫‘爱妾’不太合适吧?”
周老爷以为她在害羞,安慰道:“爱妾不必羞怯,你入了我周府,自有老爷我护着你,谁敢说三道四。”
关盈:……,好怀念江觅安喊她盈盈姑娘啊。
见她不说话,周老爷又说:“爱妾,你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想当年我也是数一数二俊公子啊。多少姑娘倾倒在我一袭长衫之下,才女、名妓哪个不以与我出入为荣。”
“爱妾,你要不信,出去问问府中管事、婆子,他们年轻时就在府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绝不会欺瞒你的。”
周老爷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当年的风流韵事,关盈忍无可忍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周老爷你当年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还是早点歇着吧。”
周老爷呜咽两声,道:“没想到爱妾居然如此嫌弃我。”
周老爷絮絮叨叨的声音,关盈不堪其扰,她从蒲团里揪出两坨棉花塞进耳朵里,这才清净了许多。
江觅安隐了身形刚进到房内,两人的对话也听到几句,赤目道:“老头真恶心,做他的小妾,看来关盈要受苦了。”
江觅安嫌赤目啰嗦,一个口诀将它封回剑柄上。
他坐在关盈身旁,道:“周府不简单,既然来了,那就再待两天吧。”
关盈听不见他的话,双手托腮,思绪飘远。
她现在暂时安全,心想若江觅安不找过来,那她可以回山外村。只可惜她的两个包袱落在客栈了,银子也没了,回村的盘缠只能从周家搞点来。
日子有了盼头,关盈睡得也更香了。
人总是这样,有更好的选择谁会愿意选差的?
关盈现在脱离了被三娘割脸的危险,周府不知是什么龙潭虎穴,回山外村和跟江觅安去蓬来仙岛,她显然更倾向于回村。
这些想头的前提是江觅安不找过来。